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緩緩駛進這巷子,將那鼓樓街的喧鬧擋在了外面,只有隱隱的鐘聲傳來,更襯托著這巷子的安寧靜謐。[.]
「奶奶,咱們家住的這個地方是黑虎巷,那鐘聲是廣仁寺傳來的,等過些日子,讓二爺帶您去上香!」水蓮不時的嘮叨著,錫砂已經將這西安城的事情跟她說了個七七八八。
相對於段明熙的少言,文竹只得從水蓮這裡聽上一些。
但那門外的老婆婆略帶警惕的眼神,還是讓文竹吃了一驚。
這是一座二進的小院,位於黑虎巷的中間,只有兩進。雖簡陋卻乾淨整潔,讓人見了只覺得心中喜歡。
外面是朱漆紅門,進去有個天井,右側有株合抱粗的老槐樹,左側則是一隻大大的魚缸。
坐南朝北三間正房,左右各有兩間廂房,後面又是個天井,搭了個葡萄架子,下面是石桌石墩,也是三間正房,兩間廂房,房後還有幾步地方,種了幾根竹子,推窗可見。
待那朱漆紅門漸漸關閉,一個人影從巷子裡冒出來,衝著那小院看了又看,方轉頭快速的溜走。
「這是曹伯,曹媽媽,這宅子都是他二人照看著!」進了內院,段明熙冷俊的臉上竟難得的帶了一絲的溫和,又客氣的將老夫妻介紹給文竹。
兩位老人給文竹行了一禮,文竹連忙側過身去,只受了半禮,又親手相扶,「二位老人請起!」
雖是下人,卻是這宅子裡的老人。文竹自然不敢托托大。
曹伯輕輕瞇了眼睛,看著文竹的目光就慈愛了許多。只是那曹媽媽依然是一副陌然的樣子,對文竹並不熱情。
是夜,文竹便作不經意的問起曹伯一家,「曹伯在這兒住了多久?」
段明熙臉色略顯凝重,「是從小兒看著我長大的,原本有個兒子,為了救我,沒了……」
聽得文竹有些吃驚,她略一沉思。便上前主動握了段明熙的手,「二爺放心。[~]我定然會將長輩一般待他二老!」
「我……過幾日就要去衛所了,你在家裡,一切小心!」段明熙轉而回握著,只覺得這小手柔軟細嫩,不由得另一隻手便摟住了文竹的纖纖細腰。
順勢趴在了段明熙的胸前,文竹只覺得格外心安,她緊緊閉上眼睛,「妾身省得。二爺在外頭也要小心!」
「張志義便在西安城的衙門裡。若是有事,讓人傳個信給他便是,他自會幫你辦了。如若有信給我。也一併給他就是。」交待完了,段明熙又低聲道,「我娘的牌位就在後院裡,明日一早我再帶你去拜見!」
文竹心中一動,這是段明熙第一次跟自己提到他的親娘,能生出段明熙與段明翎這兩個性格迥異的孩子,不知那會是個怎樣的女子?
「娘她……」開了個頭,文竹又閉上了嘴,有些事情,他若願意說便說,若不願意,自己又何必去提起那些傷心的事情?就像自己的前世,那般的慘死,何嘗不是埋在心中,只在那漆黑的夜裡,輕輕的去舔一舔。
段明熙的眼神黯淡了下來,「娘,是典型的西北女子,性子跟大姐一般的爽快,她在我們的面前,一向都是笑著的,哪怕最艱難的時候,也沒有哭過。」
一邊說著,段明熙摟著文竹的手臂纏的更加緊了,文竹只覺得骨頭都要貼著段明熙的骨頭了,卻只是咬著牙,並不出聲,只怕擾了段明熙流露出的片刻的真情。
在她的面前,這個男子都是山一般的屹立在那裡,給人一種極安全的感覺,就像,只要站在他的身後,她便無所畏懼了。
而這一刻,她分明感覺到了他的悲傷與難過。
心像被人揪著一般,文竹回抱著那健碩的身軀,竟有些不捨。
次日的一早,文竹早早的起身收拾。
芽兒送來了早飯,卻是一碗羊肉泡饃,一碗清粥。「曹媽媽已經做好了羊肉泡饃,我怕奶奶吃不下,又煮了粥。」
「你也給我盛一小碗羊肉泡饃!」
段明熙詫異的看了一眼文竹,「你不是不愛吃羊肉麼?不要勉強!」
文竹笑著搖搖頭,「既然來了,自然要入鄉隨俗,多吃幾回便會習慣,二爺莫要慣著我!」
芽兒端上來,卻沒有放辣椒,文竹雖皺了皺眉頭,但還是吃了個乾淨。
匆匆用完早飯,文竹猶豫一下,還是問出了口,「二爺,那曹媽媽是不是不喜歡我?」
段明熙愕然,「怎麼會?她是我娘的陪房丫鬟,後來嫁與了曹伯,生我的時候,家中沒有乳娘,是我娘親自奶大的我,曹媽媽便一直照顧我,我待她自是與別人不同。」
「許是妾身多想了,二爺莫怪!」文竹便不再多說,只讓水蘭過來給自己裝扮。
有些事情,段明熙這裡是問不出結果的,後宅之事,還要自己慢慢兒打聽。
走到後院的左側的西廂房前,段明熙便停住了腳步。
輕輕推開門,文竹只看到裡頭有一張小小的方桌,上面供了一尊暗淡的牌位,牌位前的香爐並無香火,桌上也蒙了一層灰塵。
段明熙從方桌上尋了香來,掏出火折子打著了,先是口中唸唸有詞,給這牌位上了香,又抬起頭來道,「娘,我回來看您了!」
說完,他俯首叩了三個頭,方轉回來看文竹,「你,要不要也來上一炷香?」
雖然這才是段明熙的親娘,但他已經被寫在了大夫人杜氏的名下,這個姨娘,是上不得檯面之人。
文竹只覺得心裡一緊,卻掩了自己難過的神情,「自然要上香的。」說完拿起香來。一步上前,跪在了段明熙的身邊。行了大禮,輕道,「婆婆,媳婦給您磕頭了。」
雖只是一句空話,但段明熙還是有些激動,竟多說了幾句,「娘,姐姐也嫁人了,如今已是有孕在身。您是不是也很高興?」
二人站起身來,見屋內陳設還算整潔。只是桌子上蒙了些灰塵,便叫了丫鬟打了水來,文竹親自擦洗了一番,方出了屋子。
剛到內堂,就聽得錫砂來報,張志義到了。
文竹轉身回了內堂,思量了一下,又叫了芽兒來。「以後廚房的事情你不用管了。只管做點心夜宵便是了。」
芽兒有些愣,「那廚房就交給曹媽媽了?」
「讓妞妞兒去廚房給曹媽媽做幫襯罷,如今這小院子。也沒什麼傳話的事兒可做!」
正進門的水蓮不由笑道,「奶奶,若是妞妞兒知道了讓她去廚房那個地方,高興的得跳起來!」
文竹也跟著笑起來,她只是想找個人給曹媽媽做幫襯,芽兒做慣了京裡的點心吃食,恐怕自有主意,曹媽媽定然不喜。可是沒有想到,廚房那個地方,恐怕貪吃的妞妞兒會更加喜歡。」
得了消息的曹媽媽過來給文竹謝恩,卻並不高興,「老婆子一直是一個人兒,這院子人也不多,用不著這麼多人。」
文竹並不言語,只打了個眼色,水蘭便叫了妞妞兒上來。
「曹媽媽,妞妞兒不懂事,給您添麻煩了,若是妞妞兒日後做錯了什麼,您只管打就是了!」妞妞兒脆生生的說著,又上來磕頭。
她穿著一件蔥綠的小襖,頭上梳了雙丫髻,又有一隻銀色的小鈴鐺掛在上面,搖頭晃腦的時候,跟著丁零噹啷的響,說話的時候一副大人的樣子,顯然是被人教過的,極是可愛。
曹媽媽一看眼睛就熱了,只覺得那拒絕的話再也說不出口,又見妞妞兒上前叩頭,連忙雙手扶起來。
文竹見了便放下了心,只道,「妞妞兒自小失了母親,她繼母以往曾經伺候過我大堂姐。後面我在街上認出了她母親,偏她父親缺銀子花,便要賣妻女,二爺便把人救了下來。」
「曹媽媽,我會乖乖聽話的,您別不要我!」妞妞兒說著眼睛就含了淚。
「哎喲,我的兒哎!」曹媽媽跟著就落下淚來,再不提那拒絕的話。
文竹便也跟著道,「如此就煩勞曹媽媽了!」
當即,妞妞兒就被曹媽媽領去了廚房。
回過頭來,文竹便問起水蓮,「你是怎麼讓她成這樣的?」
水蓮吐了吐舌頭,「嗯,就是跟她說,若是她不能去廚房,那曹媽媽不喜歡奶奶,奶奶便住不下去了,到時候奶奶無處可去,說不得要送她回她爹那裡去!」
「啊!」文竹驚訝的掩了嘴。
水蓮連忙一臉委屈的樣子,「這是錫砂說的,當時冬桃姐姐也在,她什麼都沒說,我、我也就沒吱聲!」
文竹一下冷了臉,「去把錫砂叫來!」
不多時,錫砂苦著臉進了門,「奶奶,小的再也不敢了!」
文竹卻是「撲哧」一笑,「行了,知道你是為我辦事,只是這嚇唬小孩子的事情,下回還是莫做了。我叫你來,是想問你,那薛英華薛小姐是什麼來頭?」
錫砂撓了撓頭,只覺得放下了心,這才笑著跟文竹說起來。
次日的清晨,段明熙一早便出了門。
文竹只覺得渾身疲累,便多睡了一會。
待洗漱完畢,便讓人端了一碗清粥來喝,吃了一天的羊肉,腸胃果然受不了了。
一碗粥還沒有用完,水蓮便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奶奶,妞妞兒說,薛小姐來了!」
文竹聽了便將碗輕輕一放,「來的倒是快,走,咱們就去會會她!」
還沒有走到前院,就聽得薛英華那爽朗的聲音響起,「……曹媽媽愛吃,我自然記得,小時候沒少偷您做的點心,只是如今卻難吃得到了!」
曹媽媽竟是一改昨日的淡漠,嗓門竟是極大,「哎喲,這有什麼難的,薛姑娘想吃什麼儘管跟老婆子說,我這就去廚房做了來!」
那熱情的勁兒,讓文竹的心中極不是滋味,她輕輕咳嗽了一聲,方踏進了前院。(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