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化弄人，當看到玲瓏出現在他榻上時，顧辰十分震驚。身體裡炙熱的脈動未歇，這是何等雜亂無章。
娘親惠妃動了殺念，玲瓏怕得跪在地上發抖，不停求饒，他思緒不清，卻不能見她的生命就這樣白白斷送，最終封她為御女。
她出宮的打算是徹底落空了，整個人都有些失魂落魄的，然而也看得很開，居然對他也沒什麼怨懟。
顧辰知道玲瓏拒絕是因為要出宮，不能出宮了，她也承認的坦然。雖然開始時彆扭了些，愛不時說出些氣得人背過去的話，可是這樣不失可愛，倒比只會逢迎的有意思。
她的情意溫溫如脈脈流水，心緒和目光都傾注在顧辰身上。宮裡女人迷戀的算計的目光都集於他一人，可是，能讓一雙一直閃躲的目光只傾注在自己身上，不能不說會有一絲絲征服的快慰，如同血性方剛的少年在曠野上終於捕食到他的獵物。
宮裡的女人變多了，青盈也入宮了，作為皇帝，顧辰雖然能坐擁三千佳麗，但是並不代表他可以隨意擁有自己想擁有的女人，每一個妃子背後都有她們的母家和勢力。
玲瓏在宮中的確過得艱難，難怪總想出宮回家，於是他想了一個辦法，能她能徹底收歸李氏的庇護之下。
並且顧辰知道即便這個辦法被已經成為太后的母親識破了也不要緊。
因為血緣在她眼中也許才是最不重要的東西。
雖然寵幸內廷很多時候是為了安撫前朝，敬重、嬌寵、縱容、憐惜、欣賞……顧辰對妃嬪們的用心並不吝嗇。
玲瓏很快適應了宮妃的身份，新嬪妃初入宮時。她也曾彆扭隔閡了一陣，不過後來她想明白了。
像只被馴服的貓兒，知道什麼時候收起利爪。有時候惆悵的反而是顧辰，他也希望她保有最初見時眼中清澈狡黠的光彩。不希望她有一天變得欲求分明，在面對自己的時候目光和表情都變成算計得恰到好處的面具。
但是顧辰不會怪她變得與從前不同，若她絲毫不變。在宮中又如何生存。
青盈倒還是一直那般殷切，她似乎誤會了，以為他一直愛著青文……過去不論，處他現在的位子，能給她們寵愛和恩裕，尊貴和地位，卻唯獨不能給她們所謂真愛。
權弄之間。最脆弱的莫過於情。內廷是女人的戰場，他的戰場在朝堂，在北風呼嘯的大漠，在天下江山。
終於等到上官一族群龍無首的一日，本來他以為還要等更長的一段時間。人總有老去的一日。英雄遲暮，誰也爭不過天。
顧辰也敬重上官老大人三朝輔政為天下士子敬仰的風骨，所以到他死前都給足上官氏面子，宮中一直有上官氏得寵的妃子，還讓她誕下一個皇子，宮外封賞就更不必說。
但是敬重並不等於他會將自己的權力拱手讓人。
陶氏過世後，懸空的後位讓許多人都動起了心思。一開始，顧辰並不打算太快再立一位皇后。
不過戲語間隨口逗弄玲瓏一句，她沒有回答。顧辰看出來，玲瓏在拒絕。
恍惚這麼多年，她已經生下他的孩子，成為他的淑妃，可是拒絕的樣子似乎和當初在桃花林子裡初聞她要出宮見到的神情一樣。
漸漸的玩笑就說成了真，他故意用一頂鳳冠哄她。玲瓏卻清醒得很，一句「不好不喜歡」就打發了。
她的確是個統領內廷的好人選，知道輕重，熟於宮廷混跡，也不會惑於私情，還能加固他登基之後最依仗的李氏地位。退而求其次，顧辰封淑妃為貴妃。
怎料她多年未發的擰脾氣因此上來了。
當顧辰知道他的淑妃已經從李惜玉那裡得知使她成為李氏女兒的那卷族譜是假的時候，也有片刻後悔，這回心急了點，早知道這樣該先把她哄好再談晉封貴妃的事。
然則顧辰並沒打算改變決定。玲瓏總會想轉過來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她好。
他對她不曾失言，讓她不再被人欺辱，讓她可以常見到家人。他是憐惜她的，知道她受過苦楚，不得不委屈自己在宮中，因此格外寵愛，希望能慰藉補償，讓她在宮中也能快活些。
諾諾真情輕易不能相許，恩寵卻能任意施放。長相守未必需要真情相思，也許相守到最後會發現已然相思。
顧辰能聽出她說的許多氣人的話。
可就算只是氣話也是傷人的。
不知她從哪裡學會將他拱手讓人那一招，更是氣得顧辰咬牙切齒，最終決定還是冷她一段日子。
也許自己這些年太憐惜她了，讓她恃寵生嬌。可是聽說她遇險，還是馬上帶人去救。快馬揚鞭時顧辰才想起，他完全可以派人去救，自己去不去都是一樣的。
很早之前他就對她多一分捨不得，她要出宮時捨不得強迫，她被欺負時捨不得她受苦。上回讓她跪傷了，顧辰心裡也是不捨的。
再多這一次也無妨。
後來他卻很慶幸自己親自去了。
璟江王刺殺埋伏後招甚猛，若不是他在，恐怕別人也護不住玲瓏。
驚險過後，玲瓏居然還不忘同他擰脾氣。顧辰氣歸氣，卻不打算再同她計較，被劫匪嚇得臉色發白還要守在他身邊，她雖然彆扭，卻不會作假情假意。他怎麼會懷疑她的真情。
不過玲瓏的心意，都是自己揣在懷裡。有真心卻不給他真心。
晨光熹微，玲瓏靠著牆睡得並不踏實，低低頭就要醒的樣子，一夜驚嚇，她的面色很憔悴，臉上還有幾道泥土的黑印。
顧辰並不覺得她這個樣子難看。患難相扶平凡相守，他們都有過，玲瓏有心結，總有一天會解開的。顧辰如是想。
再睜開眼時。手上空蕩蕩的有一瞬間覺得，讓他心裡也有些空蕩蕩的，身上的傷隱隱作疼。上方是圍場大營帳篷穹頂，光亮微弱，看起來應該是晚上。
「皇上你醒了，來人，快來人！」
青盈略帶啜泣的聲音，帳篷裡雜亂的腳步聲，太醫宮僕都擠了上來。青盈貼心地端了碗水來。
「皇上一定是渴了。這兒有水。」
她的睫羽上淚珠晶瑩，讓人望之生憐。
「青盈……別哭，朕這不是好好的。」
乾澀的喉嚨被清涼的水注潤澤後，他開口安慰。
青盈聽見卻哭得更凶了，斷斷續續地說著他的傷有多凶險。她有多擔心。
太醫瞧過之後告稱龍體無礙，少不得熬些湯湯藥藥，青盈親奉榻前，廣袖馨香讓人覺得那苦味四溢的藥汁多幾分旖旎。
顧辰仰頭灌下一碗湯汁，蘇青盈柔聲道：「皇上還是先歇著吧，您才剛醒身子弱，臣妾給你鋪被。」
他握住她纖細瑩潤的玉手，道：「朕昏迷這幾日有勞怡妃。對了，小煥文侯怎麼不見過來。貴妃已經送回宮去了麼？」
掌中柔荑一僵，蘇青盈頷首道：「皇上才剛醒，怎麼還讓小侯爺進來打擾，您先睡一會兒，等醒了再見小侯爺。」
顧辰在宮中浸淫多年，怎能看不出蘇青盈臉色有異。
「是麼。可是從前朕受傷他總要早早過來探望的，才不管朕要不要休息……貴妃呢，派人把她送回去了麼？」
蘇青盈目光微轉，抬頭微笑道：「已經送回去了，正是阿靜親自送的，所以現在才沒辦法來看皇上。皇上還是躺躺……」
「青盈，你也學會對朕撒謊了麼？」
蘇青盈指尖一顫，退了一步。
「來人……來人！」
「皇上，你有什麼告訴告訴臣妾就是，您要什麼我幫您去取!」
「來人！」
守在外面的太監聽到動靜，紛紛躬身進帳篷，跪在最前頭的就是小齊。
「皇……皇上!」
「朕問你，貴妃呢？」
小齊抬頭看了眼無聲啜泣的怡妃，低頭道：「啟稟皇上，貴妃娘娘……歿了。」
他們都說她死了，顧辰不信。唐戟在帳外跪了三天，自請保護貴妃不利之罪。
顧辰讓所有人都守口如瓶，封鎖消息。讓唐戟帶他去她出事的地方。
唐戟說，他護送貴妃回京途中遭刺客餘黨埋伏，貴妃再次被劫，他一直追到京畿之外，刺客見他窮追不捨，一怒之下殺了貴妃推入河中。
河水湍急，早不見她的蹤影。顧辰讓人沿河搜尋，不許在河裡打撈，只在河邊尋找。
「皇上……您節哀。」
顧辰佇立河畔，唐戟在他身後一步之遙。一連尋了幾日都沒有結果。顧辰不知道是不是他來得太晚。傷口發炎讓他昏睡了幾日，一能下地他就親自帶人尋找。
等得太久玲瓏會生氣吧。她已經被他寵得嬌氣了，不能受半點委屈，她該在華美舒適的宮室裡衝他發著脾氣，疏遠也好，撒潑也好，說著口不對心的話也好，便是磨著，他們也該有一輩子的時間去相磨相煎。
唐戟見顧辰出神不語，又道：「尋了多日，皇上該回京了。璟江王舊部蠢蠢欲動，南方已有州縣人心不穩，璟江王此番敢派人行刺皇上，恐怕只是為探一探皇上的意思，可憐貴妃柔弱女子被無辜牽連……」
顧辰回身，目光森寒，眼中積壓的驚怒如一場即將來臨的暴風雨，天子震怒，唐戟如芒刺在背，嘴唇翕動不敢言語。
「阿靜，為什麼要害她，為什麼要對我說謊？」
他仍用著小時候慣用的稱呼相稱，聲音已經是極致隱忍的平靜，唐戟知道，若不是有一同長大的情分，自己的母親和李太后是表姐妹，眼前的帝王早就將他千刀萬剮。
若要人莫知除非己莫為，遲早有這麼一日。
「原來皇上在璟江王身邊也派有探子，如此微臣就可以放心了。」
顧辰緩緩道：「阿靜，你還記得你第一次見到貴妃的情景麼？那時她還不是朕的妃子，為了救青盈，敢搬起木架朝個武將頭上砸去，朕的貴妃從來不是柔弱無助的女子。你告訴朕貴妃如何被劫走，如何被……殺害，細微末節毫無遺漏，卻沒有告訴朕貴妃如何反抗。她不是坐以待斃之人。即便沒有探子，朕也會知道你故意瞞報。」
「皇上果真與貴妃情深，竟對貴妃瞭解至此……唔！」
尚未說完，顧辰的拳頭已經落在唐戟臉上，御前侍衛反應靈敏，雖不知皇帝為何會與唐小侯爺動手，還是立刻上來架住唐戟。
「為什麼要害她？璟江王謀逆，朝中利益，與她都沒有關係。」
唐戟嘴角流出一絲血跡，雙手被束不能擦拭。
「那是她自作自受！皇上可知璟江王為何要派人劫殺她，因為她害康太妃被逐出宮，孤苦佛寺！皇上這樣看重貴妃，還記得從前答應過微臣要好好照顧怡妃。為了一個女人拋下文武百官和妃子在這荒山野嶺搜尋，皇上難道忘了自己的身份和責任……」
話未說完又挨了一拳，正中腹部。顧辰大病初癒卻用了狠力，唐戟悶哼一聲。
「唐戟，這不該是你對朕說話的態度，別忘了朕是君而你是臣。還有，心儀一個女人，便不該拱手讓人。這種道理，該不用朕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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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就想寫完隱香(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