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晨昏定省不誤,玲瓏彷彿回到在漪瀾殿為宮女的日子,每日侍奉在李太后近前,親嘗湯羹【小女玲瓏180章節】。
也因為如此,她眼見李太后如何病弱憔悴,憂心遠方的李將軍,整日整日地睡不著覺,眼見她瘦弱下來。她靠在榻上,聽著傳信太監奏報前朝或是李家的訊息,聽著從西北傳來,一次次說著將軍尚無音訊的消息。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李將軍是在兩軍交戰中失蹤,在一片峽谷地帶,身邊還帶有親衛。玲瓏不不知道那些地方有多麼險惡,默默地陪在李太后身邊,每每太監說搜尋無果時,李太后眼神空洞撫摸著手腕上的碧玉鐲子不做聲。
太后擔心將軍,玲瓏擔心弟弟,她失卻關於弟弟的唯一信息來源,每日妄想哪天傳信的太監會回報關於二弟的消息,又害怕真的有這麼一天。如今很慶幸沒有先同父母說弟弟的事,不然這回爹娘不知著急成什麼樣子。
玲瓏才知道,李太后手上那雙碧玉鐲子原是李將軍送給太后的,他們兄妹兩人感情深厚,入宮多年李太后還一直帶著那對玉鐲,從不離身。
春天漸漸回暖的東風吹不到漪瀾殿中,也化不開李太后凝重的臉色。後來皇帝也來過漪瀾殿看李太后,體貼問太后病情如何,又找太醫來詢問了藥方,隻字不提李朝年和李將軍的事,只安慰太后好好養病。
他不提,李太后也不說,母子兩淡淡敘話猶如從未發生過戰事失利和李朝年被彈劾的事。恰好那日玲瓏回了清寧殿,晚上才匆匆從清寧殿趕到漪瀾殿,帝駕早移去合歡殿。
李太后略有些疲憊,懶懶地半閉著眼歪在榻上,雲清小心伺候在側。問道:「娘娘為何不與皇上說呢,您與皇上母子情深,您要是開口讓皇上一定會念著與娘娘的情誼,說不定會放了李大人……」
李太后輕輕擺手,聲音中略帶著失望,「不可。便是如此我也不會與九郎說……你當這回的事是九郎要懲治我李氏?是他們故意要拖垮李家,九郎也是不得已而為之。我自己的兒子我自己清楚,九郎自小就有主意,不是那等陰狠狡詐之輩。他們逼他,我不會再逼他。如果九郎這時放過李朝年,說不定他們會把矛頭轉向哥哥……」
李將軍現在生死未卜,然西北頹勢已成定局,至今還沒聽到有人參奏兄長指揮不力,不知皇帝是否有意將奏折壓下。朝中現在的局面對李氏不利,對李將軍非常微妙。新帝登基。先帝朝中留下的蕪雜的攤子全都擺在皇帝面前,如同從他人那裡接手了一盤亂棋。李氏作為外戚也是支持新帝的中堅之力,若李氏垮了,皇帝的統治將面臨更大的危機。
李太后慵懶的目光中透露著不易察覺的銳利。玲瓏走到門邊,進去也不進去也不是,李太后瞧見,揮手道:「快進來。」
雲清鋪開軟墊,讓玲瓏挨著紫檀嵌玉睡榻坐下,衣裙如蕩漾開的漣漪一般浮在週身,李太后慈愛道:「這麼晚還過來,小糰子怎樣了?」
「已經睡下了,這幾日總說想見奶奶。」
「呵呵,可惜我身子不爭氣【小女玲瓏180章節】。怕病氣過給她。」
雲清端來湯藥。玲瓏試了試溫度,一邊舀了半勺餵給太后。「她不會在意這些的,況且娘娘若是真這樣想,就快點好起來,這樣小糰子就能來看您了。」
李太后溫和笑笑,閒閒道:「說起來還真不夠湊巧,皇上才走你就來了,要不然你們兩能見上一面。」
玲瓏頷首不語,李太后忽而挑起她的下巴,審視著,慢慢道:「你的姿色……可算上呈。」
玲瓏尷尬低眼,「太后娘娘過獎了,臣妾的姿色說是上呈委實是娘娘偏愛。」
李太后一笑,「倒有自知之明。」她收回手,玲瓏正低頭欲用笑掩飾方才尷尬,便聽太后道:「可這樣的容貌能讓皇上記得多久?後宮佳麗如雲,若皇上願意,每日都可以讓一個美人相伴,你又憑什麼能讓皇上掛念於心?」
玲瓏呼吸一屏,道:「臣妾聽聞以色侍君者多為禍國紅顏,且宮妃更重才德,臣妾無才,願能賢淑恭敬,秉持誠孝,不負皇上皇后以及太后娘娘恩寵重托。」
「呵,這些條條框框倒記得挺順溜。」玲瓏瞧李太后心情尚好,才敢微微一笑。
溫柔的手掌撫摸著她的面頰,李太后道:「你這孩子啊……竟也是個死心眼兒的。」玲瓏心中泛起愧疚,李太后希望她能在李惜玉徹底失寵,皇帝與李家關係緊張異常的時候主動邀寵,可她遲遲沒有行動,太后勸過幾次,大概看出她的心思,反而不再說什麼。
「臣妾以為太后娘娘並不希望臣妾太急功近利地……」皇后讓她與蘇青盈共同執掌內廷時李太后就示意玲瓏行事要收斂,於是玲瓏處處讓著蘇青盈半步,功也好過也好,全在蘇青盈身上。內廷皆道蘇昭儀是唯一能和麗妃並寵的嬪妃。至今玲瓏數月流連漪瀾殿,更以為李太后侍疾推卻一切宮事,麗妃的對手似只剩蘇青盈一人。
蘇青盈未必有取麗妃而代之的心思,可麗妃自己是個好鬥的,又與上官太后從前一眼,容不得別人對她的地位有半點威脅。前日還聽說許依雲和有孕的宋小苓一在御花園中,不知怎麼的宋小苓動了胎氣,至今還在養著,許依雲因陪在一旁沒有照顧好宋小苓被麗妃發了疏忽之罪,禁足半個月。
多日忙於侍奉太后,宮裡的傳聞玲瓏也只聽得一星半點兒,可即便只是捕風捉影她也能想像,朝霞殿與合歡殿兩殿之間是何種景象。許依雲和宋小苓都和蘇青盈交好,一回就牽連了兩個,能有此等能耐又有動機的,宮裡只那一人。
或許因為麗妃本人艷冠群芳,在她眼中真正有威脅的是姿色能與她匹敵的對手,她嘲弄過玲瓏,相交與對李惜玉和蘇青盈的針鋒相對,卻似從未把玲瓏放在眼裡一樣。或許遵從了上官太后的訓誡,她會在意李氏,卻沒有在意玲瓏。
李太后摸了摸玲瓏頭,如訓誨一般循循道:「宮中人和事無時無刻不在變,此一時彼一時啊。其實,即便有個好相貌也未必會成為走到最後那一個。有些人就是太相信自己的長相,在宮中最要靠的還是這裡。」她輕輕點了點自己的額頭。
玲瓏垂眸慚愧道:「可惜臣妾並未……」
「看著我!」李太后嚴肅道,玲瓏觸電一般服從命令抬眼與她對視,「你可以不夠聰明,但是不能沒有悟性。你已經在宮裡十多年了,該知道的事情你都清楚,什麼時候說什麼話做什麼事,都在你這裡裝著,」她輕拍玲瓏的鬢角,「你會了悟的,我知道……」
李太后的聲音沉靜而堅決,落到玲瓏心裡深深沉澱下去,她覺得自己明白了李太后的意思,現在是她為李氏爭得寵愛的時刻,不能再猶豫,可又覺得還有些深意她沒有聽明白,好像太后對她說過類似的話,說她總有一天會明白,可要明白什麼,她至今無法參透。
第二日李太后堅持讓玲瓏不必再去漪瀾殿,閒在清寧殿裡陪小糰子。她的小公主,那雙水靈的大眼睛中似乎已經開始看透世事,皇帝許久不來,她竟也沒有問玲瓏要爹爹。
趁著好春光,白蘞和素蓮帶著宮女們在清寧殿後面的空地漿洗晾曬被褥等物,玲瓏坐在宮人搭設的棚子下,小糰子怕爬軟墊上新奇地望著風中飄舞的床單。宮女們嬉戲玩笑,往洗淨晾曬在架子上羅衾軟褥鋪灑花瓣,如此曬上一日,花香就會留在上面。
玲瓏向宮女招招手,要了一籃子花瓣放在小糰子面前,「和娘親一塊出去玩玩好不好?」
宋媽媽道:「外面日頭毒呢,公主恐怕曬不得。」
玲瓏展眼望去,明媚陽光照得女孩子們眉眼一片金黃,睫毛像金色的蝴蝶翅膀隨她們笑語撲簌,笑道:「你們打傘遮著她,讓她跟在後頭。」
粉色的花瓣從玲瓏的手上飛揚而起,落在蓬鬆的被褥和潔白的床單上,小糰子拍手笑著,問玲瓏要了一把抓在手上,可惜手勁不足拋不高,花瓣全落在自己身上,她好奇地眨了眨眼睛看花瓣飄落到地上,笑得更開懷了。
「這麼喜歡,全都給你好了。」玲瓏將剩餘的花白都撒在她身上,小糰子踉踉蹌蹌轉起圈圈,口中叫道:「還要,娘還要!」
周圍的宮女嘻嘻而笑,玲瓏略揮了揮手,宮女們紛紛將花瓣拋高,落在母女兩身上,玲瓏抱起小糰子親了親她粉嫩的小臉蛋,「小仙女,可臭美了!」
小廣急急忙忙跑過來,「美人!」
白蘞從晾曬起的被褥後面伸出個頭,道:「大呼小叫沒規矩!」小廣忙行禮,玲瓏將小糰子交到宋媽媽手裡,問道:「怎麼了?」
「啟稟美人,蘇昭儀娘娘來了。」和白蘞對視一眼,玲瓏對左右道:「為我更衣,小廣領昭儀娘娘去正廳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