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飛踏起塵土滾滾,車窗簾子隨著車身震動而抖開,不時洩露窗外一望無際阡陌縱橫和雲淡風輕近午天的景色,空氣中飄著泥土的清香,忽然重心不穩向前倒去,疾行的馬車顛簸了一下,玲瓏險險扶住車壁,腰上早橫了一條手臂牢牢將她固定住【小女玲瓏——中的微服出巡章節】。
「靠朕近一些,當心摔出車去。」皇帝柔聲道,不由分說地將她拉到近旁。玲瓏尤望著車窗外出神。
「又不是頭一回出來,怎麼像個小孩子似的,眼睛老盯著外面瞧。」
玲瓏方收回目光,雀躍道:「可不是第一次,臣妾是第一次與皇上一同出來。」身上穿著尋常富貴人家女子常見的衣裙,皇帝亦脫了他那身龍袍,換了一件淺藍色暗花的圓領袍子,卸下髮冠,改用絲巾裹住髮髻。早上玲瓏被小廣叫去時還莫名其妙,一開始以為皇帝招幸,後來小廣急忙催玲瓏換了衣服,又把她塞進一輛馬車,直到馬車使出行宮大門,玲瓏才後知後覺發現原來皇帝這是要帶她微服出巡。
微服出巡啊,玲瓏怎能不興奮,以前看過小說皇帝微服出巡一般都會有些不同尋常的事情發生,狗血與激情並存的旅途,類似貪官擋道,遇伏刺殺之類的……當然玲瓏還是希望一切順利。說起來好像皇帝以前也帶過蘇青盈出宮,不知道有沒有發生過什麼事……
看著玲瓏轉來轉去的眼珠子,不知她心裡又在想些什麼奇怪東西,皇帝笑道:「本來早就想帶你出來,可惜總有些事絆住,前兩年又還有小糰子……」
玲瓏「啊呀」一聲猛然坐起,頭頂直衝車蓋,又「哎喲」一聲跌坐下來,皇帝忙扶住她,驚道:「怎麼了,何事突然這般驚慌。頭怎樣,有沒有傷著,讓我看看。」
玲瓏捂著頭頂淚花直冒,叫道:「皇上,早上出來忘了告訴小糰子。這會子她找不著臣妾該如何是好。」又道,「都怪我,早知道皇上要出來,我該帶上小糰子一起。」
皇帝幫她揉著頭頂,哭笑不得,「她還這樣小,下次再帶上她。你擔心什麼,朕早叫人把小糰子送到母后那裡,朕難道會虧待女兒不成?」
「皇上把小糰子送到太后那裡?」
皇帝頷首。玲瓏拍了拍腦袋,以李太后那個耳聰目明消息靈通,大概早知道皇帝微服出去了,那自己也跟著她到底知不知道呢……隨君伴駕由不得玲瓏,皇帝讓跟著去難道還能不去,至於李太后高不高興,難說,太后喜歡手下人安分聽話。玲瓏伴駕……也算不上不安分吧。
「行了行了,不過出來一趟,瞧你一驚一乍的模樣。」皇帝捏了捏玲瓏的鼻子,又輕輕敲她腦袋,「怕什麼,有事朕給你擔著就是,省得你提心吊膽。」
聽他這樣講,玲瓏立刻眉開眼笑湊過去,「皇上可要說話算話。說擔著就擔著,到時候千萬別抵賴置臣妾不顧啊。」
「放心吧。」又叫玲瓏坐好,可惜玲瓏心中少了一層後顧之憂,更加興奮起來,根本坐不住,纏著他問:「皇上咱們這要是上哪去?」
皇帝一側身,頭枕到玲瓏腿上閉了眼,道:「就在林松逛逛,遠的你別想了,以後有機會再帶你和小糰子出去。朕乏了先瞇一會子,待會兒到了你叫我。」話尾已有些含糊。
如此玲瓏再不敢動了,過了一會兒,兩人十指還相連著,皇帝呼吸漸趨均勻平緩。馬車這樣晃,他居然也睡得著,看來近日定然十分睏倦。玲瓏在內廷略有耳聞,李將軍下落始終不明,西北現有兵力調配困難,外族入侵不斷,大臣諫言要皇帝收回李將軍統帥之職另授他人,皇帝遲遲不肯下令,上官大人帶著群臣在議事廳外長跪諫求。君臣僵持已有好幾日。
皇帝若此時移交李將軍的手中兵權,他人李將軍是否能被找到不說,帝位可能都會受到威脅。軍伍是李家根本,而李家又是支持皇帝在朝中統治的後盾,這一點不論是李家還是皇帝都不會放鬆的。
自皇帝登基以來,似乎忙於應付著先帝在朝時許多殘餘勢力,和不斷出現新的問題,種種壓迫之下,怎能不疲憊。前一陣子宋小苓的孩子又沒了,到底那是他的親骨肉,雖從未在玲瓏面前提起,可是玲瓏卻能從他眼底看見一絲黯然。
內廷也不太平,或者說從來沒有太平過,至今仍只有麗妃一人獨佔妃位,蘇青盈生了兒子也一直是昭儀,其他幾位嬪也也沒有升上妃位,家世好一些的得了寵也沒有再封。皇后孱弱,上官太后有意把持,就像上次皇后欲晉玲瓏為嬪,上官太后以玲瓏無子為由不予。這回宋小苓若是能順利產子,封嬪也是遲早的事,可惜她的孩子沒了【小女玲瓏——中的微服出巡章節】。麗妃對皇后愈發不恭敬,前日一次歡聚,以伺候人手不夠為由公然在皇后面前求皇帝給她與皇后相同的儀仗,不管情不情願,在上官太后授意下皇帝允了,李太后忙於處理李家的事,這件事竟也沒有插手,麗妃幾乎凌駕皇后之上,現在她缺的也只是一個兒子,上官太后以無子阻攔他人晉陞,李太后同樣也以這個理由讓麗妃一直固在妃位上。
車轱轆一直轉,漸漸地玲瓏也覺得有些睏倦,迷糊了一會兒,聽見耳邊馬蹄聲輕緩清脆起來,馬車似乎晃得不那麼厲害了,有人輕聲喚她,「還說讓你叫我,結果反而是我喊你,快醒醒,咱們到了。」
「嗯?」玲瓏揉揉眼睛,不知什麼時候變成她躺到皇帝懷裡,一陣風吹起轎簾,驚鴻一瞥車外人來人往的街景。
皇帝仍抱著她不放手,玲瓏乾脆換了個舒服些的姿勢靠在他問,「皇上,咱們先去哪裡?」
修長的手指輕輕點到玲瓏唇前,「在外邊別這樣叫了,換個叫法聽聽?」
玲瓏一愣,一時沒反應過來該怎麼叫,若叫「夫君」,其實她是不配的,雖然心裡把他當成夫君。可他的正緊妻子是陶皇后,倒不是玲瓏骨子裡當慣了奴才,只是覺得應該尊重作為正妻的陶皇后,她為人妾已經是事實,想了許久。喚道:「九郎。」
皇帝一笑,摟緊了玲瓏道:「你就是太彆扭,好容易能讓你叫一回。」惹得玲瓏嬌羞,皇帝自挑起窗簾看外頭,又道:「先去一處地方,待會兒再帶你到街上逛逛。」
馬車沒有直直沿著街道行駛,七拐八拐,周圍的人聲漸漸稀疏,想來是拐進了巷子。不久在一處宅子前停下。宅子門口開得不大,前面有兩個家丁模樣的人守衛著,門上卻沒掛著匾額,玲瓏本來以為她是要陪皇帝進去,可皇帝自己下了車,又對她道:「乖乖在車上等著。」
便帶著小齊朝大門走去,守衛的家丁恭敬朝他躬身,似是知道身份的樣子。在帝王之位上坐久了。他身上漸漸積起一股氣度,即便身上沒有穿著龍袍,站在人中也能讓人感覺出他與常人不同,何況他又生得俊美。守門人回身扣了三下門環,大門開了一條縫,裡面的人亦朝皇帝躬身,皇帝略點了點頭,大步跨進去,大門關閉。
看起來神神秘秘的樣子。玲瓏瞧了半晌。車旁聽見有人清咳了兩聲,小聲道:「美人最好回車裡坐好,皇……老爺不喜歡您這樣拋頭露面的。」
玲瓏才發現,原來守衛在車旁的人是卓逸,皇帝帶出來的人應當都是近身侍衛,如今都換了一般家丁的衣服,卓逸也是,身上與其他守在周圍的侍衛穿著一樣的褐色勁裝,頭髮用布帶束起。眉毛挑起,玲瓏道:「你怎麼不跟著皇……老爺進去。不用護著老爺周全麼,還有別再叫我美人。」說實話,老爺這稱呼真讓人不適應,甚至讓玲瓏有些想發笑。
卓逸又咳了一聲,「咳,夫……夫人,裡面有人會護著老爺安全,不用我,老爺吩咐我在這裡守著夫人就好。」
玲瓏納悶道,「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住著什麼人,怎麼看起來這樣森嚴。」
這條巷子似乎只有這一戶人家,前後都是高高的院牆,黑漆大門一閉,除了門外守著的那兩個人,竟一點活人氣也沒有。林松縣這地方雖只是個縣城,但地處京畿,又近行宮,不少達官貴人在這裡設有別館私宅,比起京城,可以說它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隨便一戶人家都有可能是京中貴人的居所。
卓逸警惕地朝四周探望,才對玲瓏用小得幾乎聽不到的聲音道:「三王府別院,三王爺就在此處。」
玲瓏渾身一震,「三王」這個稱謂已經許久不曾出現,與皇帝爭奪皇位失敗的兄弟,且先帝過世前又是極其被看好的王爺,皇帝登基以後便成為眾人的避諱,宮中尤為如此,特別是在康太妃被送到寺廟裡修行之後。
一直有傳三王爺被皇帝幽禁,原來是幽禁在此,難怪這宅子佈置得這樣隱晦。可皇帝為什麼忽然想著來看他。
玲瓏正暗自思量,卓逸那小子忽然吞吞吐吐道:「夫……夫人,微……小的想求夫人一件事,不知夫人……」
「嗯?」玲瓏一時沒反應過來,轉過頭瞧見那小子面色尷尬,但眼中滿含期盼,玲瓏架不住他這樣的眼神,奇道:「怎麼?」
卓逸心一橫,以極快的語速道:「夫人能不能把白蘞許配給我?」
站得最靠近的一個侍衛臉上微有些抽搐,別過頭去,卓逸臉上飄起紅暈朵朵,態度卻極為誠懇,「我會好好待她的。」
玲瓏隱約聽人說起過,卓逸先前娶的夫人去年病逝了,白蘞也聽見了,她沒什麼反應,玲瓏自然也不會有反應,她一個內宮婦人聽見皇帝的侍衛老婆死了要有反應,那才亂了套。
「你求我把白蘞予你?」
卓逸點頭,玲瓏道:「是你與白蘞合計好的?」平時並沒見白蘞與卓逸有什麼往來,難道是她沒發現,那白蘞他們也太能藏了吧,清寧殿裡這麼多雙眼睛,怎麼一點風聲都沒有,讓卓逸忽然就跑出來請婚,真是……驚駭。
沒想到卓逸卻道:「她現在是夫人的丫鬟,求夫人將她許配給我,只要夫人肯點頭,卓逸立刻下聘迎娶她進門為正妻。」
「你的父母……」
「我已經成家立業,父母不會干涉,且白蘞是夫人身邊的人,大方賢淑,嫁入卓家一定能讓我爹娘喜歡,」卓逸又保證道:「我也不會讓她受委屈。」
玲瓏深吸口氣,努力保持平靜的語氣,問道:「你沒與白蘞說明就來同我說?」
卓逸再次點頭,玲瓏終於忍不住,道:「卓逸!你小子可長點心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