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董筱幽惴惴不安的讓碧落等人收拾了那張帕子,給張夫人驗了以後,倒也總算是矇混過關了。從那以後,董筱幽便偷摸著吩咐碧落:日後再有什麼要緊的私事都盡量避免在銀杏面前談起。王玄時不時的也來走動走動,偶爾還帶著董筱幽出去騎馬,在外人看來顯得頗為恩愛,王玄雖有些惱怒董筱幽始終不肯接受自己,但見她可愛乖巧,時不時又有些古靈精怪的想法,只當是自己多了個妹妹,便也不是很介懷了。
又過了一個多月,王府上下張燈結綵,原來是萬年公主要嫁過來了。董筱幽對自己有幾斤幾兩倒是非常清楚:她沒有別的任何長處,只是會彈箏,而且可以彈奏一些這個年代還沒有的曲子來吸引一下眾人,但除此之外,啥也不行。她不喜歡王玄,也不認為自己會在王家待上一輩子,但出去以後怎麼辦?若是放在其他安生的年代,她自然可以保住自己的嫁妝,甚至多賺幾個錢來維持生計,只要有錢便好辦事。可偏巧自己又是身處東漢末年,她雖然對這段歷史不是特別熟悉,但也明白這戰亂紛飛的年生,有錢也不一定能買得到糧米,所以賺錢也就顯得沒太大必要了,只怕到時候出了王府恐怕連生路都沒有。她又不是什麼猛將智士,根本不可能去投靠什麼明主來建功立業,儘管眼下玄菟郡內還算安分,但誰知道什麼時候戰火就要燒過來呢?如今,有個公主要來,還是應該盡量討好公主,跟著皇家的人,應該比較安全吧?
因此,她衝著王玄自告奮勇的說,等到公主嫁過來的那一天,她在前廳為公主和「玄哥哥」的婚事彈奏曲子,一定能讓公主滿意。王玄本來不是很贊成,但又知道她彈箏的能力,最後和張夫人商量了一下,還是同意了下來。董筱幽來了兩年了,對這個時代還是稍微有些瞭解:漢代不比後世的宋、明這些朝代,對女子的苛責並不多,甚至在很多方面的制度還比較照顧女子,也沒有程朱理學,只有個班昭儀的女戒來勸誡女子,不過似乎還不是特別普及的樣子,因此,這個年代算是封建王朝中比較開放的時代。妻妾和內眷是可以在大婚大喜的日子裡見客人的。
到了萬年公主劉瑛嫁過來的這一日,王府上下真是盛況空前,整個幽州的所有權貴家族幾乎都到了,董筱幽在前廳王府內眷的席位上,看到了自己的父親徐潛和兄長徐輔也有到場,只是遠遠的在賓客的末席位上跪坐著。董筱幽不禁感歎道:徐府以前也算是玄菟郡內比較富貴的大戶了,沒想到一場黃巾起義,把徐家的家產毀掉了大半,如今父兄們也挺難為人的,處處都明顯有受到排擠,難怪自己在這王家,一不注意做錯點什麼事情就被張夫人這些長輩們教訓,原來是自己娘家人不濟了,後盾的力量弱小了,自然不容易站直腰板做人。
徐潛和徐輔兩人走了過來跟董筱幽打了聲招呼,倒也沒多說幾句話,徐潛只是帶著點歉疚的說著:「榮兒,在王府要聽長輩們的話,和玄兒好好過日子,以後要像對待姐姐一樣服侍公主……」,說完,他竟有些哽咽,徐輔便扶了他入了賓客的席位,董筱幽心裡也是百感交集。
王玄今日穿著比那一日迎娶自己的時候還要富貴紅艷的華服,騎著那匹「赤影」馬遠遠的去城外十里迎接公主。董筱幽看著上門賀喜、送禮的客人越來越多,整個王府裡裡外外全部擠滿了賓客,心中還是有些不是滋味:自己那天嫁進來的時候,根本沒有這麼多權貴的賓客在場,當時只有王家的親人,還有府外那一群圍觀的百姓而已,唉……還是自己家族的地位低了,怨不得別人啊。
良辰吉時已到,王玄騎著高頭駿馬,帶著一支氣派威儀的車隊抵達了王府正門,董筱幽才發現,原來自己那一日被娶進來的時候,走的是王府偏門,而不是正門!偏門雖然也是高大氣派,朱漆石獅,但正門的富麗華貴,遠遠超過了偏門,自己這幾個月幾乎沒有出府,於是根本不知道還有這一出,這麼一想,自己更是覺得自己可憐了,不過好在董筱幽心裡比較豁達,也不甚在乎:反正自己又不愛王玄,而且至今還沒有盡過妾室應該的職責,犯得著為正妻吃醋嗎?更何況這次還是迎娶公主,徐家就算再有錢,也比不過皇家臉面大啊。
王玄下馬以後,公主的車隊也在府門前停了下來,真不愧是公主出嫁,下來跟著是個老嬤嬤,一身宮服打扮;還跟著兩隊宮女,個個都顯得青春秀麗,車駕四周是朝廷的護衛軍開道,左邊是一身黑色鎧甲的高大兵士,右邊則是一身重鎧的騎士護衛,這還真是「左步右騎」呢,好不威風!萬年公主乘坐的是馬車蓋頭上面都是染著重彩的油畫,曰「油畫軿車」,董筱幽還是第一次見識到了什麼是皇家的身份地位,讓她咂舌不已,心裡只顧埋怨老天:既然要讓自己穿越,怎麼不讓自己穿到古代的帝王之家裡,享受一把這「公主」的待遇呢?
由一個利落的宮女將公主從馬車上接了下來,只見公主一身朱紅色繡邊鴛鴦印記的蜀錦長袍,頭頂七彩流金帶,玉簪金釵,華貴非凡,雖然相貌似乎只在中人之姿,但自有一股讓人覺得驚為天人的皇家氣質,眉宇間有一種一般恬靜女子沒有的驕縱之氣,光看這樣子,董筱幽就覺得自己最好別和這個公主結下任何梁子。
圍觀的百姓以及宴請的賓客們頓時也是一片讚歎聲,都在誇讚著公主氣質獨特,不愧是皇室女子,光彩照人……董筱幽白眼看著這些勢利眼們,雖然她自己也算半個勢利眼。碧落悄聲對她說道:「小姐,這公主相貌也就一般而已,哪比得上您漂亮啊,看來以後王家少爺最歡喜的內室還是你。」
董筱幽聽了,哭笑不得:「我倒巴不得玄哥哥莫再疼愛我,最好這個公主把他管得死死的,讓他日後連來煩擾我的膽子都沒有。」
碧落臉色一變:「那怎麼成?公主本就是正妻了,若小姐還不受少爺寵愛,日後怕是我們主僕二人在這王家一點地位都沒有了,那日子也不好過啊。」
董筱幽聽了,也覺得有幾分道理,但又因為她並不愛王玄,感覺兩頭為難,也不再多說什麼。
隨著司儀的聲音響起,王玄牽了公主緩步踏入正廳,董筱幽無奈的歎道:唉,各種繁瑣的儀式又來了……好在她當初嫁進來的時候沒那麼多複雜的要求,到了行正婚禮的時候,董筱幽的纖手彈弄起玉箏來,悠揚和樂的《玉滿堂》便彈奏了起來,聽著歡快喜慶的音樂,大廳裡的賓客們都紛紛讚不絕口,直誇王家大少爺好福氣,娶了公主為正妻,又有徐榮這麼一個外貌出眾,琴技過人的美妾。王玄聽了,嘴角掛著濃濃的笑意,一對酒窩掛在他臉上。就連平日裡不是很喜歡徐榮的張夫人聽了,也頗為得意,雖然徐榮這個丫頭嫁過來都好幾個月了,先是鬧著不肯圓房,如今肚子又是一點動靜都沒有,讓她覺得這丫頭太小了,不是個賢惠的妾室,但能在外人面前給她長臉,那就總是對的。
董筱幽心裡苦笑著:她創作這個《玉滿堂》本身並不是為了這種場合,但這幾年來,大哥結婚、二哥結婚、三哥結婚,她都有為他們彈奏這曲子,都快成了婚禮進行曲了。如今還換了自己的「夫君」娶妻,自己居然還要給他彈奏……唉,這是什麼道理呢?也罷,若是公主聽了能喜歡,那也值了,因此她彈得更投入,琴音婉轉悠揚,整個大廳裡的眾多賓客們一時之間都忘了談論其他事情,只專注的聽著入了神,等到董筱幽琴音漸低的時候,都紛紛叫好,徐潛和徐輔也笑得合不攏嘴,賓客們紛紛把話題引到了董筱幽身上,說著這徐府四小姐相貌琴技俱佳,嫁給王府當妾反倒是委屈她了,一時間,各種目光都投到了董筱幽身上,她早已習慣了這樣的場合,也沒有什麼覺得羞人的,只是淡然的跪坐著,顯得極其溫婉。
然而,同樣是一件事,不見得每一個人的理解都一樣,首先是王玄,他聽了這麼喜慶的琴音,心裡倒有點不開心了:若是徐榮會因為自己娶了別的女子為正妻,有一絲一毫的不高興,他都覺得好,這說明徐榮心裡在乎他,可如今她居然還為自己彈奏這麼喜慶的樂曲,這難道是說明了徐榮心裡根本一點都不在乎他?而萬年公主聽了,卻開始注意起周圍的賓客們談論的內容,同時,她也把目光轉移到了徐榮身上,見她雖然今日只是一身普通的素雅打扮,低頭垂眸,卻依然出落得美艷動人,只是年歲小了些。又聽了賓客們全部將誇讚之情和喜愛之情毫不避諱的表現出來,頓時妒火中燒,她從小在宮中是沒有人敢拂逆了她,如今居然被一個商賈之女,還只是自己夫君的小妾給搶過了風頭,心裡想著:這個小丫頭莫非是想在本公主大婚之日,當著全幽州所有有臉有面的賓客們給自己一個下馬威?當下,她的眼神就變得凌厲惡毒起來,陰沉著臉轉過頭來,似乎徐榮那艷麗的笑靨在她心中已經變得醜惡不堪了。這刺人的目光狠狠的紮在了董筱幽身上,讓她頓時感覺渾身發冷,抬眼一看,正迎著公主惡狠狠的目光,把她嚇得全身一哆嗦,連忙垂下眼眸來,避免和公主再有任何眼神接觸,心裡還直嘀咕著:這公主是怎麼回事啊,自己明明還沒有得罪她,她怎麼就如此凶巴巴的看著自己呢?自己只是彈箏而已,什麼都沒做吧?
萬年公主劉瑛今年剛滿一十六歲,年紀上比徐榮大了一兩歲,但她身材出落得高挑成熟,看上去如同十**歲的女子一般,因此,徐榮的嬌俏可人和她相比,自然顯得似乎比她小了好幾歲,再加上劉瑛雖是皇家公主,但相貌卻僅僅是中人之姿,她自然會擔心自己在王玄心中會不會比不上徐榮這個小妾?王家如今是幽州第一大族,是一股不小的勢力,萬年公主嫁過來,其實是天子擔心遼東這一塊邊地天高皇帝遠,不受控制,因此,萬年公主如今成了王家的正妻,自然是要在今後牢牢掌握住王家的內府事務,而有了徐榮,若王玄一心只愛她一個,甚至做出寵妾滅妻的事情來,那對於大漢朝廷而言,遼東就不好管了。所以,萬年公主無論如何都要控制住王玄,也自然會把徐榮這個美妾當做自己的敵人來看待。
這一些深層的含義,是董筱幽當時根本沒有去想到過的,還只想著她要去討好公主,以後的日子才好過,卻不知道,公主早就一門心思想對付她,即使她真心實意的示好,從小在宮廷鬥爭中長大的公主也根本不會領她半分情。
一場婚宴在熱熱鬧鬧的氣氛中結束了,董筱幽開開心心的辭別了父兄,然後帶著碧落便回了自己的園子裡,時辰已經不早了,她突然想到:今天晚上可是王玄和萬年公主的洞房花燭夜,王玄這一晚,看來是不需要去睡地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