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那白四公子臉色粉白,明秀就想起了去年初春安王妃大壽之時自己跟著祖母去安王府看的那出「貴妃醉酒」那裡面的高力士來,不由心中就多了幾分不願意。[~]
隨手將一件湖蘭色的小襖丟在一旁,她的臉上露出極為不悅的神情,「就穿它了!」
「什麼高力士!這怎麼能比!」二夫人上前親自挑了一件顏色鮮亮的長襖,又從鏡匣中翻出幾件首飾,顧不得明秀的不耐煩,轉過頭交待燕兒,「讓你們家小姐今兒早些歇著,明天一早裝扮得當好見人!」
明天白夫人過來,主要是衝著三房的明志,二夫人摸了摸頭上赤金南珠的珠花,不由撇了撇嘴,自己得去靜心齋裡吹吹風,讓楊氏也知道,白家說的這門親是極好的,且這樣的好事兒可是她給促成的。
這樣想著又不由歎氣,人家生了個好兒子,這樣想著又回頭瞪了鶯兒一眼,腹誹著,又是這沒用的貨,都兩個多月了,一點動靜都沒有,鶯兒被瞪的身子一顫,頭上戴著的一支只有四瓣的梅花銀簪也跟著抖了三抖。
此時明志剛剛送了明娟出靜心齋,正站在院外看雪景,卻遠遠的看著二夫人在雪中行走,不由心中不喜,轉身進了屋子,渾然不知,自己早就被算計上了,在二夫人的眼中,他就是一隻肥嫩的魚兒,正在案板上撲騰著,隨時等著下鍋。
二夫人滿臉堆笑的進了靜心齋,候在屋簷下的小丫鬟碧兒見了嚇了一跳,這位有錢有權的二夫人還從來沒有登過三房的門。今兒是吹什麼風了?竟然把二夫人吹來了?
一時也忘記通稟,還是三夫人身邊的紅兒正好撩了簾子出來,見到此景,連忙高聲道。「二夫人來了!」
紅兒瞪了一眼碧兒,方上前將碧兒擋在身後,一面衝著二夫人行禮。一面撩起簾子。
「三弟妹,是我呀!」二夫人臉上的笑格外誠懇,雖然一想到明志就恨的嫉妒的牙根癢癢,但又想到明秀的終身只得忍了下去。[~]
三夫人一聽也嚇了一跳,雖起身笑著相迎,心裡卻嘀咕起來。
兩個人,一個心中有鬼。一個心中打鼓,就這樣笑盈盈的對上了,卻都不想先開口。而明志早已去了書房溫書,這花廳之中更是寂靜。
待丫鬟上了茶退下,二夫人終究沉不住氣。先開了口,卻是問的明娟,「明娟呢?怎地不見她?」
三夫人笑的坦然,說得實誠,「她呀!去她二嫂那兒了。」
心裡「咯登」一下,二夫人的心裡也不舒服起來,什麼時候大房的人跟三房也勾搭上了?她並不知道明秀得罪明娟的事兒,自然不知道這事情的由頭是自家女兒挑起的。
二夫人臉上的笑淡了幾分,透出一股酸氣。「怎地這樣冷的天氣還跑出去?以往覺得她平日裡不愛出門,我們明秀幾回找她玩耍都被推了,按說她們姐妹年紀相當,正該多親近才是。」
三夫人不以為然,「話是如此說,可你也知道明娟有口吃的癥結。一向不愛說話,自然不好出門,呆在家裡的時候多些,明秀愛熱鬧,嘴巴又甜,比明娟強了太多!」
這話又接不下去了,二夫人最煩的就是楊氏的這股子實誠勁,自己都開口了,讓兩個姑娘多親近,她竟是硬生生的就把話頂回來了,雖說知道誇上幾句,但這話題便就此打住了。
她只好又硬生生的繞到了明志身上,「明秀哪有你說的這樣好,我看你膝下這一兒一女,羨慕的緊呢,明娟婉麗,明志又上進,不像我們家,連兒子還沒有,明秀又不是那溫婉的性子,也不知道能嫁個什麼人家!」
這話說的倒有幾分真心,三房不管財勢都比不得二房,但有一點,兒女雙全,且三老爺為人老實,半個通房也沒有,二夫人如今也想明白了,屋裡的通房再多,她也是嫡母,不管誰生下來,抱過來養就是了,但就是這樣,也沒有傳出來任何好消息。[~]
「咱們這樣的人家自不必說,明秀也是嫡長女,顧家姑爺不就挺好麼?有老太太在,怎麼差不到哪兒去的。」三夫人誠心實意的勸慰著。
二夫人眼睛一亮,終於扯到這上面來了,連忙接了過去,「要說顧家的家風的確是好,要不是顧家就這一個有功名的兒子,我還想把明秀也嫁過去得了!」
見三夫人笑而不語,知道對這話並不反感,又趁熱打鐵的追問,「若是不然娶個顧家小姐進來倒也不錯,你覺得怎樣?」
三夫人笑著擺擺手,「明志才剛剛十四,如今還沒有功名,倒也不著急!」
二夫人急了,「什麼不著急,等好姑娘都定完了你就後悔!」又
三夫人臉上的笑一下僵住,不過是扯閒話罷了,怎麼把人竟扯急了,她不由又正色道,「咱且不說明志,就說顧家,就一個女兒,還嫁給了安王世子,其它人家不過是偏支,位份倒也不配!」
二夫人心裡鬆了口氣,「那是顧家大房,顧二家不是還有個小姐麼?」
原來在這兒等著我呢,三夫人雖實誠,卻也不是傻子,但顧家的家風正她也有聽聞,不然安王妃怎能選了顧玉桐做世子妃?只是顧大家和顧二家不是一向不和麼?但這話也不好問出口,只道,「倒是有聽說,只是她家的小姐不是比明志大了不少?」
「這有什麼?女大三,抱金磚,不過是兩、三歲罷了,重要的是家勢好,家風好!」見三夫人不言語,便以為心裡有些應的意思,繼續道,「明兒個白家二夫人過來,托了顧二夫人來看看明志,你心裡有個數。」
三夫人一愣。眉頭輕蹙,「二嫂,你是如何知道的?」
二夫人笑的有些不自然,「上回白家二夫人到京時。我見過顧二夫人一面!」而後又強調著,「我聽那秦家夫人老是誇自家兒子,心中不詫。便提了提明志……」
此時的明志正坐在書桌前溫書,卻怎麼也看不進去,他有些擔心明娟,想到小時候,明娟說話比自己還早,且口齒一向清晰,若不是那次受了驚嚇。母親也不必愁成這樣。想到這兒,又有些自責,都怪自己,自己一定要考上功名,日後也能給明娟撐腰。
屋外的寒風冰冷刺骨。明鏡堂裡溫暖如春,坐在燒得暖暖的炕上,文竹正看著明娟繡花。
蔥綠的素紗做底,象牙黃的絲線繡花瓣,又用了桃紅色的絲線繡花暈,且針腳細密,一看這針法和配色就是出挑的。
「妹妹的針線真是不錯!」文竹由衷的誇讚著。
明娟想謙虛一下,想了想,卻還是只衝著文竹笑了笑。
文竹心中明白。忽然想起昨日來,便問道,「你上回在園子裡的背的詩,可知道是誰寫的?」
明娟不解的看著文竹,她不相信,這個連喝茶都如此雅致的二嫂不知道詩詞的出處。
文竹笑盈盈的。沒有半點做偽,只等著明娟回答。
不過四個字,應該無事,明娟鼓起勇氣輕聲說道,「唐朝高駢。」
果然很好,文竹笑著將桌上的梅花糕往前推了推,又道,「將那句詩給我背一遍,這點心就給你吃!」
說得明娟掩嘴而笑,心道二嫂這是哄小孩子呢,卻是脫口而出,「六出飛花入戶時,坐看青竹變瓊枝。如今好上高樓望,蓋盡人間惡路歧。」
四句詩說完,極為流利,文竹猛的站了起來,「妹妹果然背得好詩!」
明娟一愣,明白了文竹的意思,臉一紅,低了頭輕聲道,「我、我、我背詩的時候,不、不、不……」說了一半便又止住,眼中又含了淚水。
文竹見了心中歎氣,上前握住了明娟的手,「我問你答,只要說『是』或『不是』就好。」
明娟使勁的點了頭,她突然很相信這個二嫂,雖然只接觸了兩回,卻覺得十分親切。
「你可是受了驚訝才得了這個病症?」文竹臉色凝重,前世裡她的身體不好,雜書裡會有不少的醫書,她看過有關驚厥引起的口吃,這個是後天的,是可以通過訓練治療的。
明娟點了點頭,「是!」
「那大夫是否只給你開了湯藥?」一般的大夫開湯藥的居多,這種訓練治療需要的是家人的耐心,但醫術雖好卻不是正經書,別說這種武官世家,連莊家的人都不屑一顧,自己看的那些書還是前世從父親和二哥那裡要回來的。
再次點頭,明娟的表情有些驚訝,她沒有想到這位二嫂竟然都猜對了。
文竹沒有給明娟解釋,繼續道,「後來喝了一段時日的湯藥,卻不見效,三嬸娘便將你關在家裡了,不再讓你出來見人?」
明娟低下頭,有些難過,母親也是為她好,怕她被人笑話,可是她看著明秀一次次的出門,心裡是極為羨慕的。
「妹妹,我曾在書上看過,你這個病是可以治的,不過我也沒有完全把握,你若是願意,便每日過來找我繡花,咱們好好練習,說不定過上一年半載,哪怕不能痊癒,卻也會好上許多……」
話沒有說完,明娟就抬起了頭,充滿了希望的眼睛亮閃閃的,她有些哽咽的說了聲,「嫂嫂!」若是能把自己的口吃之症治好,不,她不求治好,哪怕是在人前言語得當就好,這樣不但母親不會再擔心,自己說親也有了指望。
文竹伸手幫明娟拭去眼角的淚水,笑盈盈的將桌上那碟子梅花糕又往前推了推,「我問你什麼,你盡可能的用最少的字來回答我,這樣就可以避免說不清楚,或者你也可以用詩詞來回答。只要你回答我五句話,就許你吃一塊!」
明娟再次笑了,卻是笑得燦爛無比,明麗的臉上泛起淡淡的紅暈,她第一次大聲說道,「好!」(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