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著雖濕漉卻空蕩蕩的袖子,王卉凝的心頭雖然仍忐忑擔憂,卻比方才安定了不少。她所帶來的藥,雖是作驗毒之用,卻不乏有毒之物,一旦被呈現到皇上面前,她們幾人便是各長著十張嘴也說不清。現下沒了那些藥物的羈絆,即便她的身份和今日喬裝進宮一事都在李淑妃的掌控之中,亦不至於完全無力招架。
她輕輕舒出一口氣,快步跟上袁軼涵時,卻聽得他聲音極低地道了一句:「對不起!是不是很冷?」那只有她才能聽到的聲音中透著幾許歉意與關切,王卉凝心中一暖,微抬了眸子想也沒想,對著他幾不可見地搖了搖頭。
一路走來,她也深知這皇宮之人處處人來人往,確實沒有一處比那湖堤旁的爛泥之中藏物更安全了。所以,當她反應到那一跤是袁軼涵有意而為時,她反而有些欽佩他的謹慎,即便是擰著濕漉漉的衣袖胳膊處被微風一吹感覺刺骨地冷,也半點沒有責怪他的意思。卻沒想到他在幫了她後,還能問上這麼一句不失關懷的話語。
穿過長廊,攏月殿四字和殿外成排挺立的侍衛們,都能看得分明。隨著一步步地靠近,無論是侍衛們那連呼吸都放緩了的小心翼翼,還是殿內詭異得死一般的寂靜和空氣中流淌的仿若暴風雨來臨前的壓抑氣息,都讓人心頭一窒。
「皇后娘娘到!安王爺到!仇將軍到!」宮人突兀而起的拉長唱諾聲,打破了沉寂,接著又是一大片宮人跪地聲。便仿若烏雲密佈時天空中落下的第一層細雨,讓人在這窒悶的氣息裡得以喘上一口氣,呼吸一口新鮮的空氣。
裡面依然沒有動靜,很快卻有宮人出來傳話讓皇后和軒轅昊、仇炎進入正殿。王卉凝作為袁軼涵的侍衛,與皇后和軒轅昊的貼身宮女太監一道步入了那高大的殿堂之中。
「臣妾(兒臣、臣)參見皇上!」不及王卉凝的雙目適應殿內的暗黑光線,皇后三人依次向著上首低身行禮。王卉凝也只得隨著跟進來的宮女太監跪拜在地,卻不用抬頭亦能感受到上首之人混身散發出來的威嚴與怒氣。
「都平身吧!聽說皇后幾刻前曾來看過陳貴妃?」半晌的沉默之後,上首之人方才開了口讓眾人起身,緊接著卻用低沉中略顯蒼老的嗓音冰冷地問道。
「是!」皇后神情平靜地抬眸望著上首一雙鷹隼似的雙眼緊緊盯著她的皇上,無懼無愧,「臣妾聽宮人稟報陳貴妃身子有些不爽,想想她即日便要臨產。心裡不放心,便過來了一趟。她卻說只是頭有些暈,讓太醫瞧了說無恙,便不讓臣妾驚動皇上,只喝了一碗茶靠著軟榻與臣妾閒聊了幾句。後來臣妾見她似乎有些作乏,便讓她躺下睡會兒,差了太醫守在殿外就離開了。因著今兒昊兒叫了仇將軍來說要切磋一番,臣妾心裡不放心,便過去瞧了瞧,卻不想竟是發生了這樣的事。」
「陳妹妹不過進宮三年,便先誕下喜珠公主,如今又臨盆在即,位份更是一升再升。好些姐妹都羨慕她是個有福氣的。原本瞧著她這一胎胎像與懷著喜珠公主截然不同時,我們還都盼著她能為皇上再添子嗣呢,卻沒想到竟會出這樣的意外。陳臣相聽到這一噩耗,不知能不能受得住打擊。」一道比秦含霜的聲音更覺綿軟的女子聲音在皇上的身側響起,軟軟的話語卻字字敲擊在眾人心頭,聽似歎息的話語。更是發人深醒。
便是王卉凝這個宮外之人也聽出了其中的弦外之音。進宮三年便晉陞到了貴妃,足可見皇上對她的寵幸不差,身後又有著一個臣相撐腰,若是她再為皇上誕下皇子,老年得子的皇上若是一個高興做點什麼,最會威脅到的,會是誰的利益?
「李淑妃說得是,」皇后的聲音驟然一冷,轉眸掃了一眼立在皇上左側的李淑妃,眸光卻是平靜得讓人看不出端倪,「陳臣相他老人家一生為南黎國效力,更是將他的獨女送入宮中侍候皇上,如今人卻在宮中出了事,皇上唯有查清陳貴妃死因,方能對得起陳臣相的一片忠國忠君之心。」
既然皇上派去傳她的人並未說明陳貴妃死因,她自也要假作不知孫貴妃是如何死的。否則,卻是自送把柄。
王卉凝低眸靜立在袁軼涵的身後,感受著上首那只能看到一雙明黃色龍紋軟靴之人身上散發出來的冷寒威嚴之氣,她的雙手攥得更緊。縱然她此時站在這兒只是形同虛設,皇上未必會注意到她,然而第一次面對九王至尊時的拘謹與緊張卻是免不了的,更何況是如此情形之下的相見。
除此之外,她心中的擔憂也越甚。現下,她既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是否已被看穿,李淑妃接下來還會對她做些什麼;也不知道死去的陳貴妃那兒是個什麼情形,到底能不能尋出破綻;更不知道此時醫館中翠兒她們又是如何應對前去拿人的官差,熙兒和那幾個在她心中已勝似親人的人會不會遭遇危險。
然而,心中忐忑的她聽到方才說話聲音綿軟的女子便是李淑妃,心底的怒恨驟然升起。縱然無法發作,卻是忍不住抬起頭往方才發出聲音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見在著了一身明黃色龍袍的皇上身旁,立著一位蔚藍錦裙的女子。皇上長什麼樣子她沒看到,卻是將李淑妃的模樣刻在了心中。
那鴨梨般的秀長臉龐上,鼻樑翹挺,紅唇微薄,一雙狹長略尖的丹鳳眼眼角自然上挑,使得她秀美容顏中多了幾分嫵媚之意。那徐娘半老風韻猶存之姿與年輕女子的俏麗相比,自有一股與眾不同的撩人氣息。她神情哀傷,對著皇后和軒轅昊時墨黑眸間快速閃過的一縷精光,卻讓王卉凝越發認定當初袁軼涵所講不差,更確信無故將自己牽扯進來的非她莫屬。
「是呢,皇上,眼見著陳貴妃就要為皇家再添子嗣,如今人卻說沒了就沒了。太醫院的藥進出都有登記,陳貴妃身邊的人又都是皇上和皇后親自挑選,卻是誰能有如此能力,又從何處弄來藥物,將陳貴妃毒死呢?」李淑妃臉上的悲色更甚,鳳眼微挑,更是顯出幾分心悸之色。
縱然她沒說皇后半句不是,便連眸光也未落到皇后身上以示暗示,殿中一眾立著的其他嬪妃看著皇后的眼神卻少了往日裡的敬意與親切,而多了幾分顧忌疏遠。而皇上看著皇后的眸光卻是瞬間越發犀利,唇抿得緊緊的。
李淑妃卻像沒有看到皇上的怒容,剛發現袁軼涵似的,目光在他身上頓了頓,眸中未見異樣,臉上卻是露出害怕之色:「這……這位便是仇將軍?」
想到方才有人說到軒轅昊和袁軼涵都時常往醫諾醫館中跑的事情,皇上的神情再度一沉:「朕聽人說你們二人時常去城西的醫諾醫館,可是那醫館中醫者自製的藥當真有些奇特,便連宮裡的太醫院所出亦比之不及?」凌利的話語卻無半點欣賞誇獎之意,反而有著幾分咄咄逼人之勢。
見話題已扯到了自己身上,王卉凝神情斂了斂,袁軼涵卻是不緊不慢地回稟道:「皇上誤會了,臣去醫諾醫館乃是因著早年腿上的舊疾遇濕寒天氣便發作,上回南征回來時正聽得京城之中都傳說那醫者一手針灸之術甚妙,臣才上門請她幫忙醫治,並不知曉她所製藥物藥效如何。至於安王爺,臣只是上回碰巧遇到過一次,與他一起看了一次那醫者製藥。至於是否常去,卻不知曉了。」
「回稟父皇,兒臣統共出宮也不過那幾回,卻不知是誰眼睛長在後面的,竟就看到兒臣時常去醫諾醫館中了。」軒轅昊因著一直以來的懼怕並不敢直視皇上,話語中的怒氣卻掩也掩不住。
「我聽有宮人說安王爺曾因著從那醫館處弄來的藥效果奇佳而讚歎不已,安王爺又自小好奇心重,想必是因著這個原因才偶爾去那醫館中走走的吧?」李淑妃問得真誠,臉上絲毫不見別有用心之意。
她的這副模樣令軒轅昊差點就要點頭應是了,皇后卻是截住話頭:「昊兒是曾有一回從那醫館中帶回幾包止血藥粉,效果也確實比太醫院裡的強,還有就是前幾日為我買回了兩個提神醒腦的香囊,只此而已。」說完略頓了頓,她抬眸對著皇上,「皇上,您這個時候突然提起此事,莫不是聽了什麼人的挑釁之言,懷疑陳貴妃的死與臣妾母子有關?」
皇上言盡於此,她已不需要再裝傻等著他把話挑明然後發作一通了。皇上沒有回答,只沉下眸光深吸了一口氣,看著皇后的眼神中卻滿含著沉痛。軒轅昊終是沒能忍住,撲通一聲跪到皇上面前,仰頭看著他:「父皇,兒臣雖然行事衝動魯莽了些,可母后一生忠厚善良,對待後宮裡的每一位嬪妃都是和善有加,您不也讚她是一位賢慧大度的皇后嗎?如今卻為何如此不信任她?」
「先把皇后和安王爺帶回壽德宮,沒有朕的命令不許出殿半步。」軒轅昊的話卻反而像是激怒了皇上一般,令得他的聲音陡然一提,轉而掃了袁軼涵一眼,眸中閃過一抹惋惜之色,對著侍衛擺了擺手,「把仇將軍請去御花園旁的紫雲閣賞幾日花,待到事情明瞭之後朕再作定奪。」(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