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苑的書房裡,燭火熒熒,將段明熙古銅色的臉襯的更加暗沉,但那雙眸子卻異常閃亮【嫡女吉祥第二百零七章攀附章節】。
「……四殿下不需要動手,只要等著就是了!」他的聲音略顯低沉,卻帶有幾分堅定。
段華卿看著這個幼子,心中不免沉重,想開口訓斥,但一開口,那一番責備卻化成了一聲長長的歎息,待看著段明熙那薄薄的嘴唇,又覺得心中有愧,「你若認定了,我也無話可說,可是你要知道忠君,忠的是誰!今上春秋鼎盛,自有決斷!」
「兒子明白,只是此事是遲早的,父親比兒子更清楚!」段明熙分毫不讓,從進了京城,便認識那一幫子的人,想脫身都不能,但他並無後悔。
「『狡兔死,走狗烹』這句話不是沒有道理的!」擁立之功,哪有這麼好掙,就算是真的成功了,這有功之臣,又有幾個能夠善終,段華卿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
段明熙輕輕抬頭,看著自己這個父親兩側鬢角有著幾星花白,心中一酸,卻依然生硬的道,「我想著,過幾年,還是回西北去……」那語氣中卻帶了幾分沉重,慢慢低下頭去。
段華卿愕然,卻有些欣慰,他轉過頭去,看著牆壁上那一方沉舊的行軍佈陣圖,眼中有著不捨與希翼。
作為武將,他更願意呆在西北,何況,那是他與他們的母親共度了十數年的地方,四旬的光陰,竟有三旬在那裡度過。他何嘗不想念那裡,又何嘗願意呆在這滿是暗箭的京城?
眼前的幼子。從小是自己親手教養,長得極像自己,除了那薄薄的嘴唇像他母親,從眼睛到鼻子,甚至是神情,無一不跟自己相似。他三歲開始習武,十二歲就上了殺場,卻因著年紀太小,分不到軍功。自己是將軍,更不能徇私。以至於到現在他還不過是個從六品的閒職。
若不是為著大女兒明翎,自己早早的回了京,說不得他早就升上去了。回了西北,他自是能繼承自己的一切,立了軍功,也能早日揚眉。
雖是回去更有希望,可真是要放他回去,他又怎麼捨得!
他歎了口氣。不由又道。「西北苦寒,你要回去,你媳婦怎麼辦?要知道。你母親若不是生你的時候遇到了大雪,又怎麼能……」說到這兒他略有些哽塞,再也說不下去。
段明熙卻青筋暴起,他猛的抬起頭來,「不要提我娘!」這語氣堅硬的如稜石,哪裡是一個兒子對父親能說的話。轉而他又喃喃的道,「若不是你……我娘又如何能……」話沒有說完他便行了一禮,退出門去。
看著幼子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之中,段華卿腿一軟,坐到了凳子上。母親覺得他不孝,妻子當他不存在,大兒子雖面上溫和,心中卻存了怨氣,女兒自成親以後除了回門那日,再沒有進過家門,幼子一直有這樣一個解不開的心結。
桌上的油燈似乎已經燃盡,漸漸暗淡了下去,段華卿閉上眼,輕輕歎息,他怎麼把人生過成了這個樣子?
夜色朦朧,當段明熙回到明鏡堂的時候,燈火大半已經熄滅,只有暖閣裡還亮著燈,他不由心中一暖,雖然每次回來的時候文竹都已經睡了,但總要給他留上數盞油燈,只要一進院子,便能看到。
想起剛剛對於那一桌子菜露出了幾分不滿,他不由愧疚起來,她不過是個千金小姐,雖然從小沒有父母,卻也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對於浪費一詞並不明白,更不會懂得,他又怎能責怪她?
也不知道錫砂有沒有把那些飯菜送到城隍廟去,段明熙想著便進了暖閣,坐到了床邊。看著只露出一頭烏絲的文竹,很想摸摸她的小腦袋,只是伸出手去,卻又怕把她驚醒,慢慢收了回來。
父親說的對,西北苦寒,她自小長在離江南極近的地方,最遠也就是到了京城,那種荒涼之地,她能習慣麼?能適應麼?此事還要再斟酌,不能著急。
隔日的一早,段明熙坐到桌子前,卻又驚訝了一回,四個小菜,兩碗粥,兩個花卷四個包子,豐富而又不奢侈,簡單而又不簡陋,這分寸拿捏的恰到好處【嫡女吉祥207章節】。
文竹坐到了桌旁,她今日穿了一件月白色的小襖,繡了折枝花的青色馬面裙,輕露貝齒,神色安詳衝他微笑著,猶如盛夏一朵睡蓮,含苞欲放,嫵媚妖嬈。
段明熙的眼睛似乎被纏住了,怎麼也移不開,直到文竹咳嗽了一聲,這才低下頭去,隨即又惱怒起來,自己是她的夫君,看一眼又怕什麼。
他又輕笑起來,自己什麼時候這樣失態過?便也不說話,只拿起包子狠狠的咬了一口,只覺得那豬肉大蔥的味道直衝鼻子,香氣濃濃。
「我昨兒見到錫砂了。」文竹喝了一口粥,不由開口說話,食不言寢不語,她也是大家出來的女子。但若是此時不說話,恐怕今兒又跟他說不上話了,想到這兒便也顧不得許多。
段明熙沒有任何表情,只「哦」了一聲,表示知道了。
文竹歎了口氣,她說這些做什麼?難不成還讓她誇獎她一番?誇獎她將廚房剩下的饅頭都送到城隍廟,給那些無家可歸的人麼?
於是,文竹也低下頭去,靜靜的吃起飯來。
一頓飯吃完,二人便一同往和樂堂去給老太太請安,路上,段明熙似乎想起什麼似的,輕道,「過幾日重陽節,我大姐會過來,你準備一份禮物吧,她喜歡刀劍。」
文竹一愣,段明翎?嫁進來也有些日子了,這個大姑姐從來沒有人提起過,甚至包括羅氏,似乎被遺忘了一般。除了那日在羅家的宴會之時,曾經從大夫人和顧夫人的言談中聽到過數句。至此之後再沒有了消息。
她突然對段明翎很感興趣,在顧夫人的口中,這是個任性而為,熱情奔放的女子,但這樣的女子,怎麼會有段明熙這樣一個冷漠寡言的弟弟?
給老太太請安之後,段明熙出了門。
文竹也打算找個借口告退,卻被老太太叫住了,「文竹先別走。我有話問你!」老太太的聲音略帶了幾分嚴厲,讓文竹心中打鼓。她可是做錯了什麼?昨天那桌子飯食麼?
垂手立在老太太的面前,等待長輩的問話與訓斥,文竹覺得很不自在。除了她,還有羅氏和二夫人,其它人都已經退下,這兩位是管家之人,想來的確有重要的事情。
她想起自己的祖母莊老太太訓斥杜氏的情形,杜氏坐在錦墩之上。莊老太太慈愛的誇上幾句。再指點幾句,或是時不時的問上幾句,最後不著痕跡的點出杜氏的過錯。
而眼前這個老太君。臉上似乎還有些親切之意,但眼中卻是透出懷疑與質問,讓文竹備感壓力。仔細思量了一下,除了昨日那桌子飯食,覺得實在沒有什麼出格的地方,便不再忐忑,安靜的等著。
「你與四皇妃可有什麼交情?」二夫人站了出來,似乎代替老太太向她問話。
文竹一愣,先是不明白二夫人如何就跳了出來,但用餘光掃過,老太太沒有什麼異樣,想來是默許的,而後她又愣了,脫口回道,「四皇妃……可是梅家小姐?」
「看起來,你的確是跟她相熟?」二夫人的聲音不善,羅氏在一旁捏了把汗卻不敢站出來替文竹說話,今兒這事兒來的突然,她知道的時候,二夫人已經把事情稟了老太太,且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她就算是想跟文竹打個招呼,都有心無力。
文竹雖不明白二夫人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回答的很坦然,「在王府的茶宴上見過一回,因著三公主中毒的事情,有過一面之緣。」這話說的輕鬆而誠懇,並無半點假話。
二夫人卻有些不信,「一面之緣?若是一面之緣,如何能給你下帖子?」
「帖子?」顧玉桐的確曾經說過想在成親之前將大家聚在一起,但因著當時梅婉兒和齊子瓊都是定了婚期,不好再出門,便做罷了,梅婉兒如今竟然給她下了帖子?
文竹還來不及高興,那邊二夫人已經發威,「咱們段家是武將世家,最忌諱的便是攀附權貴,以往的事情就不說了,如今你可是段家的媳婦,不管做什麼,也得考慮段家,且不可只一味的想著自己!」
這話說的義正詞嚴,讓人無可挑剔,但下面的話卻讓文竹有些憤怒,二夫人略得意的挑了挑眉,「若是你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別怪我們段家不客氣!」
這話是有些過份了,文竹瞥了一眼老太太,老太太似乎沒聽見一般,低眉斂目,似乎將此事就交給二夫人處置了。
「二嬸的話我聽得不明白,我怎麼又攀附權貴了,又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我不過是應邀去了那個王府茶宴,這也是因為單子上有名字,不得不去。但偏偏就碰到了三公主中毒,這才跟四皇妃、貴妃娘娘有了一面之緣!我想不管是段家還是莊家,都沒有見死不救的道理,不管中毒的是三公主還是哪個丫鬟下人,文竹只要遇到了,能幫就幫上一把。若是文竹這也做錯了,那文竹無話可說!」
這一番話讓二夫人臉色漲紅,文竹卻似沒有看到一般,她咬了咬牙跪到了老太太的面前,「二嬸娘說文竹錯了,可這帖子是四皇妃發的,文竹自從王府出來,便再也沒有她的消息。祖母,就算是文竹有錯,也請祖母示下,文竹犯的到底是什麼錯?」
不過是一張梅婉兒發來的請帖,也值得大做文章?她可不管什麼攀不攀權貴,這個貼子既然送來,她便是要去的。
想到梅婉兒、顧玉桐等人,文竹的心中微暖,雖無深交,但難得有幾個京中的朋友,她不願意為了這些人無關緊要的幾分猜測,便斷了這份本就淺薄的情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