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雪覆蓋了整座桓公,地上堆積重重的雪白,需要宮人早起清掃才能勉強清出道路,雲層厚壓的上空,鳥雀蹤跡難覓,沉沉鐘磬之聲次第穿過萬重宮闕【小女玲瓏219章節】。
這種天氣站在雪地裡,風雖不大,玲瓏還是特地在額上攏了蓮紋片金織錦貂皮昭君套才敢出門來。
皇帝一意要晉封她為貴妃,真正冊封的旨意下來卻到了第二年開春,讓一個宮女出身的人統領內廷,即便不是封為皇后,朝中大臣們也意見頗多。皇帝執意要封,言李淑妃在宮中服侍時間最長,且是唯一育兩個孩子的妃子,平日謹儉孝順並無失德,李氏滿門忠烈,冊封淑妃亦為嘉獎李氏。大臣們終究耗不過皇帝,最後他如了心願。
冊封貴妃的儀式並不十分隆重,上官太后抱恙,由李太后主持,小齊宣讀皇帝的冊封旨意,之後便是設宴與眾妃同樂,接受嬪妃祝賀。
宴會設在宜光殿,殿內特意收拾出用作更衣的暖閣中,白蘞為玲瓏取下冊封儀式上戴的六龍三鳳金珠冠,簡單綰了一個高髻,帶上雙鳳金步搖,簪上牡丹花,李太后換下朝服,一旁含笑點頭。
「今日之後你就是貴妃,內廷嬪妃皆以服於你之下。」
玲瓏在鏡中朝太后微微一笑,恭順道:「不管臣妾是什麼身份,都會時刻謹記侍奉好太后和皇上。」
李太后悠悠搭上玲瓏肩頭,歎道:「哀家從前只怕你年紀太輕看不明白心生疑惑,行在宮中半步都錯不得。一旦遲疑就容易被人找到破綻。現在看來你很識得大體,不枉哀家當年看中你。」
玲瓏亦扶上她的手,笑道:「太后教誨臣妾從來不忘,請娘娘放心。孰輕孰重臣妾心裡有數。」
堪堪又過了大半載光陰。玲瓏也已經習慣貴妃這個身份。按例,這一日率眾嬪妃到泰安殿給上官太后請安,雖前一日天降大雪亦不可延誤。
手裡攏著的鎏金五福擁壽的小爐子已經有些涼意,手指觸碰到凹凸不平的花紋溫涼交錯。身後有嬪妃站不住小聲嘀咕了幾句,全飄在風裡。
紅漆木門「吱呀」一聲打開。泰安殿的總管太監程海從裡面出來。聲音尖細卻平穩:「傳太后娘娘口諭,今日身子不適眾位娘娘不用請安,請娘娘們回去。」
玲瓏略點點頭,等了這麼久就知道多半是這樣的結果。上官太后如今不愛見人的習慣比李太后更甚。
玲瓏道:「有勞程公公通傳,不知太后娘娘現下調養得如何,身子有沒有大礙?」
程海略抬了抬眼皮,向玲瓏道:「貴妃娘娘有心了。太后娘娘並無大礙,太醫說只需好生養息不可勞累。」又道:「請景妃娘娘入殿侍奉太后。」
玲瓏微微側眼,見她側後方的景妃上官初蓉福身領旨,身後有愛饒舌的嬪妃小聲道:「哎呀呀,說起來同出一家,怎麼上官太后只詔景妃入殿,卻不詔麗妃。」
景妃面不改色隨個小太監入泰安殿內,麗妃上官易蓉陰鬱看了一眼,又低下頭。玲瓏微微一笑,帶著眾人向泰安殿恭祝太后福澤安康,便讓她們各自散去。
回到清寧殿,奶娘正叫小糰子起床去凌煙閣,天氣冷了孩子愛賴床,宋媽媽怎麼叫她都抱著被子不肯起來,玲瓏見了好笑,將縮作一團的女兒從被子裡挖出來,宋媽媽趕緊給她穿上棉襖。
「快快起來,娘今日陪你去上學,不是說和幾位郡主約好了要一同堆雪人玩麼,外面下了大雪,今日不是正好?」
小糰子聽了果真精神不少,揉揉朦朧睡眼,道:「果真下了雪!宋媽媽快拿爹新送我的那件翠雲披裘來,我今日要穿上。娘答應今日要陪我去,可別賴了。」
玲瓏笑道:「我何曾賴過你,快些不然要誤了時辰了。」
小糰子在宮女們團團包圍中洗漱穿衣,含含糊糊道:「你可好久沒陪我了……」
玲瓏聞言微歎,上無皇后,封為貴妃後她成了這宮中名符其實的統領,即便有怡妃景妃她們幾個幫手也時時要忙。嬪妃請安早上聽事,有時候回過神來時日頭都已經正中了,和小糰子還有阿曦相伴玩耍的時間自然比不得從前了。
小糰子的奶娘宋媽媽在一旁瞧見,出聲安慰道:「貴妃娘娘這樣疼愛公主,公主心裡都知曉的。老奴說一句膽大包天的話,世間皆是求男不求女,七皇子出生那會兒老奴還擔心娘娘會厚此薄彼,如今才知道娘娘不同那些目光短淺的凡人,對公主和皇子一樣疼愛,真真是親生的娘親,短淺的是老奴。」
宋媽媽會說好話,玲瓏笑道:「都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又有什麼分別【小女玲瓏219章節】。」
將小糰子送去凌煙閣,回來怡妃景妃還有許昭儀平日幾個管事的妃嬪已經在議事廳裡等候。午後才歪了一會兒,二皇子的母親韋氏又找來。
素蓮有幾分嫌棄她擾了玲瓏休息,想要打發出去,玲瓏自假寐中抬起眼,讓人去請她進來。
「好歹是二皇子的生母,你這樣不禮貌。」
素蓮斜眼道:「娘娘好不容易逮住功夫寐一會子,偏她就來了,日日來煩娘娘還嫌不夠麼……」玲瓏捂了她的嘴,韋氏已經笑容滿面的進來。
「給貴妃娘娘請安。」
「韋御女坐,讓人上熱茶,難為御女這麼大冷天的過來。」
韋氏滿面堆笑,小心道:「聽說今日阿賜在凌煙閣惹得娘娘生氣,臣妾來給您陪不是,娘娘大人大量不要介懷。其實我們阿賜一直很乖巧,會衝撞娘娘定是受小人挑唆。」阿賜是韋氏所生二皇子之名。
早上玲瓏送小糰子去凌煙閣時,正好遇到兩個小子滾在雪地裡廝打,正是韋氏的二皇子和齊氏所生三皇子。這兩小孩為爭一本書就打了起來,連帶兩人的伴讀和帶去侍奉的宮人也亂作一團爭吵不休。
凌煙閣是什麼地方,除了皇帝的弟妹和幾個孩子,宗親族中子弟一般也會送來唸書。他們兩個打得連玲瓏進去太監唱報都沒聽到。雖只是小孩子鬧著玩,然傳出去被人說起就會變成宮中兩位皇子不和,小小年紀就這樣互不相讓,將來不知會成什麼樣。
後位玄虛,玲瓏身為貴妃掌管大小宮事。亦暫代皇后職責。除了為嬪妃之首,平日也要顧及皇子公主們的生活,因這次兩人正被他撞見,乾脆一同發抄詩文懲戒。韋氏就為此事而來。
玲瓏順手撇了撇茶盞中的茶葉沫子,隔著上升的水汽溫和道:「是我越了權替姐姐管教了阿賜一回,姐姐是孩子生母,這麼冷的天被本宮罰抄詩文定讓姐姐心疼。午間我已經讓他們去傳話,叫兩位皇子不必再抄了,不過兄弟和睦還是最重要,阿賜和三皇子的身份都不同一般,韋姐姐平日裡可得悉心教導著些。」
韋氏偷偷抬眼看玲瓏,雖只穿著一件半舊的玫瑰紫的襖子,頭上也只是零星點綴幾支花簪,然貴妃威儀並未因裝束簡單消減分毫。
當初她選擇投靠眼前這一位,齊氏還笑話過,說她從前不過是個宮女,比她們兩人好不了多少,不過仗著命好幾分攀上太后作親戚,又不知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手段勾得皇帝多找她幾晚,終究興不起大風浪。
可如今不是貴為貴妃了麼,不只是興起大風浪,她的浪頭還高過她們所有人。深感自己當初沒有巴結錯人,像齊氏去巴結的,至今也還是妃而已。
想到此處,韋氏愈發恭敬:「還是娘娘教導有方,臣妾粗笨竟教不好孩子。若阿賜能常在娘娘面前聽娘娘教誨,必定不會做出與兄弟不睦的錯事。」
素蓮在旁邊皺了皺鼻子,就知道韋氏來了定要說這個。
玲瓏低頭抿了口茶,便從榻上直起身,道:「韋姐姐是孩子親娘,怎會教不好孩子。我只是怕姐姐平日溺愛多說幾句,說起來為人母者又有誰不溺愛孩子,說出來給韋姐姐聽,也是說給我自個兒聽,別慣壞了孩子才好。」
素蓮趁機接口道:「我們娘娘平日最疼樂安公主和七皇子,事事上心,連公主和皇子睡覺時何時愛翻個身都清楚,只是再也騰不出手來做其他事,單是為照顧樂安公主和七皇子就花盡了心思。前日皇上來了還看不過呢,說我們娘娘顧著管宮裡的瑣事又顧著兩個孩子,再沒時間管其他。」
玲瓏臉色微紅,似有羞意,在素蓮肩上推了一把含笑道:「你這丫頭只光會貧嘴,那些亂七八糟的話也拿來在韋御女面前說,該打。」
韋氏聞言露出羨慕之色,眼前這位貴妃娘娘當真深得皇帝寵愛。又有些訕然,迭聲道:「娘娘辛苦,娘娘辛苦。」
送走韋氏,素蓮撅撅嘴,「這可是親娘,怎麼總把兒子往咱們這兒拱,貴妃娘娘自己的孩子還疼不過來呢,再說來年不定還要添一位皇子或者公主。」
玲瓏軟了腰靠在墊子上,道:「韋氏也不容易,一心為他兒子謀出路,愛子之切才為子謀。」
素蓮搖頭,「可惜娘娘在這事上也幫不了她,雖然二皇子和三皇子是現在所有皇子中年紀最大的兩人,可娘娘您也有自己的孩子,而且我瞧著咱們七皇子不比他們任何一人差,將來太……」
「噓!」玲瓏將手指豎在唇邊,「胡說什麼,皇上正值春秋鼎盛,讓別人聽見還以為我有所圖謀。」
素蓮壓低了聲音笑道:「娘娘放心,奴婢只在您面前說,這您還信不過。不管別人怎麼說,皇上肯定會相信娘娘的,嘻嘻。」
玲瓏見她說著說著就要不正經地取笑自己,作勢要打,素蓮慌忙躲開,白蘞進來看見一愣,「喲,這是鬧什麼呢?」
玲瓏無奈道:「管管那丫頭,越學越壞了,怎麼,有事麼?」
白蘞欠了欠身道:「方纔皇上派人傳話,讓娘娘去一趟東邊的馬球場,李都尉也在,娘娘快更衣過去。」
「那小子進宮了!」玲瓏的二弟封了都尉,平日大家就按官職叫了,只有玲瓏還小子小子的呼喝他。
白蘞點頭,喚宮人進來為玲瓏更衣,「在和皇上打馬球呢,娘娘去晚了就看不著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