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後那條暗巷又窄又陰暗,入口處更是在王卉凝的示意下被飄雪倒了許多的藥渣,路過之人躲避都來不及,根本不會走進來。是以王卉凝在此住了四個多月,除了上回那群黑衣人,從未有人進來。
此時不但有人進來,來人竟還是飄雪熟悉的?而且,她不但沒有驚慌排斥,語氣中竟然還透著幾絲擔憂,那來人會是誰呢?王卉凝蹙了蹙眉頭與袁軼涵對視一眼,見他的眉頭亦微微擰著,率先想要出去看個究竟,卻在門口遇見一身黑衣的阿離被一青衣男子和飄雪一道攙扶了進來。
阿離?怪不得!王卉凝來不及明白心中瞭然的是飄雪不排斥的原因還是她話語中的擔憂,目光落在阿離受傷的右臂上時,緊吸了一口氣。阿離胳膊上的傷口並沒有去年逃到柳家莊時深,衣服上和傷口周圍的血跡也已經乾涸,只有紅腫的傷口上不時地有些血跡冒出。但正是這看似不多的血跡,卻是令人最為憂心之處。因為,他裸露在外的半截胳膊上的傷口不但紅腫,而且隱隱泛著墨綠色,從傷口處往外滲的血亦不是鮮紅的,而是暗黑之中透著點綠色,便連他蒼白的唇和越發黝黑了的臉也泛著同樣詭異的顏色。
「主子,他中毒了。」一向都是靜立不語的飄雪破天荒地開了口,即便她的臉上仍然是平常的淡漠表情,王卉凝仍從她微閃緊凝著的眸子中看出了異樣,卻只是點了點頭,「嗯。看樣子還不是一般的毒。」
「少爺,」阿離雙眼已有些迷離,靠著強大的意志力支撐方才沒有昏迷過去,驟然見到袁軼涵。立馬強撐著上前去,低聲道,「他糾集了不少能人異士。並私下屯積了不少兵馬,準備年底進京時分批調到京城四周。看樣子像是……」這看似簡短的話,他卻緩了幾次氣息,到最後已是再無力氣了,經袁軼涵抬手制止後便不再言語,身子卻是無力地直接靠在了袁軼涵的身上。
一路之上,便是要將這至關重要的消息告訴袁軼涵的強大信念支撐著他。幾度在昏迷的邊緣他又苦苦掙扎醒來,運用強大的內力替自己逼毒。如今終於完成了使命,心底的強大支柱瞬間消失,整個人便也如同被抽掉了所有力氣,一股從未有過的疲累無力感襲來。令他覺得眼眸都有些沉。
「阿離,你是什麼時候中的毒?可知道所中何毒?」袁軼涵讓他靠在自己身上將其扶到矮榻上坐好,看著他越發迷離甚至有些渙散的眼神,嗓音不禁有些發緊,捏在身側的手更是咯吱作響。為了替他報仇,阿離甘願獨身前往軒轅燁的藩地打探他暗地裡的動向。可是,如今消息打探回來了,他卻成了如此一副模樣。看著這陌生的中毒反應,他所中之毒難不成是軒轅燁所在的東地獨有的毒物。萬一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他如何對得起他?
緊緊地盯著那顏色詭異的傷口,袁軼涵的眸光越凝越緊。
「昨天……沒事……」阿離努力地睜了睜差點合上的雙眼,動了動蒼白中透著墨綠之色的嘴唇,這詭異的顏色倒是遮住了幾分他臉上一貫的冷意,使得他說完後看向飄雪的眼神中也沒了往日的冷冽。竟讓人彷彿覺著裡面還帶了幾分包含著幾許留戀的柔意。只是,飄雪的兩隻眼睛定定地落在他的傷口之上,眸中閃爍著異樣的冷光,竟是錯過了那一道目光。
阿離的不在意,更令得袁軼涵抓緊了他的雙手,看向王卉凝的眸中祈求之色更甚:「這種毒物你可有印象?」見王卉凝緩緩地搖著頭,他菱唇抿了抿,擰著眉頭沉聲道,「你快想想辦法幫我救救他,不惜一切代價!」
王卉凝讓青衣男子解開阿離胸前的扭扣,看著他胸口處已隱隱泛出的墨綠色,心裡暗叫了一聲不好,方才望向袁軼涵道:「他中毒時辰不短,毒物入體已深。若是此時直接用藥或許還把握大些。可是現在這個情形,怕是……」見到袁軼涵和飄雪的眸光同時一黯,神情淡漠的飄雪更是露出驚恐痛苦之色,她頓了頓馬上道,「我只能說我會盡力,一切只能聽天命了。」
製毒,特別是制那些刁鑽難解之毒,無非是將一些劇毒之物混合在一起,使其毒性更甚,從而達到單獨的一種毒物無法達到的極致效果。但世上之物,均是一物降一物,再刁鑽的毒物,亦有破解之法。自上回制了那些春藥,又經袁軼涵提醒後,她特意重新研究了醫經上的製毒解毒之道,對那些刁鑽之毒更是特別研究了一番,對其中道理更是深感贊同。此時最要緊的便是能否盡快判斷出阿離所中之毒的配方,若是趕在毒性入侵他心脈之前找到解毒之道,興許還能有幾分希望。
袁軼涵看著眼皮再也撐不住往下耷拉的阿離,臉上儘是痛惜凝重之色,緩緩地點了點頭,飄雪卻是快速地起身拿來藥箱,沉默不語地以極快的速度將驗毒所用的器具擺放在一旁。
王卉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心裡輕輕地歎息了一聲,手上卻毫不耽擱,用手在阿離腫大變色的傷口周圍觸了觸,沒有滾燙感,又輕輕地碰了碰傷口,卻直到捏上那硬硬的傷口,昏迷中的阿離也沒有絲毫反應。
手上的動作略頓了頓,王卉凝抓著阿離胳膊上破爛的袖子往下一扯,立時使得下面蔓延的傷口也露了出來。同樣變色腫脹的傷口沒有驚到王卉凝,傷口之上奇異的一塊胎記卻是引得王卉凝眸光一緊,猛然轉目緊緊地盯著阿離硬朗不失俊美的側臉。
因著孫氏說她丟失的兒子右手臂之上有一塊月亮形的胎記,當時她甚覺驚訝,所以自然而然便將之記在了腦中。而眼前,同樣是在阿離的右手臂上,縱然傷口紅腫難看,那一塊月亮形的紅胎記卻是清晰可見。再觀他的年歲和刻意細瞧下那與孫鈞竟然有著幾分相似的輪廓,王卉凝覺得自己的猜測並沒有錯。他,十有**便是被趙氏用計從孫氏身旁偷走的孫家骨肉。
然而,此時顯然不是求證此事的時候。轉目看了一眼飄雪,見她抿著唇仍然在忙碌著,看似神情無異,王卉凝卻明顯發現她的動作沒了往日的沉穩。忽然記起那日孫氏說完胎記之事飄雪的猛然抬頭,想起當初在柳家莊時飄雪曾替阿離處理過右臂上的傷口。難道,她竟是早在那一日便有所懷疑了?只是,她卻能咽在肚中至今不說,想來也是不確定的吧?
「飄雪,先取護心丸兩粒,解毒清熱丸十粒,餵他服下。」王卉凝吩咐完飄雪,便伸手取過一旁的小瓶,用手按住阿離的傷口,通過擠壓使得傷口處一粒墨綠的血滴入瓶中,爾後開始用銀針和配好的藥液進行查驗,通過銀針和藥液的變化來判斷阿離所中之毒由何毒物組成。
這些查毒判毒的藥液,亦是出自醫經記載,奇妙獨特之處,令王卉凝甚為歎為觀止。以前卻只是用來做試驗,結果好壞不會覺得太至關重要,此時真拿在人身上做試驗,還是一個飄雪有意、疑似孫氏骨肉的人身上,王卉凝不得不謹慎再謹慎。
王卉凝捏起一枚銀針在盛著阿離毒血的小瓶中蘸了蘸,不過眨眼間,半截銀針便成了與阿離傷口一樣的墨綠色。只是略頓了頓,她看了一眼銀針的變化,便又迅速地將之放入旁邊的藥液中,眾人均屏息凝氣地與王卉凝一同看著銀針的變化。
一口氣將銀針依次放入手邊的三瓶藥液中,銀針的顏色都絲毫未變,王卉凝的眉頭不覺又擰緊了些,眾人的臉色也都越發凝重了。終於,在她將銀針浸入到第四瓶藥液中再提起時,銀針的顏色淺了一絲,這一可喜的變化直看得飄雪沉冷的眸光閃過一道光亮,袁軼涵緊握得冒冷汗的拳頭也剎那間鬆了鬆。
「斑蝥、天南星、水蛭、蠍子、苦豆草、京大戟、貓眼草、硫黃、蓖麻子、蜈蚣、蔪蛇、蟾酥……」當王卉凝一邊快速無誤地將銀針繼續浸入桌上的藥液中,一邊根據銀針的變化聲音沉冷地吐出毒物的配方時,眾人鬆了一口氣的同時,眉頭卻越皺越緊。
這些毒物,隨便拿出一樣,都是能取人性命之物,此時卻是十數種摻雜在一起,阿離能從昨天支撐到現在才不省人事,已是奇跡了。
「主子,他的脈像弱了很多。」飄雪的聲音僵硬而顫抖,抓著阿離腕脈的手指已不知不覺掐入了他的肉中。
「快,將煉藥爐上的那鍋水倒進浴桶,把水摻熱些我要泡藥。之後再把他除去衣物放進去,先通過藥熏和針灸將他體內的一部分毒氣引出來,若是他能撐到我製出解藥,應該還有救。」王卉凝一邊說著,人已奔出屋外吩咐紫衣按方取藥放進澡盆中,自己又快步入了所住的小屋,將自己平日裡收集到的珍貴難尋之藥取出。當她抱著兩個盒子走到廳堂中,看著上身光溜溜的阿離被青衣男子和袁軼涵放進了搬來的澡盆中,飄雪拿著一包銀針卻是無所適從時,她的眸光一緊。
飄雪平日裡針灸之術便很是勉強,此時面對阿離,心內緊張擔憂,想必越發扎不准穴位。可這解藥且不說許多藥物還得她臨時搭配,便是光製作之法亦不是飄雪能勝任的。如此一來,竟是讓王卉凝有些分身無術的無奈之感。(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