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荷正彎腰撫平裙擺,被白芍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一抬眼看到她手上托著的小瓷瓶,更是眸光一緊,雙手不自禁地抓了一下裙角。
「姨娘不必擔心,好在白芍眼疾手快,這僅剩下的幾粒藥丸算是保住了。」飄雪的目光從粉荷抓著裙角的手上滑過,從白芍手中取過小瓷瓶,轉身之際雙手攏了攏,幾不可見地從袖中換了另一個一模一樣的瓷瓶捏在手上。
王卉凝抬頭看去時,飄雪已小心地拉下了瓶口的木塞,一股淡淡的藥香撲鼻而來,頓時讓人覺得神清氣爽。而那味道更讓王卉凝有種熟悉之感,略一回憶便記起,有一次她染了風寒,高熱難受之際,便是曾經的王姨娘拿了這藥丸服下,驅了體內寒毒,不幾日便好了。
對上飄雪淡淡的目光,王卉凝的心頭動了動。這飄雪果然不容小覷,只一個轉身之際,便把空瓶給調了包。她剛才一時興起想用這瓶子試試白芍和粉荷的反應,卻也忘了會讓對方知道自己察覺了此事。飄雪這一換,倒是巧妙了。
飄雪把瓶口放在手心裡輕輕一磕,一粒墨綠色的藥丸從裡面滾了出來,她用手捏了遞到王卉凝面前,輕聲道:「奴婢瞧著姨娘咳嗽的次數雖然少了些,聲音卻啞得厲害,怕是這幾日天氣越發寒冷,病情又加重了。姨娘且先把這清熱解毒丸吞了,好好躺會兒吧。」
王卉凝與飄雪對視一眼,點了點頭,微微傾身上前張開顏色淺淡的唇,含住了那粒藥丸。立時,一股熟悉的清涼中夾著淡淡苦澀的味道在舌尖暈開,向著腫脹難受的的喉頭衝去,使得那啞澀難耐感稍有緩解。
「姨娘這兒我先守著,白芍臉都哭花了,你帶她下去洗洗臉吧,順便也把自己的頭髮梳一梳。」看著王卉凝吞下藥丸,飄雪轉身看了一眼粉荷兩鬢垂落的髮絲,表情一如既往地平淡。
「嗯,好,那我梳洗完便過來替你。」粉荷看了一眼微閉雙目靠在枕頭上像是睡著了的王卉凝,點了點頭,與白芍一道走了出去。
聽到腳步聲漸遠,王卉凝突地一下睜開雙眼,墨黑的眸子盯著門口,像是自言自語地道:「方纔你可看出了什麼異樣?」
飄雪看了一眼屋門口的方向,略一蹙眉,湊近王卉凝道:「白芍還如以前那般,言行間總帶點孩子氣。倒是粉荷,」說著時她抬眼看了一眼王卉凝的神色,見其只是微蹙秀眉便接著道,「她見著白芍手中的藥瓶時眼光閃了閃,雙手更是悄悄地抓了一下衣角。」
「哦?」王卉凝看向飄雪,眼中閃過一抹讚賞欣喜之色,腦中卻浮現出初醒時的那一幕情景。那瓶子便是粉荷撲過來抓著她的手時甩落的,當時倒沒想太多,此時想來,粉荷竟是故意的?
「我醒來時,倒屬她最激動。」王卉凝墨黑的眸子微瞇了瞇,更使得旁人看不清她眼中的神色。
「要不還把瓶子放到床底下去吧,這瓶子奴婢們從不亂放的,說不定待會兒便有人悄悄來取。」飄雪探手從袖中把才纔的小瓷瓶掏出來,向王卉凝徵求意見。
「好。」王卉凝目光在瓶子上的青色小花上頓了頓,點了點頭。看著飄雪彎腰把瓶子放回原處,她卻又突然叫住,「等等!」
從飄雪手中取過小瓷瓶,王卉凝用兩指捏著緩緩地轉著,抿了抿唇冷冷地道:「給它喂點東西吧,到時也好知道到底是誰拿了去。」
她雖不懂醫藥,卻耳聞過,原來的王姨娘最喜弄一些女子養顏袪斑之藥,試驗過程中沒少折騰那些使人的皮膚有反應的藥物。飄雪一直隨侍在側,自然也知道些。
飄雪抬起頭看著王卉凝,眼神由錯愕轉為心疼,點了點頭,無聲地走到床頭的一側,彎腰從裡面取出一個小小的木匣子。輕輕地掀開木匣的蓋子,裡面露出許多大小不一的褐色泥瓶。飄雪略略地掃了一眼泥瓶上的標籤,伸手取了一個光禿禿未作任何記號的拇指大小的小瓶。
把木匣合上放回原處,飄雪捏著小泥瓶來到王卉凝身旁:「便用這個姨娘新近製出來的吧,本是因著製藥與人治病才弄出來的東西,卻不曾想會用在這個時候。」
「物盡其用卻也是一件幸事。」王卉凝目光在飄雪手中的小泥瓶上頓了頓,把手中的瓶子遞了過去。她很想知道裡面裝的是什麼,卻不能開口相問。不過,她一向淡定,再等等也無妨,真相,很快就能揭曉了。
想到背後隱著的想要取她性命的人,王卉凝的眸光越發深邃。再隱蔽的敵人,也有露出狐狸尾巴的時候。不管你隱藏得多深,我也必然要把你揪出來。
飄雪打開手中的小泥瓶,一手接過王卉凝遞過來的青花瓷瓶,只把泥瓶微微一斜,便有一滴無色無味的水狀物滴落到了青花小瓷瓶的瓶口之上,一半被木塞吸收,另一半則附著在半邊瓶身之上。
小心地把滴了藥物的青花小瓷瓶放到床底下,飄雪把小泥瓶封上塞入了袖中,轉過身對著王卉凝輕聲道:「從今日開始凡姨娘所觸之物,奴婢必然親力親為,姨娘且放心養好自己的身子。」
看著飄雪一向淡漠的眼眸間透出的真誠的關心,王卉凝心頭一動,輕頷了頷,卻又聽飄雪道:「姨娘終於看清了秦二小姐的真面目,這是好事。但凡事不可太過,姨娘只需在心裡記著她做的一切便可,切不可時時惦記著擾了自個兒心神。」
「你且放心,」王卉凝微抿著唇,眸中閃過一抹寒芒,「在未讓大家看到事情真相之前,我絕不會讓自己有事。」
重活於世,她要做的還有很多,縱然心裡如刀割劍刺般絞痛難當,她也絕不會任由自己消沉下去。
「姨娘能這樣想,奴婢便放心了。」飄雪眼底深處噙了一抹淚意,「必要時,奴婢便是拼了這條命亦會助姨娘一臂之力。還有皇后娘娘,娘娘不是個不顧念舊情的人,好歹我們服侍了她一場,只要我們能送得信去,娘娘定會出手相助的。」
只可惜如今皇后娘娘不在宮中,她連著托了送了兩回信都是石沉大海,怕是被那秦含霜給攔住了。
「謝謝你,飄雪!」王卉凝眸中的寒光斂去,對上飄雪眼底的濕潤,微有些動情地道。她不是個隨便動情之人,但面對這個願意用性命去維護主子的女子,她是真心地被感動了。
「姨娘折煞奴婢了。」飄雪用力眨去眼底湧出的水汽,對著王卉凝低了低身子,接著輕聲道,「姨娘幾日都不曾吃什麼,奴婢見您精神見好了些,可有覺得餓?」
「只覺得使不上勁。」王卉凝搖了搖頭,身子往下縮了縮,「我且躺一會兒。」
「好,有奴婢在這兒守著,姨娘安心睡吧。」飄雪一邊彎腰幫王卉凝把被子整理平整,一邊輕輕地說著。狀似呢喃的細語,竟像是能安撫人似的,令王卉凝莫名地覺得心安、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