看到劉瑛也被攛掇得開始懷疑自己的人格,董筱幽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寒光,她沒有直視劉瑛,而是冷冷的說:「公主姐姐要榮兒死,只需要一句話便成。何苦費那麼事,還跟著某些人一起害人?」
她刻意加重語氣說了「某些人」,好讓劉瑛心裡明白:這次劉瑛不應該懷疑自己,這一切明顯都是張夫人安排的,劉瑛不是想一心一意鬥過張夫人嗎?此時應該堅決跟自己站在一條線上才對,可劉瑛很明顯並不相信自己的人格,她寧願找曾經害過她的王妍也不找自己,真是令董筱幽寒了心。
劉瑛聽了這話,便猜出了董筱幽語句裡的意思來,她雖然還是明白這應該是張夫人害人的計策,但對於自己一向輕視的董筱幽突然教訓起自己來,心裡很是不舒服,剛想發作,見到百靈朝她搖了搖頭,她忍住心中的不快,問道:「百靈,你是本宮安排的丫鬟,你來說說看。」她這是有心想問清楚董筱幽到底有沒有與別的男人有私,她不會在乎董筱幽的死活,但她必須顧及她皇兄的體面。
百靈走近了公主,說道:「奴婢自從跟了榮小姐以來,深知小姐平日一般喜歡獨自彈箏或是看書習字,從不與這府中的其他人有過什麼往來。眼前這個男子,奴婢更是從未見過。」
劉夫人聽了,又是一陣哭嚎,嘴裡還唸唸有詞:「有些不要臉的人做了見不得人的事兒,她豈能讓別人,哪怕是自己的下人明白的?」
劉瑛聽了,倒是斂緊了眉頭:她是信得過自己調教出來的丫鬟的,既然百靈敢這麼肯定,那想來不會有假。若是如此,便是張夫人等人蓄意要害死徐榮了,要知道,無論是殺人還是通姦,這兩個罪名的任一個都足以讓徐榮身敗名裂,死無葬身之地呢。張夫人何必要如此謀害一個已經和王府沒什麼利益關係的人呢?
董筱幽看著跪在地上抱著王妍屍體痛哭流涕的張夫人,心中生起了一股寒意:她的哭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呢?這到底是什麼母親啊……
董筱幽此時臉上的冰霜足以讓任何一個人感到詫異:幾個月來,他們是從未見過董筱幽有如此的表情。就連劉瑛瞥見了,都暗自心驚:短短一個下午,就讓這個榮丫頭轉了性?如此冷傲的感覺……在她印象裡,徐榮應該還是一個嬌滴滴的弱女子啊,可如今她臉上的冷漠、高傲以及鎮定,簡直如同一個女將軍一般!
王老爺和王玄此時倒也靜了下來,他們想看看董筱幽還能說什麼,如今按張夫人的話來看,分明已經是人贓俱獲了!她這樣一幅無所畏懼的表情,難道真的是因為她是無辜的,或者她已經豁出去,不打算活了?
董筱幽黑亮的眸子輕輕掃過人群,隨即淡然的說著:「死者為尊,即使榮兒和妍兒姐姐生前曾有過一些不愉快,但她好歹也是榮兒來了這王家以後,第一個認榮兒做妹妹的人。看在這一層面上,不需要張夫人在此哭嚎,榮兒也自會為妍兒姐姐出最後一分薄力,不至於讓她枉死。」
張夫人聽了這話,不禁有些呆滯,她似乎感覺眼前的這個女子非常陌生……說陌生自然是陌生,從她嫁過來到現在,也才不過四、五個月,而且實際上她和董筱幽單獨見面談話的次數不超過三次,怎麼可能會真的很熟悉對方?
張夫人突然心中有一絲不安:王妍的確暫時手中沒有不利於她的證據,但王妍跟隨自己這麼多年,對於自己如何打點王府上下的事,也算是瞭若指掌,本來王妍被關了內室以後,張夫人打算好好同她談談,讓她明白她們好歹是母女,榮辱與共,如今王妍已經毀了,總不應該牽連著自己的母親吧?但可惜公主居然趁這個機會不斷的去王妍那兒套話,不給張夫人接近王妍的機會,而且這個時候,張夫人反而更不好去接近王妍。張夫人更害怕的是,若是王妍將她知道的全部都透露給了公主,公主便可以順著這些來繼續追查,恐怕到時候真的能查出自己的罪行來,甚至還會將自己比王妍私吞了更多府銀的事情也抖出來……只怕到時候老爺會扒了自己的皮!
所以,張夫人不能再不管了,她下了狠心:只能讓女兒死了!雖然是她的骨肉,但本來女兒的名聲已經毀了,對她而言便成了一個廢人。她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這個廢人一般的女兒再便成了自己的軟肋,甚至成了公主用來對付自己的利劍。雖然要謀害自己的親生女兒,這是一份及其巨大的罪孽,但她沒辦法,不狠心,她如何能成為王家的第一夫人?不狠心,她如何能順利掌管王府內事這麼多年?
然而,眼下,董筱幽的冷傲和鎮定,卻讓張夫人心驚不已:她雖然很確定自己的計策應該是不會有失的……要真的說到有漏洞,那便是時間有些倉促,不夠萬全,但無論如何,這些手段用來對付一個區區十五歲的小丫頭還不是手到擒來?但自己確實對徐榮還不是特別瞭解,她還記得當初想用殘湯剩羹來給徐榮一點教訓,結果被這小丫頭給化解了……但當時她並不很在意這個問題,因為一心都撲在公主身上。平日裡,徐榮這個丫頭一向深居簡出,不肯與別人有過多的接觸,也不喜歡生事……想到這些,張夫人突然有些擔憂:自己是不是太小看了對方?她突然想起來,無論是不是幸運,但卻是自己的手段曾經被徐榮破解過,難不成,今日她還有辦法來破解自己陷害她的所有「鐵證」?
董筱幽看著呆立在地上的張夫人,提醒道:「說吧,夫人,妍兒姐姐是如何被人毒害的?夫人又是如何懷疑到榮兒頭上來的?榮兒洗耳恭聽。」
張夫人心中有了一絲忌憚,她朝著人群中的張秀兒使了個眼色,隨即抱著屍首又是一陣哭泣,對於女兒,張夫人內心是複雜的,她始終是王妍的生母,為了自己的權利,親自設計謀殺了自己的女兒,她如何不會難過?所以,她的眼淚倒也不全是做戲,她心中對於王妍,還是有很深的一層愧疚,抱著冰冷的屍體,她心中悲愴的想著:女兒啊,不要怨恨你母親,母親也是被逼無奈啊。萬年公主接近你,不也是想利用你嗎?甚至還是利用你來對付你自己的生母,既然如此,還不如由母親來親手了結你……
張秀兒也覺得董筱幽的鎮定很是蹊蹺,但她內心充滿了自信:這些陷害董筱幽的手段,是自己同夫人一起想出來的,無論哪一環都沒有錯,除非……夫人的那個丫鬟銀杏辦事不力,她別有深意的看了銀杏一眼,銀杏覺察到了張秀兒冷冽的眼神,她只是痛苦的輕輕點了點頭,又及其無奈的看著董筱幽的背影,張秀兒隨即認定了:銀杏始終是夫人的下人,雖然她不太願意,但此次她是的確出了力的,既然如此……那便沒有差錯了。
張秀兒深吸一口氣,站了出來,義憤填膺的指著董筱幽說道:「張夫人如今痛失了愛女,心情難以平復。還是由奴家來說吧!今日下午,公主走了以後,便是孫娘子伺候妍兒姐姐用飯,哪想到,那飯裡被人下了毒,妍兒姐姐很快便毒發身亡。孫娘子愧疚不已,也自殺殉主了!夫人和奴家知道以後,立刻嚴查了內室送飯的人,便查出了這個男子來!他很快便認了罪,承認是為了榮姐姐才毒害妍兒姐姐的。」說完,她別有深意的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男人。
那個男子隨即衝著董筱幽喊道:「榮兒,我是長豐啊,你不是說了,只要我替你除掉了妍小姐,你便同我一起私奔,離了這王府,從此與我遠走天涯了嗎?你還說了,如今你是廬陵王眼中的紅人,你可以保我無事的!」
董筱幽聽了這話,心中差點被氣得吐血,但表情依舊一臉的冷傲:「長豐?我不記得我認識你這樣一個下人,榮兒?呸,你也配這麼叫我?」她鄙夷的看了看長豐,隨即又鄙夷的看著張夫人和張秀兒:這就是你們二張想出來陷害我的計謀?如此狗血的橋段,你們能有點創意行不?
那長豐聽了,臉色死灰一般,又是一陣大叫:「榮兒!榮兒!你說了,你痛恨妍小姐在府外造謠中傷你,還說一定要她死,我替你將她殺了,你為何還要裝作不認識我?」
董筱幽聽了這話,回過頭來驚訝的問道:「你也知道她在府外造謠中傷我的事?」問這句話時,她並沒有面對長豐,而是面對著張夫人和張秀兒等人,她心下歎道:原來張夫人等人也一早便知道王妍造謠的事情,當時卻沒有一個人能站出來幫自己,這些人……真的是壞到家了。
王老爺隨即歎了口氣:「榮兒……妍兒在外造謠害你,我也很是愧疚,但雖然如此,你也不該為了這事害了她性命呀。」
董筱幽冷冷的看著王老爺子,你的女兒在外面造謠,害得自己差點被父親殺死,害得徐家差點家破人亡……你只是覺得愧疚,如今你的女兒死了,你便相信是我害死了你女兒,還站出來跟著張夫人一起陷害自己?當初你女兒差點害死我的時候,你可什麼都沒說,這真是別人家的女兒就不是人了?就可以任由踐踏了?
但董筱幽不能說出這些話來,她明白,即便自己成了廬陵王的人,家裡的生意,不仰仗王家也是不可能的,今日,她只能為自己洗刷掉冤屈,才能保住徐家,保住自己的小命。她看著王老爺,一字一頓的說著:「再說一遍,害死王妍的人,絕對不是我。」
張秀兒聽了這話,冷哼了一聲:「榮姐姐莫要自欺欺人了!你敢說你真的和這個長豐沒有私情?」她確信她手中擁有決定性的證據,如今,只要董筱幽敢發誓說自己是清白的,那麼,只要拿出這個「鐵證」,她和夫人就贏了:董筱幽必死無疑!
董筱幽也哼了一聲,她高昂著頭:「那當然,這個男人我認都不認識,你們總不可能隨便找個人出來便要陷害我吧?」
張秀兒隨即命一個婆子拿出一個小包袱來,她冷笑著:「知道這裡面都是什麼嗎?你以為沒有證據,我們會冤枉了你?這些可都是在那個長豐的臥房裡搜出來的東西。榮姐姐,如今你還敢說你是清白的?要不要秀兒現在就在大家面前打開這個包袱?」
董筱幽無奈的笑了笑:「包袱在你這邊,你要打開便打開,只是……若是你還有一絲人性,你便最好別打開它。」
聽了董筱幽這句話,張秀兒以為她已經認命了,隨即露出了勝利的微笑:「榮姐姐也是知道廉恥的嘛,既然如此,你便坦然認罪吧。」
董筱幽冷冷的看著張秀兒得意的神色,突然打了一哈欠,她瞇了瞇眼睛,說道:「認罪?認什麼罪?我不是說了嘛,我不認識他,這個包袱在你手裡,你要不要打開是你的事,我不過是勸你莫要太沒人性而已。」
張秀兒變了臉色:「你還真是個不見棺材不掉淚的人啊!」
「我不再重複了,要不要打開請自便,我是不會承認沒做過的事情的。」
看著張秀兒和董筱幽二人的對話,王老爺、王玄、劉瑛等人都皺緊了眉頭,明眼人一猜便知道那包袱裡肯定都是一些見不得人的玩意,徐榮難道瘋了?即使她可能是被人栽贓,但那些東西若是被這麼多人看見,她的清白也一樣被毀了,即使能找出其他證據來證明她沒有與人私通,她一個女子也再沒臉做人了,一樣只有一死來保全清白,無論如何也不能讓秀兒打開這個包袱呀!
劉瑛變了臉色,她既然相信了百靈的話,便知道無論如何,只要徐榮沒有真的私通,那麼她依然是廬陵王的人,為了皇兄的體面,她不能讓徐榮出意外。
張夫人卻咬了咬牙,衝著張秀兒吼道:「她既然自己都不要了這個臉皮,你還顧忌什麼?那就讓大家都看看這個淫婦的真面目!」
劉瑛想阻止,但晚了……張秀兒隨即將包袱解開,扔在了地上:只見裡面有幾個少女閨房中的首飾和繡帕,還有一件貼身的心衣(漢朝的肚兜--)!這些不乾淨的東西自然引得王府不少婆子、娘子還有丫鬟都是皺緊了眉頭,王老爺和王玄臉色都變綠了。
劉瑛腦子一下子空白了:完了……徐榮完了!
張秀兒冷冷的一笑:「怎麼樣?鐵證如山哦!榮姐姐,你還有話可說?」
董筱幽深深的歎了口氣:「……是呢,還真是鐵證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