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前一天太累,玲瓏迷迷糊糊睡著,再醒來時,、馬車停了。她以為已經到京城,正欲挑簾下車時,耳旁卻聽到淙淙流水聲,隔得遠時斷時續地,不過可以確定那是流水聲。
京城外大道旁並無流水,護城河倒是有,可聽著外面的響動並不像是在城門外的樣子。
玲瓏一下警覺起來,外面傳來說話的聲音。
「我已經幫你們把人帶來,那兩個護衛我也已替你們處理掉。」這聲音是唐戟的,語調冰冷,彷彿在說今日天氣一樣平淡自然,卻透著讓人心驚的寒意。
玲瓏的心一下就提了起來,只聽另一個男聲粗聲粗氣道:「小侯爺爽快,若無小侯爺相助,我們在林松折損大半兄弟還一無所獲,也不會這麼容易完成王爺交予的囑托。王爺讓我們謝過小侯爺……」
唐戟輕哼了一聲,打斷道:「人帶給你們,要怎麼處置隨你們,讓你們主子也不用謝我,只要做得乾淨利落些……」
玲瓏如同置身冰窖,伸手小心晃開車簾一條縫兒,只一瞥,馬車處於不知何處荒郊,只有唐戟一人負手立在車前,在他面前站著七八個黑衣男子,打扮與前一日襲擊她的人一模一樣。
粗聲漢子繼續說:「小侯爺放心,李家的女人害死太妃,王爺沒有一日不想讓她們血債血償,好容易有了機會,可惜那老的身邊有人護著跑了,能還虧侯爺相助才捉住小的。王爺必定會厚謝小侯爺……」
「不必。」唐戟再次打斷他,冷硬道:「這次幫你們是因為此事欲你我有利,這車裡的女人你們帶走,從此之後我與你們再無瓜葛。你們愛怎麼處置也與我無關。」
片刻,粗聲漢子道:「侯爺是否能讓小的們驗驗貨?」
唐戟退開一步。「自便。」
黑衣虯鬚漢子上前撩開車簾,玲瓏在角落裡縮成一團,滿臉驚恐,那人要伸手進來捉她,她驚叫道:「放肆!你們是什麼人,膽敢挾持貴妃,走開……」
「啪」地一聲,玲瓏臉上生生挨了一巴掌,力道很大,打得她身形傾側。腦袋裡嗡嗡作響。
她根本不是那男的對手。很快被縛著雙手押下車。
「唐戟,為什麼!」她不可置信質問道。璟江王懷恨她害康太妃,她認了,可是她想不出唐戟這樣做的理由。
「你為什麼要背叛他?」
玲瓏厲聲問,黑衣人扯住她的頭髮迫她往前走。玲瓏不從,髮根疼得像被千萬根刺刺傷一樣。
「背叛?貴妃娘娘別搞錯了,小臣這麼做只是因為娘娘你該死,多行不義,若娘娘早年不陷害康太妃怎麼會有這樣的下場。臣對陛下忠心無二,與娘娘沒有關係。」
疼痛刺激而出的淚水打濕面龐,被打的那一邊臉火辣辣得疼,應該已經腫了起來,黑衣人用力拖拽。玲瓏憤恨望著仿若置身事外的唐戟,希冀他最後能良心發現,甚至盼望有什麼奇跡。
「臭娘們,別磨磨蹭蹭的!」又一巴掌甩在玲瓏臉上,力氣大得她整個人都跌了出去,天旋地轉。
玲瓏腦中靈光一閃。這是個時機,想也沒多想,蹭起身子發足狂奔,唐戟和那些漢子大概都沒料到她還能從地上爬起來再跑,愣了一下,大叫道:「快追,別讓那娘們跑了!」
玲瓏覺得心都快跳出了腔子,所有的血液都湧到臉上,她慌不擇路,也不知這是哪裡,直直竄入草木茂密樹林中。
人在危急時刻受情況所迫,許多潛能都會發揮出來,玲瓏就是這樣的,林中光影昏暗彷彿黃昏,她居然能看清腳下每一個跨過的樹根和灌木,沒有被絆倒,藉著茂盛的草木隱藏自己的身體。
危險還沒有遠離她,身後追趕的人呼喝聲此起彼伏,玲瓏不知該不該呼救,附近有沒有人可以救她,呼聲也許會讓他們循著她的聲音追來。
眼前豁然一亮,刺得眼睛發疼,玲瓏剎住腳步,面如死灰看著前方。
已經沒有路了,樹林外面一帶土坡,下面就是湍急的河水,滾下的沙石沙沙作響,落入流水中很快就打著旋兒沒了痕跡,她不知道這是什麼河,而身後的追兵越迫越近。
「李貴妃最好還是束手就擒,王爺看在你是一個弱智女流的份上,一定會給你個痛快。」
先追來的黑衣虯鬚大漢氣喘吁吁,尖刀指著玲瓏道。很快其他人也出現在他身後,七八個大漢把玲瓏團團圍住,最後出現的是小侯爺唐戟。
玲瓏再次把目光投向唐戟,顫聲道:「我與你無冤無仇,為什麼!」
唐戟嘴角冷笑淡淡,道:「璟江王為了太妃要讓貴妃死,臣也有臣的理由,下面是河水,娘娘以為還能逃脫升天麼,不如乖乖屈服少收點罪。」
玲瓏咬住牙,似忽而明白了什麼,發出一陣狂笑,彷彿嘲諷一般,「我明白了……哈哈哈……我明白了,小侯爺是為了蘇怡妃是不是……哈哈哈哈,侯爺真是情深,你以為殺了我皇上就會是她一個人的麼,你錯了,我死了皇上會一直記著我的好,她永遠也比不了我!」
唐戟眸光一閃,幾個黑衣人聽玲瓏這樣說,目光都掃過他。玲瓏知道自己是猜對了,蘇青盈嫁為人婦多年,唐戟遠走歸來居然還情深至此,如果她是個局外人,也許會被他對蘇青盈的深情打動,可是為什麼他的情他們的情,唐戟、皇帝還有蘇青盈,為什麼他們的糾葛要用她的性命去渲染!
那虯鬚大漢不耐煩道:「貴妃娘娘多說無益,還請跟我們走一趟!」其他人都向玲瓏圍過來。
轉視腳下的激流,玲瓏並不會水,她也沒有自信能在江中大難不死,如果上天真的眷顧她,早該讓她在窮盡人事時達成她的心願,又或者讓她一開始就不要沾染任何是非,最好不要入宮……
現在想這些都是徒勞,反正都是要死的,心中唯留一腔怨懟和憤怒,她怒吼一聲,怨恨地望了唐戟一眼,轉身投入江中。
潮水和泥土的氣息覆面而來,最後的念頭,對一雙兒女的不捨,對父母家人的愧疚,還有一絲道不明的眷戀。
胸口一痛,她睜大眼睛望著胸膛穿出的白刃,刀尖血光橫流,所有的疼都迸發成一聲悲鳴。她似乎呼喚了那個人的名字,似乎只是慘叫,所有的一切,都被拍岸急流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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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州地界雖也算得上南方,可冬天還是要下雪的,冰粉玉沫似的細雪悄然覆蓋遠處的山色,風又濕又冷,寒意比北方更浸骨蝕筋。
灃懷城在千州南部,賴於流經灃懷邊的灃江是周邊連接著貫穿南北的運河的唯一水路,商貿集散,船舶來往,灃懷算得上周邊較大的州城。
即便是繁華商市,在寒冬白雪中也顯得幾分冷清蕭條,許多人都閉門不出,城中街道也只有馬車匆忙來往。
城外自然更不用說,守城的士兵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烤火,再往遠去,就是依潮月山而建的潮月庵。千州一帶富庶,然再富庶的地方也會有乞丐流民,冬日裡無家可歸的人,多聚集在寺廟設立的病坊裡。
病坊通常為一半官立一半私立,起初只收容有病無錢醫治的窮苦人,後來漸漸也會收留些孤老婦孺,官家撥付一定恤金,大多數奉養的財資還是來源於設立寺院的香火以及富戶人家的善舉。
灃懷病坊不大,潮月庵西北角幾間並作一間的房舍,坊內安置的人也不多,畢竟是尼姑庵,只有婦孺才能安置到潮月庵中。
自當今聖上登基,千州無戰亂,天災也少,來到潮月庵求庇護的大多是灃懷周邊的婦人小孩,尋的也是一時急救,日子久了許多人尋到別的生計來了又走,常住的也有幾個,不是孤寡幼兒,就是霜鬢老人,亦或是準備出家看破紅塵的人。
其中來得最晚的一個,是個年輕女子,大半年前被過往商船的船主人從江中救起,不知緣何身受重傷,商人重利,肯將人從水中撈上來已是仁至義盡。見女子重傷幾不治,船一靠岸就將人抬到了潮月庵,揚帆而去。
女子從此便留在這裡,起初靜慈法師也以為她沒救了,本著出家人的慈悲心腸,還是找來了大夫。沒想到此女命大,幾度在鬼門關徘徊,居然也撿回了一條命。
玲瓏靠在窗前發呆,身子沒什麼力氣,畢竟在褟上養了大半年傷,能活過來已是僥倖,身體徹底虛了,事實上,她當時真以為自己是死了。
從前也死過一次,但感覺並不如這一次清晰,生命慢慢在身體中流逝,胸口的疼痛和冰冷的水一點點蠶食她的意識。
然後人事不知,剩下的只有灼熱和疼痛,如抓不住救命稻草一般虛浮無望……幸好,還是活過來了。
她閉上眼睛,當她得知自己還活著,儘管渾身無力連話也說不出,也不知自己身處何方,內心還是抑制不住地狂喜。
木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一個身著棉袍的小尼姑進來。
「靈娘,不該在窗口吹風的。」十三四歲的小尼姑,法號「慧言」,進屋把窗戶合上。
玲瓏初醒時別人問她姓名,因有氣無力斷斷續續,只吐了一個「靈」音,忽而想起從前的名字是入宮姑姑給取的,不知怎麼地就順著說出「靈娘」二子,是以潮月庵的人都喚她作靈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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