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弱,過來給我看看,你有沒有事?」
半晌,周扶揚平整了心緒,強迫自己不要太過庸人自擾,然後恢復了一貫的自若之色,對妹妹的關愛之情溢於言表。
「只是剛才受了點驚嚇,別的倒沒什麼。」周扶弱聲音輕柔,神情略顯疲憊。
「沒事就好。」他拍了拍她的肩膀,隨即吩咐她的丫環春蘭、夏蟬伺候她回房休息。那兩個丫頭剛才嚇得抱成一團,此時心裡很是忐忑,怯生生地挪了過來。
她們剛一到近前,剛才還萎靡不振的周扶弱突然長了精神,伸出手來,將兩人的耳朵給擰住了,痛得春蘭夏蟬「唉喲」叫喚不已。
「你們這兩個沒用的東西,連你們也要欺負本小姐了是不是?」周扶弱氣勢洶洶地呵斥道:「平日裡倒會討巧賣乖,怎麼,我要吃人是不是?磨磨蹭蹭的,找死啊?」
兩個平日裡狐假虎威的丫頭這時只有苦苦哀求連稱「不敢」的份,周扶弱大概覺得氣消了點兒,這才大發慈悲鬆了手,重又恢復往日的不可一世道:「還不趕快扶本小姐回房?」
倆丫頭如獲大赦,趕緊諂媚上前,卑躬屈膝地伸手扶住了她柔若無骨的嬌軀。臨走之前,她還不解氣地回頭警告了林湘妝一句:「等我養好精神再跟你算帳!」
黑衣人早已被眾人拖了下來,林湘妝本來是一直關注著黑衣人的去向的,後來她的注意力卻又被周扶弱教訓丫頭的動作吸引了過來,直到周扶弱向她撂狠話離開後,她仍是一臉茫然地站在當場。
周扶揚的丫頭早已替他撐開了一把陽傘,替他遮擋著毒辣的日頭。他眼神深邃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有千言萬語,卻似又痛心疾首般無可奈何,到最後卻是一個字也沒說,然後邁著穩健沉著的步伐朝二門方向去了。
餘下的人各就各位,司職灑掃的下人們開始善後這一地亂象的場院。地上瞬間由凌亂不堪變得一片空曠,就連滿天飛舞的塵埃也很快回歸原地,一切重又恢復了原來的寧靜。
偌大的場院中,只剩下林湘妝一個閒人。
圍在身上的布頭已經半干,她將布頭扯了下來,四下環顧一番,覺得有些莫名其妙。現在是個什麼情況?莫非周扶揚兌現了他的諾言,準備放她自由了嗎?
耶!
林湘妝一陣心花怒放,高興得差點跳了起來。她將布頭握成一束,隨意地搭在肩上,然後大搖大擺地向大門外走去。
但是,她並沒有高興得太久。在她一隻腳跨出周府大門門檻之時,她眼前突然閃過黑衣人滿是血痕的臉,還有他對她強顏歡笑說「不要擔心」。雖然她知道他所牽掛的其實是另外一個人,但他那樣的神態語氣依然令她有些心疼。她不殺伯仁,伯仁卻為她而死。周扶揚抓住了他,也不知道要怎麼處置他。還有那個飛揚跋扈的周扶弱——呸,還扶弱呢,她也擔得起這個名字麼?
你看他傷得那麼重,也不知道還能活多久。也許在他生命的最後一程,他是希望以前那個林湘妝在他身邊的。
林湘妝,不可以,不能在他最需要你的時候離開,哪怕你並不是原來那個林湘妝!
林湘妝另一隻腳遲遲跨不出門檻去,心裡糾結不已,臉上一片愁悶之色。
走?還是留?
就算要走,她又能去哪兒?她對此時此地一無所知。
如果要留,她留下來有實質性的意義嗎?
不,不應該如此糾結彷徨的。林湘妝,既然你已經佔據了別人的肉身,那和她有關的一切,你都無法置身事外。你就這樣一走了之,實在太對不起那個林湘妝了。
還有,她差點給忘了,剛才不小心白白讓周扒皮佔了個便宜,難道就這樣算了?不,林湘妝,咱不帶這樣讓他給欺負的!
想通之後,她臉上的煩悶之色漸漸消散開來,跨出去的一隻腳也收了回來,轉身又朝二門方向飛奔而去。
周府很大,房屋一片連著一片,處處園林山色,三步一景、五步一畫,卻又不見人造痕跡,渾若天成。真真是大手筆。
林湘妝也不認識路,純粹是在胡走亂闖。眼前景致雖好,無奈她又累又熱又渴,根本就無心欣賞。周府的人彷彿都去避暑了似的,一路上居然也瞧不見個人影。
她已經是滿頭大汗,腳底灼熱得彷彿要燒化了似的。她真擔心自己這樣茫無邊際地走下去說不定就要橫屍當場了。
總算天無絕人之路,她看到前方不遠處似乎有一道圓拱形的小橋,心裡暗想既然有橋下邊應當有流水通過吧。她心中一喜,趕緊打起精神奮力衝了上去。
果不其然,在這條路的盡頭,有一條淺淺的溪流蜿蜒流過。流水清澈見底,林湘妝一見之下更覺乾渴難耐。她現在也顧不得這水乾淨不乾淨了,估計就算水裡有毒她也無所謂了。她小心翼翼地來到水邊,蹲下身去準備取水來喝。卻聽「咚」的一聲,一枚小石頭被扔進水裡,漾起一圈水紋。
林湘妝也顧不上喝水了,回頭一看,卻是單俊來在她身後不遠處笑吟吟地看著她。她正愁找不到人問路,一見是他不由心下一喜,正當要開口相問,忽然想起他在黑衣人背後那猛烈一擊,剛剛衍生出來的一點喜悅頓時化為烏有。
分明就是趁人之危落井下石嘛,林湘妝直起身來,心裡憤憤不平地想道。
「喂,你來得正好。」一想到黑衣人的慘狀,她就沒好氣起來:「我問你,你們把黑衣人怎麼樣了?他現在在哪裡?」
單俊來本來滿是笑意的臉上頓時一僵,也許在她看來,自己是那麼地卑劣。但職責所在,他當時根本就是本能反應。不過,一想到她因此會看輕自己,他心裡便有些落寞與難過。
「他受傷很重,」單俊來訕訕地說道:「不過公子已經請了大夫給他診治了。」
聽說黑衣人在接受治療,林湘妝心裡稍安,不過她對單俊來的態度仍未改觀,她衝著他凶巴巴地說道:「那你帶我去見他!」
「這個我可作不了主!」單俊來趕緊擺了擺手道。
「好吧,我也不為難你。」林湘妝懶得跟他多費唇舌,直截了當地問道:「你家公子住在哪裡?我親自去問他!」
「林姑娘你隨我來,我給你帶路!」單俊來巴不得她這一聲,立即爽快地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