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秋天是一年最好的時節,沒有風雨,秋高氣爽,陽光正好。這時候爬山出遊最是舒暢,也是因此,京城的官家子弟總會在此時安排一場出行,那一年,莊家老太太上京看望次子,帶著三房的遺孤,莊家的六小姐文竹,由大孫女文丹陪著去了一趟紅螺寺,賞秋並禮佛。
紅螺寺在京城很是有名,建在紅螺山上,水山相間,景色無限,最重要的,是那裡求籤很靈,無論是求功名富貴,或是姻緣子嗣,都是頂頂有名的。
那裡的方丈慧真也是有名的高僧,待到初一十五,便會開壇講經,平日裡也常與求籤的善男信女們解解籤文。
馬車晃悠了半日才到得半山,好在寺廟就建在半山,山頂不過是個涼亭。捐了香油錢,莊家老太太便在廂房休息,又對同來的兩姐妹道,「老婆子已經老了,所求的不過是闔家平安罷了,就不湊這個熱鬧了。你二人去逛逛吧,我在廂房休息一會便是了。」
文丹與文竹姐妹二人告了罪,便信步來到觀音殿。這裡是官家女眷拜佛的地方,不會有外男進入。殿內,有小和尚站在那裡敲著木魚,一直念誦經文,滿屋都是檀香的味道,安靜而肅穆。
二人進了殿,依次跪拜,又有伶俐的小和尚送來籤筒。二人搖了一番,各得一支竹籤。文丹看著手中的竹籤上書「小菊逢秋悲寂寥」,心中有些不悅,菊花雖是她極愛的,但這籤文卻冷了些,恐怕不是好簽。
轉身看著文竹,文竹也是眉頭微皺,文丹伸過頭去看了,口中不由念出聲來,「紅梅初綻春已至」兩人對視一眼,都有些不明白。轉而去了後殿,找尋解籤之人。
「二位女施主,今日慧真大師出門遠遊了,只有智明師傅在。」小和尚收起籤筒,帶著姐妹二人來到偏殿。
智明師傅是個年輕的僧人,他口稱「阿彌陀佛」衝著二人行了一禮。
二人回禮,又坐到了一旁的坐榻之上,有屋內的小和尚上了香茶。又由小和尚將竹籤收去,遞予智明。
「二位施主慢坐,且讓貧僧仔細看來。」智明看了半晌,很是為難的樣子,讓文丹和文竹有些詫異。
「這個……這兩支籤是方外簽,貧僧愚鈍,只有慧真大師可解。」說著智明又施了一禮,「不若將此簽留下,待大師歸來,解籤之後給二位女施主修書一封,送至府上,不知可否?」
姐妹二人對視了一眼,卻也沒有別的辦法。文丹想了想又道,「既是如此,便如大師所說,只是我想著將籤文抄下帶回去。」
「女施主請……」智明又施了一禮,有小和尚將二人帶到一旁,送上筆墨,文丹靜靜的將文竹的籤文抄寫下來。
「真是字如其人,姐姐的字端裝有力,果然好字!」文竹讚道,「不若讓妹妹替姐姐抄寫如何?」
文丹點了點頭,文竹的字相較而言,要嫵媚的多。二人抄畢,交換了紙張。
文竺至今還記得,文竹仔細的將這張籤文收好,放入隨身的香囊之中,卻沒有想到,文竹竟然會一直保存下來。她拿起木匣下面的這張隱隱透出墨色的紙,輕輕打開,熟悉的字跡端裝而有力,顯然是自己的,上面的清楚的寫著「紅梅初綻春已至」。
如今看來,這籤文確是很準,剛到花開的年華,人就沒了,紅梅雖好,卻開的不是季節。
那日之後沒二日,莊家老太太就回了老家,過不多久,慧真大師真的修了二封書信過來,文丹這個名字此後便改為了文竺,據說這樣可以改命。只是六妹妹文竹的那封信是繼母陶氏經手送出,卻不知道怎麼樣了。
「小姐怎麼了?」琉璃的聲音響起,文竺才猛然發現,自己竟然流淚了,二行清淚就這樣的掛在臉上。
「沒事,就是想起大堂姐了。」文竺將籤文折好,放回首飾匣子,琉璃早已經過來幫著文竺將首飾放好。
「小姐莫傷心了,剛剛前院的來傳話,說明早要去給老太太請安呢,您早些歇著吧?」琉璃一邊說著一邊招呼小丫鬟們進來。
明日是要說五夫人的事情了,不知道這次的事情如何了,但文竺其實已經有所明白,想來又是一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結果吧。
這一夜文竺總是做夢,一時是一身白衣的六妹妹溫柔的對自己道,「姐姐可查出真兇了?」一時又是陶氏厭惡的目光,「大小姐怎麼又跑出去了?小心著了風!」因睡的淺,天色剛剛透亮便已醒了。
文竺起身,輕啟窗稜,就看到窗外陰沉沉的,太陽沒有露面,風比昨日大了不少。昨夜是琉璃值夜,此時琉璃已經起身,聽到響聲,便走了進來。
「小姐昨夜睡的可好?」看到文竺開了窗縫,忙上去攔住,「小姐仔細吹了風,這秋風一日比一日涼,昨兒個奴婢讓青杏把小姐的冬衣都翻出來曬了,今日果然用的上。」
一邊說著,一邊讓小丫鬟進來,伺候文竺梳洗。
「今日想來要有些事情,給我裝扮的的莊重些。」文竺看著小丫鬟都下去,這才低低言道,琉璃應了,給文竺梳了一個雙平髻,又取了一對珊瑚蜜蠟的珠花,瑪瑙的耳環,即不招搖,又顯得鄭重。
文竺對著鏡子照了半晌,「琉璃姐姐的手藝越來越好了,趕明兒我出嫁就讓琉璃姐姐來梳頭。」
「小姐取笑奴婢也就是了,但這話在外頭可萬萬不能說。」琉璃臉上飛紅。
這出嫁時候梳頭的必然是已婚的女子,像管事媽媽一類,所謂全福人不過是梳上幾下應個景,正式的髮髻是要負責梳頭的媳婦子來做的,而這媳婦子八成都是要陪嫁過去的,文竺這樣說,便是希望琉璃能跟著自己,但琉璃是家生子,哥哥嫂子還在這邊,願不願意跟文竺走還難說,但文竺已經把意思放出去了,若是琉璃有意自然會接自己的話。
青杏已經在外間把早飯擺好,文竺卻對著鏡子照了又照,並不著急起身。而琉璃也沉默了,她靜靜的將梳妝台上的首飾收到木匣裡,然後皺了眉頭,站在一旁。
文竺靜靜的等待著,她非常希望琉璃能夠接自己的話說下去,今年的六妹妹已經十一歲,過不了幾年便要出嫁,而她要在這僅有的幾年裡培養自己的心腹,先把六妹妹的仇給報了,然後,找個機會嫁去京城,這樣,才能夠接近父親,接近陶氏,去尋找另一個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