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輕易就把人請到了?」秦超坐在馬車靠外的坐墊上,看著面前一襲淺藍衣裙戴著黑紗帷帽的女子,眸中還有著幾分不可思議【醫諾千金第二十三章凱旋的消息章節】。
雖說王卉凝給醫館定的規矩是非危及性命的急重之症她一概不出診,可他不過才說了幾句話,她竟連具體情形都不問一下便率先上車了,這令得原本以為必要大力懇求一番又許以重金方能求得的他,有些錯愕不已。卻不想見過那麼多病人家眷的王卉凝,早已從他憂懼驚恐的神情中猜測到了病人的危重。
車伕正是先前在醫館裡大聲嚷嚷的漢子,乃是秦掌櫃店裡的夥計,他卻沒有想那麼多,只是一味地替自家掌櫃的著急,一聽王卉凝的吩咐,鞭子立馬便重重地敲在馬背之上,將一輛馬車駛得飛快。可西街因著行人較少,還能任他如此驅車,一入繁華的東街,穿梭如流的人群立刻將馬車逼得緩了下來。
車伕急得不停地揚鞭,王卉凝微微蹙了蹙眉,神情還算冷靜,腦中飛快地分析著秦超媳婦病情的可能性與應對方法。秦超卻是兩手緊捏在身旁,額頭上汗水越來越密。客來居與醫諾醫館一個城東一個城西,這一路往來已花了不少的時間,他出門時蔣氏已是一副臉色慘白氣息奄奄的模樣,若是再耽擱下去,真不知道能不能救得了她。
老天似乎並不體恤他的這般著急與驚恐,馬車非但絲毫沒快起來,竟在下一個街道口被逼得徹底停了下來。只餘下耳旁隱隱傳來的鞭炮鳴響聲、敲鑼打鼓聲和人群的熱鬧歡呼聲。
「前頭出什麼事了?怎麼停下來了?」秦超大手撩了簾子,看著前頭黑壓壓緩緩移動的一片人頭。急急地問道。難道竟是這般巧,遇上哪個大戶人家娶親,將道兒全堵了?
「我們南黎國可是人才輩出啊,先是出了孫將軍和謝將軍那樣的勇猛果敢之輩,如今又出了這位仇將軍。據說短短幾場戰役,便輕鬆地將圖謀不軌欲要起事的南越國眾主將嚇得不敢露頭,當真是教我們都感到威風啊。」
「可不是麼,如今聖上將此捷報公之於民,便是想讓我們南黎國的百姓都自豪一番的。」
「照這麼看。那仇將軍一行也很快便要入京了吧。據說也是個青年後生,卻不知道長了副什麼模樣?」
道旁幾個逆行人群的高聲議論正好回答了秦超的問話。車伕摸了摸腦袋,擔憂地轉身望著秦超:「掌櫃的,照他們這麼說,前面應該是府衙的人在張貼傳捷的公告,這會兒大家都趕著看熱鬧,一時半會兒,咱們的馬車怕是過不去。」」這可怎麼辦?」秦超看著街道正中緩緩如螞蟻爬行般前行的人群和後頭同樣被堵住的馬車,抓著簾子的手都有些發緊。悄悄地看了一眼王卉凝。卻又欲言又止。
「醉仙居離此可是還有三四條街道?」聽到秦超不無擔憂的聲音,王卉凝收回因車外行人的議論而攪動的心思,透過被他抓皺的車簾掃了一眼外面的街道【醫諾千金23章節】。眉頭蹙起問道。
坐到車上聽秦超提起,她方才知道醉仙居酒樓就處在品茗齋的隔壁,正是上回鍾雲丟酒壺砸傷白芍的酒樓,離此卻還隔著好幾條街道。
「還隔著四條路程不短的街道。」秦超抿了抿唇,盯著王卉凝,心中升起幾許希望,急切地回答道。路途雖遠了些,卻總比坐在馬車上枯等強些。若是面前的女子願意隨他下車先行,他寧願多付她一倍的診金。
「下車先行吧,路若是通了,便讓馬車跟過去找我們。」王卉凝未提任何條件,淡淡地說完,人已起身站起。時間便是生命,此時的每一時每一刻對秦超的媳婦來說,都是極其重要的,既為醫者,將治病救人奉為信條,她就不想將寶貴的時間耗在空等枯坐之上。
秦超見狀,擔心之餘臉上閃過感激之色,慌忙率先下車,又親自撩了簾子讓王卉凝下車。
「走吧,盡量挑近路。」王卉凝從馬車上輕輕縱下,連步子都未頓,便直接向著馬車旁擁擠的人群擠去。秦超只是愣了一瞬,便趕上前去,用自己還算高大的身軀為手扶著帷帽的她在前開道。
就著秦超分開人群留下的些許空隙,王卉凝同翠兒艱難而快速地往前行著。一路之上,耳旁不免再次傳來旁人的議論聲,又不由得心思微轉。南下同南越國交戰的,除了臨時被派替下孫鈞的仇炎,還有誰?
他帶著飄雪突然出現在恪王府中,之後又一聲不響地代孫鈞出征,一去便是近四月,如今終於就要凱旋而歸了麼?他俊美不凡,卻要成日裡頂著一張醜陋得令人無法直視的假面目示人,本是被人逼得躲到柳家莊,如今卻又明目張膽地出現在軍中,且是如此地矚目。
腦中交織著他有著天壤之別的兩張面容,王卉凝越發覺得他彷彿就是一個謎,身上有著太多令人無法知曉的秘密。原本這些都與她無關,每回觸到那本屬於他的醫書時,腦中卻會忍不住泛起他充滿著算計與調侃的黑眸來。
如果他真如她所想的,放下那麼一本醫書,是為了讓她為「路人」一說食言。那麼,她想咬牙切齒地說一聲,他做到了!
縱然時已入九月,天氣已有了幾分涼意,穿著並不厚的衣衫,擠過重重人群,終於見到那彷彿久違了的自家酒樓時,秦超伸手揩了一把額頭上不停滴落的汗珠,顧不上已濕得貼了背脊的衣衫,對王卉凝道:「王大夫,前面便是舍下,這一路您辛苦了。」
若說前面只是抱著一份希望,純粹為了求醫而去,這一路面對王卉凝淡然卻不失為他人著想的細心,心中已先存了幾分感激與敬佩。
王卉凝沒有出聲,只點了點頭,抬頭望了一眼客棧門楣上高懸的匾額,便隨著秦超快速地走了側門進入後院。
一路之上,看到正瞅著熱鬧的眾人掃過她頭上的黑紗帷帽時先怔愣後眸光發亮繼而紛紛側首的反應,王卉凝方才記起,如今的她已不像從前。如今,這一頂黑紗帷帽,儼然已是她的金字招牌,眾人一看到她帷帽下異於常人的黑紗,便紛紛指著她猜測:「這難道是城西醫諾醫館中的王大夫麼?她竟然走出來了?」
對於這樣的話,王卉凝只能回以嘴角一抽:她活生生一個人,不走出來,難道被抬出來麼?
當初為著醫館的生意不得不在人前露兩手,聽到外面所起的傳言,她亦算是有些心理準備。今日面對諸多落在身上意味各異的目光,王卉凝仍是感到有些不適。快速地藉著醉仙居的側門擋住門外一眾猜測打量的目光,她略頓了頓步子,在黑紗下輕舒了一口氣,方隨著秦超入了所住的與前面酒樓隔開的小院。
與無論是街面上的喜氣還是前邊酒樓裡傳來的熱鬧相比,這個小院都顯得有些死氣沉沉,只有偶爾一兩個丫環匆匆地從東廂房裡捧出些染血的衣物或是裝著血水的盆子,間或隔壁屋裡傳來一兩聲嬰孩低弱的啼哭聲。
許是聽到了他們進院的動靜,一個婆子從東廂房裡奔了出來,不及看王卉凝,便急急地對秦超道:「老爺你可算回來了,劉大夫已經走了,二老爺急得尋您去了。夫人她,怕是撐不住了。」說完,卻是別過臉去用衣袖拭了拭眼淚。
「不會的,芸兒她不會有事的。」秦超腳下一個踉蹌,臉上閃過絕望之色,突然記起身邊的王卉凝,一個轉身對著她抱了抱拳,祈求的聲音已帶上了幾絲沙啞,「王大夫,我家中一眾兒女不能沒有她,您一定要幫我留住她啊。」
「我自會盡力。」王卉凝只神情凝重地點了點頭,沒有過多言語,逕直同翠兒一道入了屋中。情形如何她並不知曉,自不會大言不慚地說什麼一定幫他把人救活的虛話,與其說些安慰的虛言,不如盡己之力努力施救。秦超略一遲疑,終是抬步隨在了她的身後。
隨著婆子進入屋中,迎面撲來的血腥之味,比當日孫棟的媳婦余氏難產時還要重,這卻是在王卉凝預料之中。快速地掃了一眼守在床頭的婆子和床上躺著的面容灰白雙目微閉的產婦,王卉凝腳步不頓地來到床頭,翠兒卻是腳步一滯,在門口緩了一口氣,屏了呼吸方才在落了幾步後隨了進去。看著床頭坐著的婆子拿了一塊乾淨的棉布去換產婦身下被血暈濕的布時,卻是忙別開了眼。
「你們老爺出去這段時間,夫人的情形可有惡化?」王卉凝一邊查看著蔣氏的情形,一邊詢問著方才迎出去的婆子。
「不好了,夫人許是血崩了。」不及婆子回答,正在蔣氏身下忙碌的另一婆子卻是出聲驚呼,抓著棉布的手都抖了起來。眾人轉目望去,只見掀起的被角下,原本還只是血出淋漓不斷的蔣氏,猝然其勢若崩,瞬間便染透了的床單上隱見暗紫血色的瘀塊。
一時之間,眾人只覺得一股涼意從腳底升起,身體打了個寒顫。便連王卉凝也是眸光凝了凝,抓著蔣氏腕脈的手緊了緊,沉聲對翠兒道:「布針,快!」一直強撐著的秦超步子再一趔趄,竟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