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雪的氣息有些急促,目光在王卉凝的身上細細地掃了一遍,直到看到她除了皓腕之上有幾粒透明的水豆豆之外,其他地方並無異樣,緊抿的唇才鬆了鬆,應了一聲,急急地向著藥箱走去。
「你是怎麼服侍姨娘的,怎的就讓姨娘燙著了。」粉荷走到床前時略猶豫了一下,看了一眼手上還未結硬的紅痂,不得不停了步子,卻指著白芍毫不客氣地斥責道。
「我……」白芍有些愧疚地低了頭,王卉凝淡淡地接過話語,「是我自己不小心灑的,她倒是一片忠心,竟生生地用自己的手去托那滾燙的藥汁。」
聽到忠心二字,粉荷心裡閃過一抹不安。不過,看到王卉凝臉上仍是自醒來後的淡淡表情,眸中亦無異樣,她又放了心。就算姨娘自那日大難不死醒轉來之後,性子變了些,但有句話叫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若是姨娘真知道了她的鬼計,是不可能這麼不聲不響的。
對粉荷的神情變化仿若未睹,飄雪拿了個巴掌大的瓷質小盒來到床前,目光在白芍浸在水中的滿是水泡的小手上落了落,才打開手中的盒蓋,用指肚蘸了盒中的乳黃色藥膏,小心而輕柔地覆上王卉凝的手腕。
膏狀的藥抹在發紅的手腕上,先前微微帶著火辣感覺的手腕上立時傳來一陣涼意。看著盒中幾乎接近盒底的丁點藥膏時,王卉凝的眉頭卻皺了起來:「只剩這些治燙傷的藥膏了嗎?」
飄雪是個行事高效的人,若是箱子裡還有燙傷藥,她一定會拿來與白芍先塗上,此時卻只拿著這麼個小盒子,可見只有這麼一丁點。可白芍兩隻手都燙傷了,這點藥就是全部挖出來,要塗上一次也有些勉強。
飄雪無聲地點了點頭,把王卉凝燙紅的手腕都細細地塗抹了一遍方將她的袖子小心地放下來,卻沒有要把藥給白芍的意思。
王卉凝看了看她的神情,知道她是想為自己留著。可是想到剛才白芍伸出手時那毫不猶豫的神情,她卻沒有任何的一絲猶豫:「把那些藥全挖出來給白芍塗上吧。」
再完美的偽裝,在關鍵時候也總會露出些許的破綻。然而白芍那毫不猶豫伸出雙手的情形卻是深深地刻入了王卉凝的腦海裡,令她挑不出一絲假意來。
她或許不是個容易被人感動的人,然爾看著那一幕,心底最後一絲強裝的戒備終究還是決定放下來。不是所有人都需要用生命去詮釋自己的忠心,真正的忠誠是刻在骨子裡,不經意間表現在每一個言談舉止中的。
飄雪看了一眼手中的藥盒,目光從王卉凝神情堅定的臉容上移到白芍浸在涼水中的小手上,輕輕地應了一聲,粉荷卻開口道:「姨娘,若是都給了白芍,您下次搽什麼?」
王卉凝努力地壓下心中的不喜,使自己面對粉荷時臉色如往常一般冷淡中帶著些許的親切,卻是轉頭對飄雪道:「飄雪,你尋個合適的時機同姜媽媽說說,看能不能請她代勞在鎮子上捎些藥膏來。」
一轉目,王卉凝的目光落在飄雪幫白芍抹藥膏的左手手腕上,眉頭不由蹙了蹙。她記得,自醒來後便見飄雪的左手手腕上一直戴著一隻盤絲的銀手鐲,從不曾取下過,看樣子應是很珍視的。
而回想起飄雪出門前的情景,王卉凝的眉頭蹙得更緊了,嘴唇抿成了一條線:「飄雪,你剛才去了何處?」
難道自己竟是高估了此時的處境,已到了如此地步嗎?
對上王卉凝略有些凝重的表情,粉荷看了緩緩抬起頭的飄雪一眼,率先開口道:「奴婢是在姜媽媽屋裡找到飄雪姐姐的。」
「我們的伙食一向是姜媽媽送了食材來另做的,昨兒姜媽媽來看了姨娘,又送了些熬好的臘八粥來,奴婢趁著有空,便去她那裡略坐了坐,以示感謝。」淡淡的掃了一眼粉荷,飄雪神情平靜地對著王卉凝道。
雖然對於失去那個手鐲心中略有些不捨,畢竟那裡蘊含著姨娘的一番情意。但飄雪面容之上卻沒起絲毫波瀾,更不願意讓病中的王卉凝看出異樣知道後心裡不好受。
「飄雪,我竟不曉得到咱們竟到了如此地步。」飄雪的若無其事越發令王卉凝坐實了心中的猜測,冷淡的聲音中卻夾雜著感動,指了指飄雪空空的左手腕,「竟然得讓你拿了自己的手鐲去求姜媽媽為我買藥。」
先前看著飄雪站在藥箱前蹙眉的情景,她便猜想到許是裡面的藥不夠用了。本以為老夫人不至於做得那麼絕,總會顧著皇后娘娘的臉面,不至讓她過得太難堪,卻沒想到……
「是奴婢無能,不能護得姨娘周全,如今還只能把姨娘賞下的物事拿去當了換藥。」飄雪心中泛起絲絲愧疚,看著王卉凝有些冷凝的神情,便又勸道,「那手鐲本就是姨娘的,奴婢記著的是姨娘的情份,能換了藥卻是成全了奴婢的一片心意。」
看著滿手水泡的白芍和一臉淡然的飄雪,再看一眼站在一側也不知在想什麼的粉荷,王卉凝腦中不由得便飄過了秦含霜的影子。上齒用力地咬住了下唇,她壓下心中的複雜情緒,平靜地問道:「我們出候府時,老夫人撥了多少銀兩。」
飄雪略一沉吟,開口道:「二十兩!」頓了頓,還是決定對王卉凝據實以告,「老夫人說,夫人屍骨未寒,姨娘表面上應該過得清苦些以示懺悔才是。但她念著姨娘生著病,少不得背後惹候爺不高興了。奴婢怕到了莊子上買藥不方便,出城時便在城裡買了些藥存著。如今連帶著原來咱們身邊有的,已用得差不多了。」
二十兩?還是老夫人違了候爺的一番心意?王卉凝不由得冷笑了一聲。
二十對於普通人來說,倒不是個小數目。可對於正在重病中需要調理的王卉凝來說,卻真是杯水車薪了,也難怪得讓飄雪拿了手鐲去換藥。
看來,王卉凝宮裡賜下的身份,真是真正刺痛了老夫人的心,令她十分厭惡。而她敢做得如此不加掩飾,想必,也是心有準備拿捏準了。
「到我妝奩中取一件首飾去把那銀手鐲換了來。」王卉凝在心裡冷笑了一聲,斂了臉上的寒霜對著粉荷道,「就說再請姜媽媽幫忙買些治燙傷的藥膏。」
雖然她也看到自己的妝奩中除了那件已經損壞了的彩蝶戲花的步搖,並無幾樣首飾。但她並不是個喜歡打扮的人,如今這種處境更是不需要打扮,也是遲早要當掉的。
「不可,姨娘……」飄雪已為白芍上好藥,聽到王卉凝的話立馬轉身相勸。此時院外卻隱隱傳來一陣喧鬧之聲。
「哎呀,不得了了!」不待王卉凝完全從噩夢中回過神來,院外突然傳來姜媽媽哭天搶地的驚叫聲,「兒啊,我的兒啊,你可不能有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