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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七十八章 阿離認母 文 / 紫竹飄香

    說是信,其實也就是平常莊子裡的管事悄悄傳回來報信的便條。剛掀起棉布簾子的許媽媽復又將簾子放下,有些猶疑地接過便條展開,待到略略一掃後看明白其中的內容,面上的陰鬱之色立馬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笑意與興奮之色。

    她一向是個沉穩內斂的人,此時卻是忍不住心中喜意急急轉身小跑到了孫氏的面前,揚著手中便條笑著道:「姨太太,王家大小姐沒事,還傳來話讓您今日就去見二少爺。」

    那張已透出幾分歲月滄桑卻收拾得極為齊整的臉上,自打孫姨太太失去兒子落下心悸的毛病後,就從來沒有露出過如此興奮明媚的笑容,直仿如衝破層層迷霧的暖陽,耀了綠竹的眼,孫氏更是激動得雙手扶住椅臂站了起來,嘴唇嚅動了兩下,卻是未語淚先流。

    沒事就好,那樣一個沉穩獨立的妙人兒,實在不應該就這樣輕易出事。而她日思夜念了近十九年,便連晚上睡著後也夜夜夢著的與兒子相見的場景,今日竟真的要出現了,那睡夢中始終只給她留下一個背影的兒子,終於能轉過身來讓她好好瞧個清楚,看個明白了,這叫她心中怎能不激動不已、心潮澎湃?

    孫氏哆嗦著嘴唇,終於在許媽媽將便條遞到身前時,顫著聲音問了一句:「這是真的麼?」那眼淚已藏不住的雙眸中,還含著幾分不可置信的喜悅之色。

    「哎,這白紙黑字的,假不了。」許媽媽眸中亦含了喜悅之淚。以手背拭了拭眼角,忙不迭地笑著將紙交到孫氏的手上。

    孫氏並不是不相信這個消息,只是還未從方纔的害怕與夢中的虛幻中回過神來,心頭升起一股近鄉情怯的慌亂感罷了。她捧著手中的紙一字一句地默念了一遍後。眸中的淚水彷彿決堤的河水啪啪往下掉,臉上的喜色卻更濃,對著許媽媽道:「王……卉凝約我去城東的茶樓見面。太好了,沒想到我有生之年,真的還能見到磊兒。」她一急之下,竟是差點又將王卉凝喚成了王姨娘。

    她說完急急往外走時驟然記起自己身上的太過素淡的灰色布裙,又急急地用雙手在臉上和頭上摸了摸,忙搖頭道:「不,許媽媽。快替我梳洗換衣,我不能讓磊兒看到我如此憔悴的模樣。」一向不急躁的她,說完後卻又對著許媽媽催了一句,「你倒是快點,可別讓他們等太久了。」

    「哎。奴婢就來。」許媽媽一邊將孫氏看完後的紙條交給翠竹如往常一樣燃盡,一邊應聲小路到妝台前取來鏡子、梳子和久已不用的首飾盒子。

    當許媽媽如初入候府時一樣,手法嫻熟而快速地替她淺淺地修飾了一番容顏,又挽了個優雅大氣的矮髻,並將一支玉色清瑩的如意簪子插入髮髻後,孫氏看著鏡中那張久已不見的煥發的少婦美容時,眉梢眼角都微微翹了起來,露出滿意的笑容,點頭道:「許媽媽的手法還是那麼嫻熟令人滿意。」

    許媽媽一邊謙虛地笑著。一邊從衣櫥裡取了一件藕荷色的碎花襦裙托在手上,孫氏目光觸到,卻是微一歎息:「這是用上次卉凝給我送來的錦緞縫製的吧?她倒是個玲瓏人兒,卻不想一片深情付之東流,偏偏遇著大少爺這樣油鹽不進的。如今雖說是和離出府,終歸比不得未出閣的姑娘。即便頂了恪王義女的頭銜,怕也沒幾個人敢於上門求娶。」

    畢竟是嫁過人的,還是文遠候的側室,這樣的身份,即便有人上門求娶,不是些鰥夫,也儘是些想攀恪王的高枝將她收入府中當菩薩供著的吧?她那樣清冷的性子,當初既選擇與孫鈞和離,多半是不會忍受存著這樣心思的人將她娶回家的。卻不知她後半生準備如何過?總待在恪王府中不是辦法,一個女人單獨出來另過,也總是很艱難的。

    孫氏心中一時生出幾分替王卉凝憂慮的惆悵之感,許媽媽一邊替她換上新衣,一邊跟著輕歎一聲:「誰說不是呢?我原先瞧著她那樣的心性在這候府之中是定然要吃苦的,後來果然被那秦家二小姐設計弄去了柳家莊,倒沒想到後來她竟是心性大變,不但懂得借皇后娘娘的權勢壓制那老婦人回到候府中來,還打了個漂亮的翻身仗,原想著她以後的日子卻是好過了,卻又不想她竟是選擇了和離出府,一個女人最後總要嫁個貼心人疼著護著才圓滿,她這樣也確實有些令人同情。」

    「不過,我瞧她那清冷的性子,卻是不稀罕什麼榮華富貴的,也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若能選個知冷疼熱的普通男人嫁了,倒也是好事一樁。」許媽媽輕歎一聲,臉上又含了幾分笑意,「姨太太也不必太為她擔心,都說好人有好報,您天天吃齋念佛,老天終於將小少爺送回了您的身邊,那王大小姐也是一向行善的,又幫不少人治好了病,老天爺定然也會給她一份圓滿,您就放心吧。」說完,又將一件厚駝毛披風取來為孫氏披在肩頭。

    「這倒也是。」孫氏贊同地點頭,「就說那老潑婦,我原想著用藥讓她受些痛苦,卻不想她自己倒是受不住刺激得了那一場大病,便是治好了,終歸不如從前,可見老天是長了眼的,做多了壞事終究要得報應,好人也定然會受到好報。」

    主僕兩人一陣感歎後,想著即將要見到失蹤足足十八年零七個多月的孫家二少爺孫磊,心中已是等不及,便不再耽擱,留下綠竹看院子,又選了兩個慣用的丫環隨著,並不隱瞞,直接叫了府中的馬車去了一家無論是規模還是名氣都只稱得上中等的寒香茶舍,也按著王卉凝所要求的,並未瞞著她的身份。

    當主僕幾人隨著迎上前來的夥計上到二樓一間普通的隔間前被告知要見的人就在裡面時,孫氏心頭一陣咚咚作響,右手抬了幾次,方才按捺住心頭的狂喜與激動,深吸一口氣,親自在門上敲了三下。

    不下片刻,門從裡面打開,飄雪上前來將孫氏和許媽媽迎了進去,留下兩個丫環在外面守著。孫氏只覺得有一道似乎透著些許冷意又夾著些探究的目光定在自己身上,激動之餘忙抬頭尋去,便見王卉凝身旁站著一位穿著王府侍衛服侍的男子,正微蹙劍眉緊緊地盯著她,那雙墨黑的星目之中,初看只覺得透著冷淡與疏離,細看之下又覺得那冷意之下透著幾許隱忍的期待與喜悅。

    男子身形健碩高大,氣宇軒昂,斂眉星目之中透著的冷寒氣質竟與孫鈞有幾分相似,再細瞧那英氣的五官,雖不甚相像,卻至少能從中尋出三分老候爺的影子來。

    「磊兒?」孫氏心中當下已有七分確定,紅了眼眶對著阿離輕喚了一聲,許媽媽亦是眼淚撲簌簌往下流,扶著孫氏兩眼定定地望著阿離。阿離心頭一動,眸光微一閃爍後卻是轉頭看向了王卉凝。

    「姨太太,您和許媽媽先看看他臂間的胎記吧,進一步確認總歸穩妥些。」王卉凝微一點頭,知道阿離是個乾脆而穩妥的人,當下便也不再說些客套的話,直接對著孫氏道。

    因著並未確認,王卉凝並未向他們雙方透露各自的身份。直到今日阿離答應同她出來見一見孫氏,她才在路上將孫氏的身份和他可能是文遠候府二少爺的話說了出來,並簡單地講了講他被擄出的經過。阿離聽後一直沉默不語,沉冷的臉上也看不出情緒波動,王卉凝一時拿不準他心裡想的是什麼。但此時見他看過來,明白他是想得個准信兒,她也一直不想讓雙方誤認空歡喜一場,自然及時提醒。

    「哎,好。」孫氏和許媽媽均忙不迭地點頭,見阿離略一遲疑之間,將右手的袖子撩了起來,兩雙眼睛立時眨也不眨地朝著他肩下三公分的位置看去,目光觸到那赫然立於其上,縱然長大了些卻顏色和形狀完全一致的紅色月亮形胎記後,激動的淚水紛紛再次溢出眼眶,許媽媽胡亂地點頭道,「沒錯,是他,是小少爺。」

    胎記的大小會隨著人體的長大而擴張,但那顏色、形狀和位置都絲毫不差,這人是她主子日夜思念盼著的小少爺無疑了。

    王卉凝聽了也跟著心中甚喜,看著阿離身子微微一僵,而孫氏則是激動地緩步走了上來,見他一臉沉冷的模樣卻有些遲疑,忙開口道:「阿離,她便是你的親娘了,快喚一聲娘啊。」

    聽袁軼涵的話,阿離應該也是想找到親生父母的,雖然這個備經坎坷的身世可能會令他的心中生出些疙瘩,但他應該能明白孫氏並沒有錯,所以她可以確定阿離此時心中也是定然欣喜激動的。但他一向性情極冷,她從未在他冷寒的臉上見過其他表情,若是他此時還一直這樣下去,難免讓孫氏尷尬無措。

    許是得到王卉凝的提醒,阿離僵直的身子緩了緩,嘴唇動了動,卻一時沒能喚出口來,但他身上驟緩的氣勢已讓孫氏少了幾分遲疑,上前一步將他抱住,輕聲喚道:「磊兒,是娘對不起你,沒能守住你,讓你在外面吃苦受罪了十八年多。」

    即便知道面前的婦人便是自己的娘,驟然被她抱住,阿離的身子又是一僵,待到孫氏一連串自責的話語出口,再聽到許媽媽在背後喃喃自語的孫氏如何因思念他而落下重疾的話,他冷寒的眸中閃過一片瑩亮,以幾不可見地聲音在孫氏的耳邊喚了一聲:「娘!」(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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