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捺住心底想要打聽兒子消息的衝動,王卉凝略點了點頭,沒有刻意掩飾眼中的那一抹難言之色,幽幽道:「掐指算算,我來這莊中已四十來天了。」
明著是養病,暗地裡是什麼,姜媽媽自然知道。因此,看著王卉凝略帶幾分傷感的神情,只道她是因自己主動提起府中之事心裡難受,不由勸慰道:「老奴知道姨娘心裡不痛快,但姨娘也不必過於難受,或許再過幾日,府裡便會來信,將姨娘接回去的。」
不過,這話也確實只是勸慰之言。老夫人既將她打發到這裡,又怎麼可能輕易打發人來接回去。
「我自然要回去,」王卉凝神情微微一凝,不無堅定地道,「夫人一死原因不詳,我決計不會任由有些人指鹿為馬的。」
這話自是發自她內心深處的想法,不過此時說出來,也有些想讓姜媽媽看到她回府的決心的意思。畢竟,任何一個聰明的人,都不可能依附在一坨爛泥之上。
果然,王卉凝的話令姜媽媽兩眼一亮,點頭附和道:「姨娘如此想便是極好的。」
看來,張平家的所說確實有假。只要夫人真不是她害的,憑著她的聰慧,回候府便是指日可待的事。
略頓了頓,姜媽媽的臉上露出幾絲擔憂之色,望著王卉凝道:「姨娘,有些話,老奴說出來,還望姨娘不要過於難受,也好在心裡有個準備。」
王卉凝心裡「咯登」一下,卻強抑制住心底的波動,略一苦笑,道:「姜媽媽肯將府中之事相告,我心中已是十分高興。至於難受,還有比我如今這個情形更糟糕的嗎?」
她雖然一直覺得府中之事,離她的猜測不會太遠,但此時聽姜媽媽如此說,心裡還是略略地有些緊張,生怕出了什麼她始料未及的大事。
近段日子王卉凝的行事,姜媽媽自是看在眼裡,心裡也不無讚賞之意。看著她神情略有些沉凝卻並無頹廢之色,點了點頭,道:「老奴便是瞧著姨娘這個心性極好,今日才會特意前來相告。」
略略一頓,姜媽媽皺了皺眉頭,上前一步:「姜平他沒少聽府裡人說,小少爺如今只認著自己的小姨一個人。」
聽到「小少爺」三字,王卉凝挺直的背脊僵了僵,抓著醫書的手不自覺地便再緊了緊,白皙手背上的青筋微微凸起。
熙兒,她終於知道她的熙兒的消息了。卻不知他如今怎麼樣了,新長了幾顆牙,可有學走路學說話,可有因為自己的去世而傷心難受?王卉凝只覺得心底如泛起層層巨浪,久久不能平息。
暗呼出一口長氣,王卉凝才強壓下心底的澎湃,思量著姜媽媽說的話。她努力使自己臉上不要出現太過驚喜和擔憂的神情,兩眼卻緊緊地盯著姜媽媽,嘴唇動了動,方緩緩吐出一句話來:「小少爺連夫人的丫環紫衣姑娘也不要了嗎?」
原來的熙兒,可是與紫衣一向十分親近的。若是他連紫衣也不要了,卻不知秦含霜用的是什麼手段。
姜媽媽略一思量,答道:「據說也是要的,只是大家瞧著小少爺離了自己姨娘懷抱便哭鬧不休的舉動,都忍不住落淚心酸,只道他是錯把姨娘當親娘了。」
說到此處,姜媽媽竟忍不住拭了拭眼角的淚意,看到王卉凝緊抓著醫書的手,心中越發驚歎她竟然一下就明白了自己說此話的用意,輕歎道:「老夫人瞧著小少爺那個模樣,越發心疼,只得懇留秦二小姐在府中住下。可人家畢竟是未出閣的小姐,單身一人住在府中終歸不好聽,據說老夫人盤算著秦二小姐也到了出閣的年紀,便作主許了她夫人之位。」
夫人之位只有一個,既許了她,便是注定王姨娘即便回到府中去,也只能是一生側室的命。即便夫人真不是姨娘所害,聽到這樣的消息,她心裡也會更加難受吧。
「候爺可答應了?」王卉凝緊緊地抿著唇,眸中迸發出熾熱的光芒。
秦含霜啊秦含霜,你可真是厲害,竟連一向嫌我身份低配不上候府這樣的高門大戶的老夫人都被你搞定了。你踏著我的屍體,藉著我的熙兒最純真的感情,馬上便要達到自己的目的了吧。
不過,想到熙兒還能為秦含霜所利用,王卉凝心裡又不免生出幾分慶幸來。只要秦含霜還沒有嫁入候府,沒有為候爺生下男丁,熙兒便不會有事。至於暗裡她會不會對熙兒如此,王卉凝仔細想想也覺得可能性不大。
小孩子最不會作假,倘若秦含霜真暗地裡對他作了什麼,他是不可能在人前表現出如此親暱的舉動的。畢竟他還那麼小,還得等到四月才滿週歲,又如何知道在人前作假。
看著王卉凝眸中即便努力隱匿,仍然免不得散發出光芒的眸子,姜媽媽只道她是傷心自己不能被扶正,也不知要如何勸,只得把聽來的消息一一道來:「據說候爺堅持為夫人守孝一年,至於答沒答應,姜平卻是沒聽到確切的消息。不過……」
「不過候爺如果沒有答允,秦二小姐又如何肯孤身在府中住下,是不是?」王卉凝沉著聲音緩緩道。
秦含霜的意圖,早在她落水的那一刻,便完全明瞭了,此時聽來早已沒有太多的感覺。只是,想到孫鈞竟然答允了娶秦含霜,她的心裡就堵得慌。
聽到孫鈞為她守孝一年,她的心裡是感激的。一直以來,孫鈞對她的堅持與呵護,使她自認早已枯死的心,也曾起過些波瀾。她原本以為,有了熙兒後,她能慢慢地敞開心扉接受孫鈞的感情,卻不想變故會來得這樣快。
她從沒想過以無心換真心,也自認沒有權力阻止孫鈞娶妻納妾。但,孫鈞在這個時候答應娶謀害她的秦含霜,怎能不叫她心裡難受。他一向說對自己感情甚篤,卻為何未察覺到一絲異樣?
「姨娘分析得甚是。」姜媽媽垂頭,略一沉吟,「不過,這場婚事並未定下來,姨娘若想爭,未必沒有機會。」
這才是她今日來的真正目的。她既已打算報恩,自然要幫王卉凝做些什麼,而謀算那個夫人之位,無疑是最好的追求。而若能在幫助她的情況下,也為自己及家人謀些福利,她又何樂而不為。只要王卉凝獲得候爺夫人之位,將來掌家,她這個立下汗馬功勞之人,想要回到京中去,便容易得多了。
「爭?」王卉凝眸光沉凝,緊盯著手中的醫書,眉頭緊緊地擰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