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湘妝半張著的嘴巴慢慢合攏,腦海中各路思緒縱橫起伏,面上淡淡的,眼中流露出嘲諷的神情。
「我又沒做什麼,我有什麼夠不夠的?」林湘妝冷笑道:「我不過就是砧板上的一塊肉,人家想什麼時候宰我就什麼時候宰,想宰哪裡就宰哪裡,我還有資格對人家說:『喂,夠了沒?』嗎?」
周扶揚頓時滿頭黑線。她就是有這樣的本事,顛倒黑白、混淆是非,無理也被她爭出三分理來,偏偏讓人聽來又無可辯駁,直叫人哭笑不得。
「任人宰割的命運,不是你自己選擇的嗎?」他不似剛才那般生氣了,倒帶著幾分調侃的意味:「你若是答應做我的小妾,你就是周府的半個主子,又有誰敢欺負你?」
「小妾?」她再次被這兩個字眼刺激到了,有些激動地說道:「哇,真是無比的榮幸啊,想我一個出身卑微的婢女,竟然能夠榮升周府大公子的小妾,定是我家祖墳上冒青煙了。以後我走到哪裡,人家都要羨慕嫉妒恨地指著我說:看見沒有?那就是周公子的小妾,唉呀,真是走了狗屎運了,這樣的人也能做堂堂周家公子的小妾,那我簡直就可以做皇后了……」
林湘妝一張櫻桃小嘴一張一合,明明是不屑與嘲諷的語氣,她竟也能表現出眉飛色舞的神態來。周扶揚只覺得眼前似乎有一群烏鴉飛過,俊逸的雙眉擰得越來越緊,一隻拳頭也慢慢地握攏起來。
為何她如此反感和排斥做他的小妾呢?他條件這麼好,是多少妙齡女子傾慕追逐的對象啊?若是他掛一個招牌出去說要納妾,排著隊來應徵的女子必定如過江之鯽。
他實在想不明白。
而且,她反駁的言辭總是刺激著他的神經,讓他甚覺不快。而可氣的是,他又無法在言語上壓制住她。
必要之時,是否應該用武力解決問題?
腦海中尚在思量中,他的腳步卻已經迅若驚雷般移動至她面前。
林湘妝只覺眼前一花,一股迅猛而霸道的氣息洶湧襲來,剎那間便有粘合劑般的東西牢牢粘住了她的雙唇,迫使她再也張不開嘴來。
她先是大吃一驚,繼而便條件反射地猛往後靠去。然而後面卻是靠在床欄上的枕頭而已,她已是退無可退。與此同時,她的雙手下意識地往前伸出,急切地想要解開那道讓自己失去發言自由的力量,也是在這時,她才看清楚,那道力量的源頭,赫然竟是周扶揚的一根手指而已。
「做我的小妾,很委屈你嗎?」他的右手食指輕按在她雙唇之上,居高臨下地望著她,有些悵然與無奈道:「還是,你心有所屬,除了那人之外,你再不願匹配任何人?」
林湘妝已經窮盡雙手之力,竟然無法將他按在她唇間的手指撼動分毫。聽到他的問話,她趕緊騰出一隻手來,左右揮動搖擺不止,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唇,示意他鬆開手來。
周扶揚有一絲猶豫,但還是緩緩地鬆開了手指。
然而,就在他剛一鬆手的那一剎那,林湘妝猛地張開嘴來,出奇不意地咬住了他的手指,並使勁咬緊牙關。
周扶揚手上一震,臉上並沒有特別痛苦的神情,似乎也並未感覺特別意外,他只是閒閒地看著她,嘴角還噙著一抹若有似無的微笑,神態自如地說道:「你是真的真的一點也不可愛!我可好心提醒你,若是不想你的牙齒受損,還是趕緊鬆口吧!」
林湘妝既然已經報仇,這次還真的是見好就收。她果然乖乖地鬆開嘴巴,同時伸了手背,胡亂地擦了擦嘴唇,臉上是得逞後的得瑟表情:「我們扯平了。」
周扶揚收回手來,右手食指猶自伸在外面,湊近眼前看了看,上面指腹處,一灘口水中,掩映著一圈深深的牙印。他眉毛輕抬,厭惡般地使勁甩了甩手,又彎腰下去,就著蓋在她身上的薄被,一下又一下地細細擦拭著。
「這樣,你解氣了嗎?」他抬眼看她,語氣間很是漫不經心。「今日之事,就這樣一筆勾銷了如何?」
「不一筆勾銷我又能如何呢?」她臉上現出一抹自嘲的笑:「我一個小丫頭,無權無勢的,只有背影沒有背景,看人臉色吃飯,仰人鼻息而活,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只有想方設法討主人歡心的,哪裡敢對主人有半分不敬的想法呢?」
這明明就是在替自己叫屈與抱不平呢。
「你也知道其中的道理麼?」對於她綿裡藏針的言辭,他常常有脫力的感覺。他心中暗歎一聲,頗感無奈地說道:「你若是早些明白這個道理,又怎會吃這麼多苦頭?不過,為什麼我從來沒有得到過你的討好呢?」
說最後一句的時候,他興致盎然地緊盯著她。
「我可不敢討好你!」她白了他一眼,嗤之以鼻道:「我背負著那樣的污名,自然是要謹言慎行的。饒是如此,還有人詆毀我說我在勾引你呢。」
「哦?竟有此事?」周扶揚眉梢上揚,明明是疑問的語氣,臉上卻帶著竊喜的神情。「是誰在亂嚼舌根?」
「除了你跟前的大紅人綠綿以外,誰還敢如此放肆呢?」林湘妝臉上故作鎮定,心裡卻有些緊張與期待的。今日這場無妄之災,綠綿的功勞可大著呢。
對於周扶弱,林湘妝暫時是沒辦法報仇了。但是她還有一個幫兇呢。正主兒無法撼動,能拿下這個幫兇也可聊作安慰。
「對了,有件事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他似乎有些走神,一邊觀察著她的神情一邊試探著說道:「綠綿她現在已經被扶弱留在怡秋居聽差了……我的意思本來是要將她趕出府去的。其實,今天的事,綠綿有很大一部分責任……」
「是嗎?」林湘妝臉上淡淡的。當她聽說他打算將綠綿趕出府的時候,她心裡甚是鄙夷。她今天險些喪命,而始作俑者竟然也不過只是驅逐出府而已,這個責罰未免太輕巧了些。不過轉念一想,也是,她是貼身伺候周扶揚的婢女,他對她到底是有情分在的。而對於林湘妝這個空降兵,縱使他覺得有些特別的意思,他也不見得會為她而對綠綿下什麼狠手的。再者,他自己曾與下屬約法三章,不得對老弱婦孺輕易出手。
所以,注定今日之事,她只能認栽吃虧了。
不過,好在綠綿仍然留在周府,雖然現在不在錦夏院做事了,但將來與她的接觸定是少不了的。所以,今日之仇,也並不是完全不能得報的。
周扶揚看她臉上微露不悅,知道她對於這樣的結果不太樂見。他正待要好言哄慰兩句,外面卻傳來說話的聲音,頃刻,綺緞的身影便出現在門口處。
周扶揚本來是讓她輕悄悄進來通報的,所以她進來的姿勢還是提著裙擺踮著腳尖的模樣。等她見到房中的情景時,一時間有些怔營不定,吶吶地說道:「公子……」
周扶揚心道這必然是含語樓那邊來的消息,王大夫定是回來了。不過他暫時不能讓林湘妝知道劉別的真實情況,於是他向綺緞使了一個眼色,點頭吩咐道:「綺緞你來得正好,湘妝已經醒了,你來照顧一下她。」又回頭對林湘妝說道:「我先離開一下,晚上再來看你罷。」
林湘妝不置可否,臉上是無所謂的表情,甚至乾脆閉上了眼睛。
周扶揚深深地凝視了她一眼,眉心微攢,又輕歎了口氣,這才轉身快步離開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