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絕對是一個玩笑。
莫小北躺在冷藏庫裡的屍體,竟然會不翼而飛了,這讓莫小北本人有些無法理解,看到這個讓自己心驚膽寒的冰庫的確是空無一物,陌生的工作人員一直在說,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湘琴刻意站在莫小北前面,雖然她自己也很恐懼,連說話的聲音都有些顫抖,小聲對著莫小北說:「太太,你的這個朋友該不會還沒有死吧?」
莫小北搖搖頭,示意湘琴掏出兩張百元大鈔遞到這個工作人員手中,他極為平靜地接過錢,放進自己的口袋,才漫不經心地說:「如果你們記得她是哪一天進來的,我或許可以幫你們翻查一下記錄,不過,不要抱太大的希望,這裡每天處理的屍體那麼多,人手緊張,又沒有專門的人員記錄,如果時間太長了的話,找不到也不奇怪!」
莫小北聽了聽他的弦外之音,忙讓湘琴又再掏出兩百遞給他,他又將錢放進自己的口袋,那種自然的態度,好像這是欠他的,這才擠出一小堆笑容,說:「放心吧,你們現在辦公室裡面等我一下,半個小時之內,我幫你們找到這個記錄,放心!我們這裡是正規的殯儀館,所有的屍體在這裡都會得到妥善的安排。」
果然如他自己所說,十多分鐘之後,他便拿著一本厚厚的本子放在莫小北面前,說,你們看看,這是不是你們要找的人?
的確是。
莫小北的屍體不是憑空消失了,而是已經獲准火化,被人領走了。
莫小北發自內心地憎恨這種讓人哭笑不得的簽名,為什麼好好的漢字不寫,要將自己的名字寫的如此龍飛鳳舞,這到底是為了張揚個性,還是為了讓別人認不出來。
簽收人一欄有人簽名,但卻是個藝術字,根本無法辨認這到底是什麼字。
莫小北將那個簽名拿起來,遞給他看,說:「師傅,您能辨認出來這是什麼字嗎?」
對方很認真地看了一下,然後笑道:「小姐!你就別為難我了,你這種受過高等教育的都看不出來,我這種連書本都沒翻過幾本的人,就更不會知道了!」
莫小北感覺天塌地陷,渾身冷汗,湘琴見她這樣,連忙拍拍她的胸口,口中忙說:「說是不讓你來你偏要來,聽我說,現在不見了,也是一件好事,省得你一天到晚都揪心,也許是好心人拿走了,會好好安葬的,作為朋友,你做得已經夠多了!」
莫小北苦笑難言,湘琴哪裡知道,那個渾身冰花的莫小北與此刻的寧莎莎已經是血肉相連,再也無法分開的啊,如今不見了蹤影,像是整個人被硬生生地劈開了一片,心裡空洞得可怕。
穩定了自己的精神,莫小北強打起精神,問那個已經自稱已經盡了最大努力的工作人員:「師傅,來接莫小北骨灰的,是一個五十多歲的女人嗎?大概有這麼高,頭髮很長,很大的一圈盤在腦後!」
那人仔細地想了想,說:「那個我倒是有些印象,應該不是一個五十多歲的女人,是一個二十多歲的男人,跟你年紀差不多!穿著看來斯斯文文的,說話也很有禮貌,他來到這裡接骨灰的時候,什麼都是買的最好最貴的,就連給我的紅包都是一千塊的!」
莫小北徹底懵了,在自己的印象中,好像沒有這樣的一個親人?會是誰?又有什麼樣的企圖呢?
從殯儀館出來,莫小北一直處於幽魂狀態,讓湘琴很是擔心,她歎了一口氣,說:「太太,你已經盡力了,保重自己的身體!千萬不要太傷心!」
莫小北雙唇泛白,有氣無力,但轉頭向她微微一笑,說:「放心吧,我不會再生病了,我還要找到莫小北的骨灰呢!我還有很多事情都沒有搞清楚,我不會讓自己再出事的!」
不見了莫小北的屍體,也不能回家,沒有去的地方,只能帶著湘琴順著那條路,一直向前走,不知不覺,走到了莫家大宅前面。
久違了的熟悉,這種熟悉,混在她的血液裡面,隨著她的心跳而漸漸加快,滿佈全身,那是一種充滿了溫暖的誘惑,那個家,就在眼前,可是她,再也回不去了。
想到這裡,莫小北只覺自己的臉頰上滾燙,是不是因為太久沒有流淚,忘記了流淚的感覺,心裡空曠曠的,只覺燙。
湘琴看到她流淚,一時之間手足無措,只能在她後面乾著急。
正在傷心的莫小北忽然看到一群西裝革履的人從房子裡面走出來,心中狐疑,更是緊張,三步並作兩步,走到那些人面前,問:「不好意思,我是這間房子主人莫小北的朋友,請問,你們在這裡幹什麼?」
這些人聽了,都不說話,其中一個看似為首的中年男人上下打量了一下莫小北,回答道:「你不知道嗎?」
莫小北被他這樣的反問弄得一愣,半晌才說:「知道什麼?」
對方也許是看她的確不知情,便搖搖頭,說:「小姐,回去吧!這裡你進不去了!」
莫小北連忙問:「為什麼?」
那個男人感歎道:「也許你聽說了,這莫家已經破產了,莫從志所有的財產都得拍賣之後,將收入用於償還他的貸款,我們今天就是到這裡來做評估和封存的!這幢房子將會在一個月之後被拍賣,如果你感興趣的話,可以給我打電話,到時候我通知你!」說完從自己的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個精緻的金色名牌夾,從裡面拿出一張燙著金字的名片,然後離開了。
莫小北此刻的心痛得無法言表,只覺天旋地轉,這該怎麼辦?難道真的沒有辦法了嗎?要是被別人買了去,爸爸給她買的那些書,媽媽喜歡的那個長長的樓梯,爺爺的搖椅怎麼辦?她的心糾結在一起,慌亂無助,這種慌亂,遠遠勝過知道自己變成另外一個人的時候。
接下來就是被湘琴一直牽著走,失魂落魄。
不知道到了哪裡,不知道要去哪裡,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只是焦灼,讓人不安又惶恐的焦灼,像是燒紅了的炭火,在慢慢地烘烤著她的心。
不知道什麼時候,在人潮擁擠的街頭慢慢行走,看著這些素不相識的行人走來走去,忽然有種蕭索迷離的幽怨之感,迎面襲來,行色匆匆,沒有人關心對方是誰,叫什麼名字,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莫小北噓出一口氣,苦笑不止。
她這樣哀愁的表情,被身後的湘琴盡收眼底,這讓她十分擔憂,寸步不離地站在她身後,口中唸唸有詞。
莫小北細細一聽,竟然什麼也聽不懂,只覺得如同蚊蠅飛過,細小繁瑣。便回頭看了看她,說:「湘琴,你在幹什麼?」
湘琴將頭楊起來,態度虔誠地說:「太太,我在禱告!」
莫小北輕輕一笑,說:「你還是個基督教徒嗎?」
湘琴連忙搖搖頭,說:「什麼徒?我不是,我只是在向你那個已經死去的朋友禱告,讓她離你遠一點!」
莫小北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身後的商場櫥窗裡,電視聲音開得很大,裡面正在播放莫家大宅即將被拍賣的消息,那些熟悉的生活場景,豁亮而又毫無遮掩地出現在眾人的面前,那個巨大的書房,那個長長的樓梯,那個充滿了回憶的花園,一切的一切。
電視裡面還在播出,這座大宅將會被拍賣,歡迎屆時參加拍賣會。
莫小北猛地將頭抬起來,驚喜地問:「宋先生很有錢,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