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貞一向心氣極高,覺得眾姐妹中自己才貌俱佳,除了儀貞能比肩之外,餘者都差自己遠得很(再生之天雨花八一送信物主僕生嫌隙內容)。表哥說話中聽又有趣,閨中女子也見不到旁的年青男子,又看了些戲文小說,便覺得表哥也算是個良配了,何況周良臣一向在她面前做小伏低,花言巧語,正滿足了秀貞的小虛榮心理。
不過今日聽了儀貞一席話,便有如當頭一棒,打醒了夢中人。雖然起初心中惱火,但細想起來,表哥若是常出沒於青樓勾欄,那豈非便是輕浮子弟了?那小說話本裡頭的張生,柳夢梅,可沒聽說過哪個是青樓常客的啊。
何況想起那青樓佳詩竟然是周良臣所做,更是如骨梗在喉,心頭憋悶,又如正用美食,卻見著個蒼蠅,越想越是面色陰沉。
房中伺候的丫環見小姐臉色不好,也都大氣不敢多出一口,悄然屏聲地各司其事。
紫玉心想,小姐總算不再一門心思地想著表公子了,正是多虧了大小姐的金玉良言,不然以小姐的性子,夫人本就是個昏昧的,順貞小姐是針扎一下都不見得開口的,老爺雖然也當得家,卻哪有那等細密的心思去管小兒女情事。
若是小姐能就此想通,可真是一件幸事!
房中各人俱懷心事,正沉默間,忽然門外傳來一陣清脆悅耳的格格笑聲,「呵呵,小姐,我回來了,採了好些花呢。」
卻見門簾一挑,一個全身鮮亮的麗色少女進了屋,腳下輕快。懷中抱著一大把花團錦簇的碧桃花枝,熱絡地嚷著,「小姐,您瞧這些碧桃開得多好!青萍。快尋了花插出來。換了水插好,就放在小姐窗前,讓小姐一抬眼便能瞧見,舒舒心。」正是出去花園的大丫環紅雲。
正坐在床邊小凳上做針線活兒的青萍撇了撇嘴,放了針線,起身去找了個青玉靈芝鴛鴦紋花插,打了水,接過那些碧挑花枝來一一插好。
紅雲將花枝交給了旁人就不再動手,取了一邊的掛著的長巾擦了手(再生之天雨花八一送信物主僕生嫌隙內容)。
紫玉瞄了一眼。默然未語。那長巾可是給小姐用的。
紅雲卻是興高彩烈地往秀貞床邊一坐,笑道,「小姐。今日奴婢在花園中採花,還遇見了表少爺,表少爺還問起,怎麼不見小姐呢?」
秀貞心中正煩著,若是旁的丫頭這麼說話,早就罵了出去,只是紅雲自小長大,情份與別個不同,也不便發作,只是躺在床上。淡淡地嗯了一聲。
其實紅雲平日最是個懂得眉高眼低,察言觀色的,本來見秀貞心緒不高,就該停住不囉嗦了才是,偏偏今日紅雲也不知是哪根筋抽抽了。興奮得雙頰生暈。眸光閃閃,唇角藏不住的笑意。仍對著秀貞嘮叨,「奴婢說小姐病著,表少爺一聽,可是擔心得不得了,拉著奴婢問了好些事,吃的什麼藥啊,請得哪家郎中啊,如今又是怎樣了,還讓小廝青硯哥回周家取些上好官燕來,要送與小姐補身呢…」
秀貞也不搭話,閉了眼,心想這般紅雲應是能閉嘴了,不料那紅雲仍在喋喋不休,不由得心中著惱,驀地睜開雙眼,瞪著紅雲罵道,「吵死了,紅雲給我滾出去!」
紅雲正說得眉飛色舞,得意非凡,自覺得可算得是知情識趣俏紅娘,善解人意小梅香了,孰料小姐驟然翻面,口出叱言,不由得目瞪口呆,臉上訕然。
自身為小姐身邊第一得意人以來,向來都是自己說什麼小姐聽什麼,往常小姐發脾氣,也從未針對著自己,因而紅雲也自重身份,那些上手的活計都推給其他丫頭去做,還時不常地指使這個,訓斥那個,如今被小姐罵了,還當著自己素來看不上的紫玉青萍的面兒,一張臉登時赤熱如火燒。
紅雲還待分辯幾句,卻是紫玉上來,拉了拉她的衣袖,輕聲道,「紅雲姐姐出去坐坐吧。」
紅雲這才就坡下驢,退了出去(再生之天雨花81章節)。
越想面上越掛不住,心中暗恨,敢是哪個長嘴多舌的在小姐跟前說了什麼不成?
便在院中找了個小丫環敲打盤問一番,只知今日大房兩位小姐來過,卻也沒說什麼話提到自己,也不知小姐為何事生氣。
其實那小丫環也是知道小姐在為周表公子進了青樓生氣哩,可她也是個人小蔫壞的,偏就不告訴紅雲真相,由著紅雲日後還在小姐面前誇周公子去!
原來紅雲身為丫頭,卻跟個副小姐一般的作派,已經得罪了秀貞院中的大多數,雖然這些人的身份都不如紅雲高,卻若都卯著勁兒就是不告訴紅雲什麼事兒,也是很容易的。
紅雲沒問出個結果,心裡仍是納悶,怏怏然走到院門口,見秀貞奶媽刁氏打著哈欠走進了院,便叫住了刁氏,「刁媽媽,這可又是出去打馬吊了?」
刁氏揉了把眼睛,見是小姐跟前的得意人紅雲,便堆了笑道,「是紅雲姑娘啊,來來,大娘今日手氣好,請你吃零嘴兒。」
說著從懷中摸出一包酸梅蜜棧來遞了過去。
紅雲接了酸梅蜜棧,摸出一顆來含在嘴裡,似笑非笑,「刁媽媽,前兒我幫著小姐收拾妝盒,裡頭有幾件首飾…尋不見了,刁媽媽可看見了?」
刁氏一聽這話,忙瞧了瞧左右,拉了紅雲到一邊無人的空屋裡,雙手合什,連連作著揖,「哎喲,我的好姑娘,那幾件東西是我家裡小子生了病沒錢抓藥,才拿了典當,正要這兩日就贖回來的,姑娘可莫跟小姐說啊。回頭我請姑娘吃席。」
紅雲斜睨了她一眼,啐了口,「什麼生病抓藥啊,刁媽媽這話哄哪個哩,我看是沒了賭本吧。」
刁氏老臉一紅,央告道,「哎我的好姑娘啊,什麼都瞞不了你,你就高抬貴手吧,反正小姐的好物件那麼些,小姐自己也未必記得,囫圇過了也就是了(再生之天雨花八一送信物主僕生嫌隙內容)。」
一邊說著,一邊握住紅雲的手。
紅雲只覺得手心裡被塞進了個又涼又硬的東西,想也知道是銀子,面色微整,笑道,「我也是好心提醒刁媽媽一句,刁媽媽今日去小姐跟前伺候可要當心,不知小姐好端端的怎麼就發了脾氣,刁媽媽也打聽打聽是怎麼回事去。」
刁氏眼珠一轉,連連點頭,「那真要多謝紅雲姑娘了。」
這刁氏跟紅雲大略屬於同一類型,都是能言會道,善於拍馬溜須的,進了秀貞的房,察言觀色,小心服伺,又帶了好些自己讓兒子在外頭買回來的小吃食什麼的哄秀貞開心,偏偏秀貞也挺吃她那一套,原本鬱悶的心情也高興了些。還吩咐紫玉拿封賞來,給刁氏帶回去賞她的小兒子。
刁氏帶著收穫得意洋洋地回去了,這院裡的人見小姐心情好,也跟著有了笑模樣,紅雲見了覺得事已過去,趁著傍晚小姐房中人少時,又腆著臉進去。
秀貞的脾氣也是屬麥秸的,一點就著,著完就滅,此時心情好了也不再計較。見紅雲進來,也跟她說兩句話。
紅雲自認為時機已成熟,便使眼色給另一個房中的丫環紫玉,「紫玉,這茶水涼了,再去給小姐泡壺熱熱的過來。小姐跟前有我呢。」
支開了人,紅雲這才神秘地從懷中掏出一包東西來,笑嘻嘻地遞給秀貞,「小姐請看。」
秀貞納悶地接過那帕子包的東西,卻是一紙花箋,一隻玉如意。
拿起那帶著淡淡香氣的花箋來,上面卻是有詩一首:待月西廂下,迎風戶半開。拂牆花影動,疑是玉人來。卻正是西廂記裡崔小姐寫給張生的密約詩。
那玉如意倒是上好的玉質,溫潤透亮,通體潔白(再生之天雨花八一送信物主僕生嫌隙內容)。
秀貞狐疑地看向紅雲,「這是從哪兒來的?」
紅雲自認為很俏皮地眨眨眼,「小姐猜猜。」
「趕緊的說,我沒那閒工夫。」秀貞其實有些想到了,心情倒有些複雜起來。
紅雲還當是小姐著急著想知道,又怕紫玉回來得早,忙道,「正是我去了花園,見著了表公子,表公子托我帶給小姐的。表公子一片深情,當真是令人感動啊。」面上帶著討好的笑,心想,看我多貼心啊,為了傳信,還費了好大口舌,搬出了夫人來,才說得周泰放我進花園子的門,繡鞋底都磨穿了啊。
秀貞卻是想著,表哥果然是胸無點墨,送個詩還是抄襲西廂,且這詩是用來偷情密約的,怎能適合送到我這裡來,若被爹看見,可不是要大怒麼。原來儀貞姐說得沒錯,這人若是我表哥,丟臉也丟不到我頭上來,若是成了夫婿,…這輩子都白耽誤了!
當下便捲了那物事,朝著紅雲臉上砸了過去,啐道,「好大膽的小蹄子,這是什麼東西你也敢來傳遞,快快哪兒拿的送回哪去!再有此事,我便稟了娘親,攆你出去!」
紅雲再度被斥,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跟她親如姐妹的小姐居然放出如此狠話來,登時淚流滿面,瞪大了眼睛,正要分辨,卻是門口紫玉進來了。
紫玉見這屋中蹊蹺,地上還散落著什麼,秀貞卻想著那些東西可是不能被瞧見,忙狠狠地瞪了紅雲一眼,「還不快收拾了出去!還要請你不成?」
紅雲如夢初醒,急忙撿了地上東西,一頭跑了出去。
外頭初春天氣,頗有涼意,紅雲抱了那詩和如意在胸口,只覺得羞憤欲死,胸如火燒!(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