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王卉凝冷笑一聲,伸手指了指碗中暗黑的湯藥,「你不知這裡面的甘遂是誰放的麼?」
看著粉荷臉上陡現驚恐之色,王卉凝再度冷聲道:「你也不知上次我喝下去差點喪了命的生半夏是哪裡來的麼?」
「奴婢,奴婢真的不知。」粉荷身子漸漸癱軟下去,目光微一黯淡,立馬又明亮起來,強撐著身子不肯承認。
她沒想到,王卉凝竟然一切都知道了。可是,她不能承認,打死也不能承認。在沒有證據之前,憑著王卉凝的性子,只要她不承認,此事一定會不了了之的。
「粉荷,你還想狡辯麼?」飄雪半側著頭,微黑的夜色裡讓人難以看清她慘白的臉色和額頭不停滲出的冷汗,咬著牙齒冷冰冰地道,「甘遂乃孕婦禁忌,用之不慎更能置人於死地。白芍對藥材半分不識,除了你還有誰能準確無誤地將甘遂放入藥中?難道你上次未用盡的生半夏也是旁人埋在院中的梧桐樹下的麼?」
畢竟曾經跟在王姨娘身邊學過,這種常見藥的功效與禁忌還是知道的。雖然知道粉荷會在湯藥裡做手腳,聽到王卉凝說藥裡加了甘遂,她還是忍不住眸光一沉,極為痛恨粉荷的自私與恩將仇報。
粉荷陡然發覺自己的後背早已汗濕一片,半蹲著的身子頹然往地上一坐,王卉凝目光銳利地凝望著她:「秦含霜到底給了你什麼好處,讓你這般連十幾年的主僕情分也不顧,竟一再將我置於死地。」
王卉凝眸中凝著的寒霜是粉荷以前從未見過的,即便是自上次喝了生半夏之後,她的性子陡然變得冷淡了許多,也不曾見她露出如此冷寒令人心顫的眼神。只是這麼一個凌厲的眼神,便讓粉荷有一種要交代一切的衝動。
生生地控制住心底的恐懼,吞嚥了一口唾沫,粉荷含著兩包不知是嚇出來的還是強擠出來的淚,放下手中的藥碗,垂著頭撲在地上抱著王卉凝的腿:「小姐,奴婢可是跟了您十幾年的貼身丫環啊,您便是懷疑身邊所有的人,也不能懷疑奴婢對您有二心啊。」
從未聽粉荷喚過的一聲「小姐」此時出口,王卉凝如何不知她的用意。
「哦,是嗎?」王卉凝用力將自己的腿抽出來,冷笑一聲,「我倒是希望你能因著那十幾年的主僕情分而對我手下留情,可當我看著你因悄悄拿了床底下的藥瓶後生出的滿手紅包,因聽到我懷了孕而心中慌亂,因想不到好方法將我置於死地而煩憂,因放了甘遂而焦急地盼著我喝下這碗藥的時候,我心中最後一絲自欺欺人都消逝殆盡了。」
自然,她並不是原來的那個王卉凝,對於粉荷的背叛除了意外氣憤,並無太多的痛心之類的情感。這麼說,也不過是站在原來的王卉凝的立場上罷了。
看著粉荷臉上最後的一絲堅持也變為慌亂與害怕,王卉凝略頓了頓:「我現在只想知道,秦含霜到底許諾了你什麼?」聲音越發冰冷,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強大的氣勢。
曾經的王卉凝是被粉荷親手送走的,她怎麼樣也要讓她死得明明白白,好好地看看這個曾經最貼身的丫環到底是因何害死她的。更何況,這次深切受害的還是她自己。
「小姐,小姐,奴婢是被逼無奈的。」粉荷從地上爬起,再度撲過去抱住王卉凝的雙腿,一臉的受傷與無辜。
王卉凝將一切都掌控在手的氣勢已將她徹底懾住,後背濕了又濕,額頭的鬢髮也像是洗過一般,眼見著無法抵賴,她便立馬轉了個方向,表現出自己的無辜。
她知道,曾經的王卉凝是最心善好哄的,只要裝得可憐無辜些,她便是心中再生氣,也會立馬心軟,能抹去的一律將其抹去。便是如今王卉凝的性情稍稍冷淡了些,想必只要她賣力地哭求一番,即便不能得到寬恕,應也不會受到重罰。
只要仍留在這裡,總有一日她能成功換得那個夢魅以求的小妾之位。
王卉凝這回沒有踢開粉荷,只是雙目冷冷地瞅著那張哭得梨花帶雨憑添了幾分嬌柔的臉蛋。她倒想從粉荷的狡辯中聽聽,秦含霜到底用了什麼引誘了她。
粉荷見王卉凝雖然仍目光寒冷,混身散發出來的那股難言的氣勢卻是收斂了許多,顫著手抬袖拭了拭淚,哭道:「那個秦二小姐一見自己的姐姐死了,便立馬惦記上了那個夫人之位,可又怕小姐成了她的阻礙,便逼著奴婢……逼著奴婢害小姐。」
粉荷的聲音只微微一弱,立馬又搖頭哭泣道:「奴婢也不想的,可是她威脅奴婢,只要奴婢不聽她的話,便讓奴婢死無葬身之處,連奴婢的家人也不放過。奴婢求姨娘,救救奴婢的家人吧?」
「你更在意的,怕是她許諾給你的小妾之位吧?」王卉凝面無表情地望著粉荷。
且不說粉荷的話可信度有多高,便當真是秦含霜威脅她,但蒼蠅不盯無縫的蛋,王姨娘身旁幾個丫環,秦含霜為何單單選中了她,還不是因為找準了她想要的是什麼麼?
在她看來,粉荷受利益驅使的可能性倒大些。畢竟每回見著她想害自己時,並無半點不忍與愧疚之情,也從未表現出不情願過。
而她想要的,從飄雪的字裡行間,王卉凝已然隱約明白了。憑著她的身份,能在候府裡做個妾已是最高的境界了。看她不顧一切,王卉凝便猜測著必是這極讓她心動的一個位置。
見著粉荷心虛而驚恐地微點了一下頭欲要再度對著自己哭泣時,王卉凝卻是微瞇了瞇雙眼,聲音極其平靜地道:「這碗藥既是你準備的,便由你喝了它吧。」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她沒有起過害人之心,然而別人若想害她,她也絕不會手軟。說她心狠也罷,說她記仇也罷。從小她便知道,對敵人的心善,便是對自己的心狠,尤其是對一個一而再地想取你性命的人,你不反擊,無疑是給了對方更加大的信心,只能令自己死得更快。
粉荷神情一愕後眼中閃現驚恐之色,嘴唇顫了顫,連忙猛力地搖著頭:「不,小姐,奴婢是被逼無奈的,您就饒了奴婢這一回吧。」
「饒你一回?」王卉凝彎下身子掰開粉荷緊抓著她褲腿的手,彎起唇角嘲諷一笑,「你一而再地想取我性命時,可想過饒我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