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林湘妝如獲至寶般地盯著手中的銀子,不知道她腦袋瓜裡在想什麼,反正她是忘情地眉開眼笑起來。她因為之前剛洗過澡,頭髮已經散放下來,鬆鬆地用一根緞帶綁住,有一種慵懶別緻的味道。她的五官其實生得還不錯,柔和的燭光映襯得她眉清目秀玉肌花顏,笑起來有點沒心沒肺,但也恰恰是這樣,生生地牽動了他傲慢不羈的心。
我們明明住在你看得見我,我也看得見你的地方,但當你凝視我的時候我的眼光在別處,而我看向你時你低下了頭;又或者我習慣了高高在上而你又隱藏得太好……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前人的詞句那般優美夢幻,以前總在懷疑,或難以真正體會到它的意思,如今,他真正懂了。
哪怕是狼狽的相遇,我也要感謝上天,最終沒有與你錯過。
湘妝,你呢?你也有這樣的感覺嗎?
哦,不,你的心還在別人那裡。
一想到此處,周扶揚剛萌生的旖旎情思又驟然散去,他又恢復了神智清明的模樣。她不過是一個小丫頭,還劣跡斑斑,又來歷不明……
周扶揚,你是被人下蠱了嗎?鬼迷心竅!
「咳咳……」他趕緊拉回思緒,掩飾般地乾咳兩聲,出言譏諷道:「看你高興那勁兒,真是見錢眼開!」
林湘妝被他這麼一譏刺,她立馬意識到自己失態了。所以說得意忘形得意忘形,老祖宗的教訓怎麼會給忘了。
「是啊,我就是見錢眼開嘛。」她趕緊收斂住天馬行空的遐想,臉上笑意止住,換上一副愁苦的面容,歎息道:「誰讓我窮呢?唉,整天起得比雞還早,吃的比豬還爛,干的比驢還多,活的比狗還賤。即使是這樣累死累活,也從來沒得過這麼一大錠銀子,公子你說我該不該激動一下?」
她一張小嘴一開一合,說得那般可憐兮兮,周扶揚在哭笑不得的同時又深為剛才的失語頗感後悔。
「哪裡有你說的那麼慘?」林湘妝的這一番言語倒像是發洩對周府的強烈不滿一般,一時間周扶揚面子上有些難堪,他尷尬地說道:「你就會誇大其詞。」
「有的!有的!」林湘妝突然便回想起自己的前生來,一時頗為感慨,說著說著眼睛裡竟有些濕潤了,語聲中也略見哽咽。
周扶揚一時默然。他只負責打理周府的外務,只管如何生財有道,家中的事宜多半都是母親與妹妹扶弱在打理的。他倒是真不知道府中的低等僕役待遇是怎樣的。
「從今天起,你就到錦夏院來做事吧!」思忖半晌,周扶揚始開尊口道。「我保證給你最好的待遇!」
……
林湘妝怔忡不已地看著他,心裡暗想,她剛才的一時之言可不是為了要在他眼皮子底下謀事做啊。她是早晚要離開這裡的人,何必要承他這份恩情呢?況且,他房裡的幾個大丫頭也不省油的燈,她們早已將她恨得牙癢癢的。只怕她要是真來了,他就別想過安寧日子了。
「怎麼不說話?」周扶揚見她一臉呆滯狀,似乎是猜測到了她的心思。請將不如激將,他牽了牽嘴角,痞笑道:「難道是怕與我相處久了會愛上我嗎?」
「笑話!我就是愛上一頭豬也不會愛上你!」出於不肯認輸的本能,林湘妝幾乎是脫口而出。
話一出口,她就知道自己說得過激了,因為周扶揚的一張俊臉臭得要死,兩隻拳頭捏得緊緊的,林湘妝甚至懷疑他會一把將自己掐死。這樣的話語是有毒的。是嚴重傷害周公子的高傲自尊的,她是自尋死路的。
「公子你生氣啦?」林湘妝陪笑道:「公子你千萬別生氣,生氣是拿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太不划算啦。像我這樣出身低賤的丫頭,怎麼能和高高在上的人中龍鳳樣的人物匹配呢?我不去愛一頭豬還能怎樣呢?公子英明神武風流倜儻寬宏大量,怎麼能和一頭豬較勁呢?」
林湘妝的意思是說,就算是我愛上一頭豬,不願意愛你,你至於去怨恨那頭豬嗎?
而周扶揚是這樣理解的,放著我這樣風度翩翩的男子你不愛,你果然和一頭豬無異。能夠說出這麼蠢的話來,更是豬中的極品。我自然是不能和一個豬頭豬腦的丫頭計較的。難得她肯承認自己的錯誤,不再像當初那樣總是劍拔弩張針鋒相對的。這是不是表明,她已經慢慢被他給降服了呢?
這麼一想,周扶揚心裡的火氣才一點點消彌開來。
「哼,依我看,就是一頭豬也比你可愛得多!」周扶揚似乎還有些不解氣地說道。
「是是是!公子言之有理!」林湘妝順著他的話頭道:「這個年頭就是這樣的,尤其像我們這樣的為人奴隸的,真是人不如不畜生。我們都是在苟延殘喘地求生,才不像那些禽獸活得逍遙自在呢!」
「嗯?」周扶揚從鼻孔中「嗯」了一聲,眼睛如刀子般劃向她。為什麼同樣的話,從她嘴裡出來就這麼惡毒難聽呢。
她明明就是故意的,分明就是綿裡藏針指桑罵槐。
「啊啊,是我口誤,其實我是想說……」林湘妝見勢不妙,趕緊開口解釋道。
不過,周扶揚已經不想再給她開口的機會了。他覺得每和她談一次話,他都得頭痛一次,這丫頭總是只用一張嘴,便抵過他人用一百種武器將他攻擊得毫無招架之力。想要讓自己再多活幾年,最好的辦法就是避其鋒芒,絕其長處。
這樣的女子,恐怕也是他無福消受的吧?
他抬手示意她噤聲,武斷地說道:「從現在開始,我問你一句你老實地回答我就行,你要是多說一句不相干的言語,小心我把你毒成啞巴!」
「果然是無毒不丈夫!」林湘妝嘴快地接口道。
周扶揚覺得臉上的肌肉又開始抽搐,他狠狠地剜了她一眼,意帶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