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啊,我可不活了,您要為我做主啊!」五夫人沈氏是個大嗓門,她一張嘴便把文竺嚇了一跳。
屋中的眾人倒沒有什麼表情,彷彿是很自然的,只有大奶奶杜氏偷偷的撇了撇嘴。
「好了好了,有什麼事情說出來,自有娘為你做主!」大夫人呂氏見老太太面色不愉,而沈氏又不自覺的要撲到老太太的腳上去,便開口攔住,早有有眼色的強壯婆子將沈氏攔住
「嗚……昨兒個五老爺出去喝酒,今天一早才回來,來了就罵我,還說是我指使文華將文竹推下水的,嗚……我冤枉啊!」沈氏一邊哭一邊說,還抬眼看了一眼大夫人,「也不知道五老爺從哪兒聽說的,把文竹害了,能有我什麼好處?您說是不是?」
滿屋子的人聽了皆驚,都看向文華。文華見了忙跪了下來,嚇的直哭,她抱著老太太的腳,卻說不出話來,只是搖頭。
莊雲娘有些不忍,上前扶起文華。而大夫人呂氏則一臉沉靜的看著地面,好似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大奶奶杜氏倒是有些氣憤的嘀咕了一句什麼,只是她是個小輩,斷不能說長輩的不是,雖然站立的姿勢很是端莊,但顯然缺了一份嫻靜。
四夫人一張大餅臉因為收起了笑容而更加碩大,文慧低了頭,不時偷偷抬眼看一眼。文竺有些緊張,一切的一切都是因她而起,而作為當事人,她竟然不知道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她緊緊的攥著衣角,低下頭看著鞋上粉色的精緻珠花。
一隻手伸了過來,握住了文竺的小手,文竺抬頭,小五露出一顆小小的虎牙,衝著自己點了點頭,不禁心中流出一股暖意。
半晌,老太太輕輕歎了口氣,爬滿皺紋的臉上露出無奈的神情,她慈愛的摸了摸文華的小腦袋,又看了看地上跪著的兩個婦人,最後瞥了一眼無辜的文竺。轉身卻看向了大夫人呂氏。
「哪個下人嚼的舌頭?」老太太的聲音威嚴而不容忽視,花廳裡更加寂靜。
「是我沒有管好家,讓下人們亂嚼舌頭,老太太別氣壞了身子。」呂氏站起身來,低頭認錯。
「文竹,你是怎麼落下水的?」老太太沒有理會大夫人,而是又轉過頭來看向文竺,文竺心中一驚,她抬起頭來,見眾人都看向自己,張了張口,卻沒有說話。
老太太衝著文竺招手,文竺會意,走了過去,老太太恢復了一臉的慈愛,她瞇起眼睛,似笑非笑的著看著文竺,「乖,告訴祖母,你是怎麼落下水的?」
一瞬間,所有的目光都轉向文竺,她心中一緊,抬起頭來,看著老太太慈愛卻沒有笑意的眼睛,心中明白,她並不知道事實是怎麼樣的,但顯然,今天老太太是不希望她說不知道的。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她轉過頭來,看向屋中的眾人。
五夫人跪在不遠處,臉上掛著委屈,但看向自己的眼睛裡卻透出一股冷意,好像自己才是那個惹事的禍首。
四夫人眉頭微皺,有些不忍的看了一眼自己便低下了頭,那大圓臉微微一動,好似歎了口氣。
大夫人呂氏站在那裡,眼睛盯著地面,巍然不動,好像跟她半點關係也沒有。
只有大奶奶杜氏衝著自己輕輕搖了搖頭,但老太太一眼瞪過去,趕忙低下了頭。
再看幾個小的,文慧低頭看腳,跟大夫人一般做派,文華哭的梨花帶雨,幽怨的看著自己,而小五,則一臉擔心的看著自己。莊雲娘不悅的看著小五,似乎對小五不夠穩重的做法有些著惱。
文竺有種感覺,兇手就在這些人當中,一定是有什麼自己還不知道,卻能夠讓那個人選擇動手的事情。或者是六妹妹曾經看到了什麼不應該看的東西,就像當時的自己一樣,一時間文竺萬般感觸湧上心頭。
她心中默念著,六妹妹,你在天上一定要保佑我,幫你找到兇手,只是今天,卻不可能水落石出了。
收回看向眾人的目光,文竺對著老太太道,「祖母,是文竹不小心自己掉下水的,不關趙家五哥和七妹妹的事。」
一時間眾人都愣住,連大夫人都抬頭看了一眼文竺,她並沒有想到,文竺能夠說出這樣的話。
老太太聽了也是一愣,不僅能明白自己的意思,也能為了大局委屈自己,這個孫女突然間的懂事讓她大感安慰。
只有小五卻心中有些震動,明明是自己嚇唬文竹的時候,被人推了一把,而自己摔倒的時候,文竹才落下水,怎麼成文竹自己掉到水裡了?
「聽到了沒有?」老太太咳嗽了一聲,大聲說道,她一邊讚賞的看著文竺一邊道,「以後誰也不許提此事!」
眾人皆應了,老太太又衝著地上的五夫人道,「看看這是什麼樣子,她大嫂還不快把你五嬸娘扶起來!還有,去跟老五說,讓他回頭過來領罰,都成了親了還這麼不知輕重,什麼人說的話都信!」
大夫人呂氏還沒動,大奶奶杜氏早已經上前,「哎喲,我說五嬸娘,您怎麼弄成這個樣子,快起來,侄媳婦送您回去梳洗。」
老太太點點頭,衝著四夫人道,「文慶也快娶親了,定然要找個知書達禮的好人家的女子。」
四夫人又是滿臉笑容,謙虛的應了,倒是五夫人聽了,撇了瞥嘴,口中說著退下的話,由著大奶奶杜氏扶著自己出了花廳。馮姨娘猶豫的看了一眼文華,見文華被老太太攬在了懷裡,這才依依不捨的離去。
待幾位夫人都退了下去,老太太讓小五和文慧送文華回去,「你妹妹受了驚嚇,如今你們五嬸娘又這個樣子,你們先送文華回院子。」又喚珍珠,「去跟老五媳婦說,就說我說的,讓馮姨娘去榕院裡陪陪文華,住上半個月。」
待眾人應了退了出去,老太太又稟退了屋中的丫鬟,這才牽起文竺的手,「文竹,你是不是覺得祖母這樣處事對你不公平?」
「文竺不敢,祖母自然有祖母的道理。」文竺抬起頭來,眼睛清清亮亮,看著因為衰老而眼睛略有些瞇縫的老太太,一副受教的神態讓老太太很是熨帖。
「這自古以來,大家子就講究個』家和萬事興』的道理,凡事以和為貴,為著一點子小事自家人整日爭個不休,如何能使家族興旺?有些事情並不是表面上看起來的這麼簡單。你要記住,不管什麼事情,一定要沉住氣,千萬不可毛燥。」老太太扶了扶頭上萬字不斷頭的抹額,又道,「祖母老了,但不糊塗,這回是你受委屈了,等過些時候祖母定會補償於你。」
「祖母……」文竺把腦袋埋進了老太太的懷裡,她明白,大家大族,定要相互扶持,和氣相處,祖母不是不明白她受的委屈,只是查出真相,不管是誰,都會是一件大事、一場風雨,祖母是不忍心罷了。只怕這個不忍卻會越來越縱容那些人,祖母的確是老了。
不多時,珍珠回來稟了事,說馮姨娘已經過去了,也吩咐了下人將平日用的東西送到榕院去。「只是就怕四小姐……」珍珠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文慧雖然驕慣了些,卻不是那不懂事的孩子,榕院雖然是她兩姐妹住的,但還算寬敞。」老太太搖了搖頭。
小五也回來了,「祖母,我送六妹妹回去吧?」
卻聽小丫鬟在門外道,「老太太,崔執事有事稟報!」
崔執事是莊家的二等執事,雖然年輕,卻是在大老爺書房做事的,一般不進內院,他來便是有重要的事情了,珍珠依規矩讓小丫鬟放下水晶簾子,崔管家這才進來。
隔著水晶簾子,就聽那崔執事道,「老太太,大老爺剛接到京中二老爺來信,說是……」
老太太有些著急,二兒子是家裡做官做的最大的,也是自己最擔心的,不免皺了眉頭,衝著崔執事道,「到底出了什麼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