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中躺下的左倩倩,腦海中一直浮現著那些躁動不安的聲音,不通風的房間裡,空氣都被固定在一個空間裡,有上夜班的人晚上回來,走路很響,叮叮咚咚,有的時候還要談笑兩句,左倩倩翻了個身,仍舊無法將眼睛閉上。
她和向單的海誓山盟,恩愛纏綿,此刻都像是過眼雲煙,消失得毫無聲息。
向單沒有回來,以往,她一直以為他在和同鄉打牌,光著膀子大喊大叫,罵著髒話,天氣再冷也能熱火朝天,可是今天晚上她心中十分清楚,那個男人曾經對她說過會愛她一輩子的男人,竟然將她辛苦賺來的錢花在另外一個女人的身上。
她不甘心。
現在一點兒退路也沒有了,她用力拍了自己好幾個耳光,心中無比懊悔,父親對她的忠告彷彿還在耳邊縈繞,老人家說:「向單嘴尖毛長,不是個好人!跟了他,你會後悔一輩子的!」
為了跟向單雙宿雙棲,她半夜從家裡爬牆出來,身上還揣著從媽媽屋子裡偷來的幾百塊錢,那是山地裡所有土豆的價值,她拿走了,將有氣喘病的爸爸拋在了腦後,將雙手無力做不了重活的媽媽拋在腦後,將年底就要娶媳婦一直在為彩禮錢發愁的弟弟拋在了腦後,當時,她走得那麼坦然,真心期待自己化作一直蝴蝶,和向單在原野之間飛舞,食花飲露,從此與俗世再無關係。
來到城市中,果然開了眼界,極目的原野變成了鱗次櫛比的高樓,臉朝黃土背朝天的勞作變成了小小的四方水槽,一個月就能賺一千塊,一千塊,這是一年也存不下來的錢。只是來得容易去得更加容易,扣除每月的房租和花銷,所剩無幾,向單那些曾經的豪情壯志,豪言壯語,也全都淹沒在了城市中。
他是村裡有名的木工,手藝好,而且能吃苦。村裡所有人家嫁娶還是添置新傢俱。都會找他,可是來到城裡之後,他才發現,自己英雄無用武之地,這裡的人都不太喜歡做家俱,買了現成的。若是有人定制,也是那種天價的公司包攬,沒他什麼事。
左倩倩越想越氣。從床上坐起來,一陣陣向外冒冷汗。
自己捨不得吃的東西要留給他吃,自己捨不得花的錢要留給他花。自己捨不得買的衣服要買給他穿,就連他不上班整天閒晃賭錢,她也從無怨言。
窮,她能忍,苦。她也能忍,可是為什麼要背叛她!
豁地從床上爬起來,在房間中踱步,焦慮、煩躁、鬱悶、痛苦、無奈全都交織在一起,最後擰成了一股火辣辣的怨恨,牢牢地捆綁在她的心上。
呼吸開始變得越來越急促,用力跺腳,狠命地將自己的頭撞在牆上,那種殘忍的怨恨一旦生成,便是無論如何也無法熄滅的,頭上的痛並沒有緩解那種錐心之痛帶來的難以忍耐地憤怒。
門外依然很吵,所有記憶中的碎片都開始在腦海中一一回放。
黑暗仍在繼續。
痛苦仍在繼續。
暴怒仍在繼續。
他將她所有的錢財全都搾乾,卻雙手貢獻給另外的一個女人!
他讓她背叛所有的親人,卻又如此輕易地背叛她!
他讓她去跟另外一個男人睡覺換錢給他花,卻在別的女人身上花錢!
這些都是憤怒的助燃劑,在她腦海中的火苗開始慢慢地騰起,越燒越旺,在這些助燃劑的推波助瀾下,熊熊而起,瞬間就吞噬了她所有的理智。
此刻的左倩倩,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若是愛要愛得銘心刻骨,若是恨,要恨得撕心裂肺,愛情沒有中間狀態,要麼愛,要麼不愛!
猛地將門一下子拉開,彷彿在這一瞬間,夜間微涼的空氣讓她的心終於感受到了一絲清涼,然而這種清涼卻遠遠不能解開她心中的憤恨,所有的一切,徹底爆發。
將門用力甩起來,朝著那個地方走。
左倩倩已經像是變了身的小小人魚公主,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走動,痛徹心扉。
她只是被憤怒所牽引,想要親眼看看那兩個人赤條條地躺在一起的樣子,她是真的想要看到。
不知道在夜色中走了多久,她終於來到了那個小房間的門口,傍晚時分自己親耳聽到的激烈戰況已經偃旗息鼓,裡面傳來一陣陣鼾聲,這狹長的走廊上,沒有了路燈,月光開始發揮作用,所有的一切都暴露在清冷的月光下,讓人不寒而慄。
一隻黑色的流浪貓從她身邊躥過,口中叼著從垃圾桶裡撿來的雞腿骨,一躍而上,去了房頂,今夜幸福,有了吃的。
站在小房間門口的左倩倩嫌卻覺得,已經天崩地裂,彷彿自己的整個世界,再也不會飄出近似幸福的味道。
咬咬牙,轉身就走。
剛走出了幾米,心中的憤怒再一次熊熊燒起,又一次折回房門口,用力將手舉起,卻始終沒有辦法敲下去,又放棄走過來。
這條狹窄的走道,她來來回回走了不知道多少次。
這個時候,一個穿著暴露的女子跟一個肥大的男人從巷子口拐進來,女人口中放蕩地調笑著,說:「這麼晚了你還不回家,你就不怕你老婆嗎?」
男人的手放肆地深入她的衣服中,在她胸口使勁搓揉,然後色迷迷地笑著說:「跟你在一起,別說是老婆,就是老媽也可以不要了!」
兩個人一路走一路嘴湊嘴地親吻著,放浪地尖笑著,從前面拐進了另外一條巷子。
眼前這兩個人徹底將她最後一絲理智擊潰,在她眼中,所看到的,是向單和那個叫做吉吉的女人。
飛起一腳,用力揣在門上,只聽到彭的一聲巨響,裡面的燈亮了,只聽到女人在裡面大聲罵著,喋喋不休。
這讓她更加憤怒,心開始狂跳不止,氣開始從鼻孔中噴薄而出,再飛起一腳,用力踢在門上。
崩!門從裡面拉開,那個睡眼惺忪的女人口出諢言,將門一下子拉開,大吼:「你媽的!瘋子啊!」
看到來人是左倩倩,立刻愣住了,笑了一下,下意識將自己的胸前的衣服向上拉,然後小聲問:「你找我有什麼事嗎?明天再說吧!現在只有我一個人在,我要睡了!」
她強調「我一個人在」,聲音很大,好像是說給什麼人聽。
裡面依然鼾聲如舊,沒有動靜。
吉吉歎了一口氣,有些尷尬地看著她笑了笑,說:「你走吧!」
走?煎熬了一整晚,現在才灰溜溜地走掉,即便是對自己,也沒有辦法交代!
盛怒之下的左倩倩一把推開擋在自己面前的,攔住了盡三分之二門的吉吉,逕直衝了進去。
眼前的場景幾乎毫無懸念。
那個曾經在自己面前熟睡過無數次的男人,此刻正一絲不掛地躺在吉吉的床上,酣然入睡,心安理得,吉吉的床頭櫃上佈滿了灰塵,竟然還放著那幾張曾經躺在她口袋中,捨不得花的粉紅色鈔票,很礙眼。
睡得如此香甜的向單,根本沒有一點甦醒的痕跡,手邊一個透明的玻璃小瓶子,裡面有很多那種粉紅色的藥丸。
也許是處於某種恐懼,面對登堂入室來找男人的左倩倩,吉吉並不敢說話,只是悄悄地從家角落裡拿起自己的一件小小的外套,披在身上,露出上半身一半左右的皮膚,讓她心中不是很舒服。
左倩倩的怒火更甚,低頭看著絲毫沒有醒來跡象的向單,眼睛開始發紅。
有些慌了神的吉吉,連忙跑過去,用力推著向單,試圖將她叫醒。
也許是吃了太多的藥,向單無論怎樣叫都無法喚醒。
左倩倩低頭看著那個還不滿二十歲的女孩兒和她身上的蝴蝶紋身,稚嫩地肩膀用力地在她面前晃動,痛苦地閉上眼睛。
吉吉還在叫著睡死了一般的向單。
今天必須有個交代。
桌上還有半杯水,將杯子倒過來,將裡面的水全部倒在向單的頭上。
霍!
被從睡夢中驚醒的向單這才猛然間從床上彈起來,仍舊是睡眼惺忪地看著周圍,首先看到的便是跪在自己面前的吉吉,嬉笑著伸出手來摟住她的肩膀,獰笑著說:「是不是想再來一個回合,看我怎麼收拾你!」
吉吉一直擔憂地看著站在窗前的左倩倩,用力推了推向單。
向單這才抬起頭來看了一眼,看到左倩倩,也嚇了一跳,不過,幾秒鐘之後,他十分自然地從床上站起來,當著兩個女人的面,將自己的褲子套在身上,摟住左倩倩的肩膀,說:「走!不要再這裡丟人現眼,有話回去說!」
左倩倩嫌惡地將他的手推開,劈手將桌上的錢拿起來,大聲喝道:「怎麼丟人了?你**竟然也是我丟人?告訴你!從今天開始,我們分手!休想再從我這裡拿到一分錢!」
剛剛走出兩步,便被人一把揪住頭髮,整個人摔倒在地上,從門口就拖了進來,她一路掙扎。
被用力扔在地上,向單不知道從哪裡找出一把一尺多長的匕首,放在她臉上,喝道:「你給我老實點!把錢拿出來!」
從她手中將錢搶過去,背過身去數錢。
所有的憤怒全都在這一瞬間爆發,衝上去想要將錢奪回來。
向單怎麼會如她所願,兩人扭打做一團。
只聽到吉吉一聲尖叫,奪門而出。
「血!救命啊!殺人啦!」(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