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是不是覺得舒服一點兒了?」他兩手輕握著她的腳,眼睛切切地看著她,神情溫和地問道。
林湘妝點點頭,卻仍是狐疑地盯著他看。她記得上一次她的手腕被白良用重力捏傷後,他只是善意地提供了一盒藥膏給她自己使用。而如今她傷在腳上,他竟然親力親為,放下他一貫的公子哥架子,也渾然忘了他的某些潔癖怪性。
這可超出了一個主子對下人的關心程度了呢。
他今天有些反常哦。正所謂,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
「公子,你這個是什麼藥膏啊?還真是神奇。」林湘妝不動聲色地說道:「你看你這麼忙的,日理萬機,諸事纏身,怎麼好勞駕你親自為我上藥呢?還是讓綺緞來吧!」
「你以為我想自己動手嗎?」他白了她一眼,手上不由自主地加了一分力道,目光中似乎微見怨懟之意。「這個藥膏需要用內力化開,再引導入你的傷處,才能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你可是要伺候我的飲食起居的,所以我不能給你太多時間養傷的。如此便只好委屈一下我自己了,正是『予豈好動手哉?予不得已也』。」
這最後一句,是有些調侃意味的。之前她不就是以相同的語氣回敬他的嗎?
一報還一報,真是顛撲不破的真理。
本來有些戒備的心因為他這句俏皮話兒而放鬆下來,她情不自禁地「撲哧」一聲笑了開來。
「看你還能笑得出來,想必腳上的傷沒那麼疼了吧?」他心中怦然一動,沒料到她竟會因此而綻開笑顏。之前的種種憤懣不悅統統被她這輕聲一笑而一筆勾銷,他的心情也跟著柳暗花明起來。同時也忍不住打趣了她一下。
「嗯,好像是好了很多。」她稍稍扭動了一下左腳,雖然仍有點僵澀不便,但之前劇烈的銳痛已經大減,林湘妝臉上已經露出欣然之色。
周扶揚垂下眼來,視線落在自己的一雙大手之上。她的腳在他掌中活動時,就像一條被蒙了眼的小魚般試探著撞來撞去,弄得他手心裡竟有些癢兮兮的。其實他心裡也十分疑惑不明,他這到底是怎麼了呢?她自受她的傷,他大可找人來幫她上藥推拿就是了,他為什麼如此急不可耐地不惜自己動手為她療傷呢?彷彿她身上的痛苦會轉嫁到他身上一般,他定要將之除去而後快。
「對了,那個……劉別他怎麼樣了?」林湘妝欣喜之餘,倒是不忘詢問那人的情況。
「唔……王大夫正在幫他診治……」他語焉不詳道。同時為了避免她繼續追問下去,趕緊轉移話題道:「你說說看,今天到底怎麼回事?」
「我覺得你問問令妹,應該更清楚些。」林湘妝不冷不熱地說道。
「我會問她的。」大概也猜到她會有此反應,他也不以為忤,一臉正色道,「只不過,我想先聽聽你是怎麼說的。」
林湘妝心裡也是怦然一動,頗為動容地目視著他。他的神情真誠而鎮定,眉目間柔情一片,她忽然心生出一種錯覺,彷彿自己步行在茂密的草叢間,微風依依,吹動著深草的草尖簇擁著向她靠來,漾起滿身滿心的柔軟。
她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而他也定定地回望著她。
相互對視無言。
半晌,終是她覺得氣氛太過詭異而率先移開眼光,因為靠坐得久了覺得有些不舒服,所以動了動身子,換了個姿勢,連帶著也動了動腳。因為整個腳掌都被他掌握在了手中(也不知道是因為她的腳太小還是他的手太大),她想要將整個腳部動一動還需要點力氣。是以,她下意識地用腳指頭撓了撓了他的手掌,語聲輕柔道:「周……公子,藥力應該滲透進去了吧?你要麼還是先休息一下……」
周扶揚也意識到自己似乎有些失態,趕緊收回了眼光,慢慢移開了雙手。然後又用手指輕輕按了按她的腳踝周圍,雖然還有些微痛,但尚在她能忍受的範圍內。
「今天你也累了,就歇著吧。」他半舉著雙手在空中,看完她的腳又看著她的眼睛說道:「明天再接著上藥。」
「好!」她點點頭,發自肺腑道:「謝謝你!」
他輕輕「嗯」了一聲以示回答,然後揚聲叫了綺緞進來。綺緞應聲步入內室,紅繡也同著她一道走了進來。
「公子!」兩人欠了欠身,垂手侍立,靜候示下。
「紅繡你剛剛去哪裡了?」周扶揚看著紅繡,略帶責備似地問道。他明明讓她留下照顧一下林湘妝,誰知道他一轉身她便躲懶去了。
「哦,奴婢剛才突然腹痛,所以去了一下茅房……」紅繡半低著頭,支吾其詞道。
周扶揚面露質疑之色,於是又調轉詢問般地看向林湘妝。湘妝知道他是在向她求證,而紅繡也因為心虛而緊張地一隻手緊抓著裙裾一側,她自然知道紅繡是因為不肯服侍她而藉故離開的,林湘妝並不是捏住別人把柄就大作文章之人,況且她對紅繡的印象還是挺好的。於是便替她遮掩道:「嗯,是我讓她去的。」
於是周扶揚便不再說什麼,只是吩咐紅繡替他準備熱水以為洗手淨身之用。紅繡自去張羅不提。
接著他又吩咐綺緞取藥膏替林湘妝塗抹右邊小腿肚的傷處,又鉅細靡遺地交代了她需要注意的一些事項。
綺緞一一依言應了。
等到紅繡替他將熱水、替換衣物等準備妥當,只待他進入裡面的沐浴間淨身。這邊林湘妝便撐著身子坐了起來,緩緩移了雙腿下榻,對綺緞說道:「綺緞,麻煩你背我回房去可好?」
正準備邁步進沐浴間的周扶揚聞言停下步來,扭頭不解地看著她道:「你不用迴避,我允許你在我的臥榻之側歇息安睡。」
你允許了我就應該受寵若驚地接受嗎?看來將自己的意志強加於人之類的事件已經習以為常了啊。林湘妝心裡腹誹道。
「嗯……哼哼……」她臉上欲笑不笑的,既不點頭表示感恩戴德,也不立時反對以示特立獨行。
周扶揚見她停下了動作,便以為她只是裝腔作勢,在得到他的許可後,她便能理所當然地留下來了。要知道,能在他的臥房中雲榻上安然入眠,對於她這樣身份卑微的下人而言,已是無上榮寵之事。這樣求之不得的事,又有誰能抗拒得了,誰又會不欣然領受呢?
然而,他到底還是太過自信與低估林湘妝了。等他沐浴完畢出來時,房中哪裡還有林湘妝與綺緞的影子呢?
這個林湘妝……他一邊擦著頭髮一邊看著剛才她躺過的地方,有些哭笑不得,也有一絲莫名的失落之感。人家還真是無時無刻不想著與他劃清界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