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寬兒進了門,文竺將手中已空了的細瓷小碗遞給一旁的果兒,又從果兒遞過來的瓷盤裡捻了一顆鹽漬青梅放進嘴中,待這酸甜微鹹的梅子壓下了苦苦的藥味,這才問道,「慌慌張張的,出了什麼事?」
「小姐,冬桃剛剛不小心衝撞了夫人,聽說正被夫人責罰呢,您快去看看吧?」
文竺聽了一愣,卻又猶豫起來。她低頭思量了一番,又抬起頭的看著寬兒,這個丫鬟是陶氏掌家後派過來的,但是卻是個好人,她不是陶氏的陪嫁,做起事情來誰的也不聽,只是按道理辦事情,哪怕因為這得罪了不少夫人的人。但她又不似冬桃,凡事只聽自己的,為自己著想。
「老爺還沒回來麼?」今天的事情陶氏必然不會放過自己,想來找個借口處置冬桃,給自己一個教訓,的確是符合她一向的作風。但如果老爺在家,她定不會撿這個時候來處置冬桃,這樣確是可以看出寬兒的話是真是假。
「老爺跟著安王爺出去了,剛剛雙福回來說老爺今天不回來了。」寬兒說著有些著急起來,「小姐,您快去看看吧,聽說夫人賞了板子呢。」
文竺雖然還在懷疑,卻不得不站起來,賞了板子可是了不得的事情,莊家自來待下人很是寬厚,最多不過是扣月錢、罰跪,冬桃是被抓了什麼錯處,竟然賞了板子。
「寬兒,帶我去看看。」文竺說著便讓果兒取了一件猩猩紅錦緞披風穿了向外走去。冬桃從小服伺她,又一向最是貼心,說不著急是不可能的,不管怎樣,先確認她平安是真的。
寬兒聽了略帶了喜色,跟著文竺後面便出了院子。
剛出院子,就見吳媽媽一拽一拽的走過來,手裡提了一小籃水果,見文竺出了院子,不由大驚,下午的時候才因為文竺出了院子被夫人責罵,心裡打定主意,這會子定然不能讓大小姐亂跑了。心裡想著,便上前給文竺打招呼。
「大小姐這是去哪兒啊?您身子還沒好,夫人交待了別出門,以免吹了風,有什麼事情吩咐老奴就是了。」說著就上前攙扶文竺。
「大膽。」文竺看著吳媽媽靠近自己,不由沉了臉,竟然敢動手了,雖然是陶氏的心腹,但在這個府裡,自己可是正經的大小姐。
一旁的寬兒了見了也從文竺身後走了出來,「吳媽媽,大小姐這是去給夫人請安呢。」這意思明顯不過,大小姐去見夫人,還有什麼可攔的。
吳媽媽可不聽,依然站在文竺的面前,不願讓開。她也不是笨人,如果是夫人傳召,定然會有人通知她,自己在這裡撞上了,肯定是文竺又想幹什麼了,自己不能就這麼讓她走了,只是已經出了院子,那群小丫頭不在,自己一個人未必能攔的住這兩個人,不由在心裡把那些小丫鬟罵了一通。
看著吳媽媽有些走神,寬兒低聲對文竺道,「大小姐先走,我來攔住她,先把冬桃救下來再說。」說著寬兒便向前一步,裝作不小心的樣子,向吳媽媽撲過去,嘴中嚷道,「哎喲……」身子已然趴向了吳媽媽。
雖然寬兒人瘦,個子卻高,十四歲的年紀比十五歲的文竺還要高半個頭,吳媽媽又矮又胖,一下被寬兒趴在自己身上,竟然倒向一邊,頃刻間,兩人一同倒向了路邊,寬兒趴在吳媽媽的身上,「哎喲哎喲」的叫著,卻不起來。
文竺見了也不多說,抬腳繞過二人,向前院走去。
沿著碎石鋪就的小路走了約一百多步,文竺便到了一個岔路口,不覺猶豫起來,路口的左側是一條沿湖大路,雖然靜湖不過是自家的小池子,但繞過靜湖也有一陣功夫;而右側則是一條小道,穿過竹林,再轉個拐,從靜湖中間的小竹橋通過,再走過一片小樹林,便到了前院,比左側的大路要快的多。只是如今天色有些晚了,樹林裡的路恐怕不好走。
只略猶豫了一下,文竺便做了選擇,只是因為聽見了寬兒和吳媽媽的聲音,若是走了大路,太過顯眼,說不定被吳媽媽走了小路,又要纏上自己,於是當機立斷,轉身向右側行去。
這條路其實文竺並不陌生,天氣晴好的時候,常通過這條小路走上竹橋,看看靜湖的風景,只是每次總有丫鬟陪著,心情也不一樣。今天卻是不同,她看著前方微暗的光線,急急的前行,不管地上的落葉和泥濘,甚至衣裙被沾了泥土也無暇顧及。
匆匆的穿過被晚風吹的沙沙作響的竹林,又走過吱呀吱呀的竹橋,終於進了樹林,從這裡穿過去便到了前院。只要進了遊廊,就離陶氏的院子很近了。想著冬桃因為自己還不知道被責罰了什麼,她的腳下就忍不住快起來。
可惜文竺前些日子受了風寒,本來身子就弱,剛剛又在竹林裡撫琴吹了風,這會子走了這許久便有些支持不住,她腳下一軟,踩到了一顆擋路的石子,忙扶住了身邊的一棵槐樹,這才沒有跌倒。
輕輕喘了口氣,她略作休息。如今正是初秋,樹林裡的葉子只是掉了少許,夕陽透過層層的樹葉,照進樹林,光線昏暗,耳邊的蟲鳴聲聲聲震耳。文竺心情稍定,只是突然響起的說話聲讓她不由大驚。
「……你怎麼這會子來了?就算是著急,你也得為我想想……」一個尖細的女聲響起,聲音焦急而又熟悉。
文竺摒住呼吸,只因為這個熟悉的女聲響起之後,又出現一個男子的聲音,
「……他還好麼?我能不能……」
文竺緊緊的摀住了嘴,讓自己不發出呼吸的聲音,陶氏,不是在院子裡麼,怎麼竟然在這裡,還有這個陌生的男聲,到底是誰?文竺伸出頭來,一個穿著黑色衣衫的男子站在陶氏的面前,緊緊的抓住陶氏的胳膊。
「不能……」陶氏抽泣著說道,「你若想見文德,我可以給你安排,遠遠的看他一眼……」
文德,自己的弟弟?文竺正在奇怪,不想一隻胖胖的小蟲子從樹枝上掉下,落到自己的腳上,她一直對這種小東西特別的牴觸,不覺使勁的甩了一下腳,小蟲子滾到了一邊,只是因為腳碰到了樹枝,發出了聲音。
「誰?」那男子一下聽到了聲音,轉身往文竺這邊走來,而陶氏在看到文竺的瞬間就驚慌起來,「快,快把她抓住!」
文竺本能的想逃跑,無奈自己的腳扭到了,根本走不得。
「放開我!」文竺掙扎著,但她終於被那男子抓住,一隻寬大略帶汗漬的手掌摀住了自己的嘴,文竺感到喘不過氣來,她拚命的用手抓住那隻手掌,試圖掰開,卻發現自己的力氣實在是太弱小了。
隨著掙扎的聲音越來越小,文竺的意識模糊起來,她的最後一個想法卻是,冬桃,她到底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