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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114 夜深沉 文 / 風露霜

    夜空澄澈乾淨,一輪未滿的明月當空,七八點星星點綴。夜越深冷意越是浸人,露重天寒,人們口中呼出的氣都是白色的。

    不知道惠妃在進去過去了多久,起先跟來「保護」的侍衛也被含象殿的宮人領到了別處。月亮慢慢西沉,宮禁寂靜得可怕。她出來前特意多加了一件褂子,白檀衣服外頭什麼都沒加,縮在牆根發抖。

    玲瓏的神經緊繃,時刻注意著四周有無異動。惠妃說如果外面有事就要進去通報,說明她預料可能會有事情發生,就算只為了自己的小命玲瓏也不敢掉以輕心。

    含象殿主體分為前殿、中殿和後殿,後殿為皇后寢殿,玲瓏他們被隔絕在前殿外面。殿外迴廊換繞想通,不時走過提著燈籠的含象殿宮人穿行。

    接著月光和宮燈打量含象殿,可以看見紅漆欄杆與高大斗拱上金色的鑲邊以及石墩上雕刻精美的圖案,樑柱上還有色彩艷麗的彩繪,上揚的屋簷像展開的鳥翅,排列的青瓦錯落有致。

    惠妃的漪瀾殿已數宮中較華美的宮殿,但和含象殿比起來仍少了一份莊嚴。這是皇后的正宮。

    異變就在這深沉的夜色中悄然發生。先是南邊的天空出現一抹紅光,光越來越亮紅透了半邊天。宮裡的建築都是土木結構一旦燒起來又是在乾旱風大的秋季,火勢很容易大漲。

    從前玲瓏也曾經歷過一場宮廷變動,彷彿也是在秋天,也像今天一樣黑色的煙順著風滾滾而出。皇宮如同被驚醒一般,人聲漸起,一重重宮室重新燃起燈火,令人戰慄擂鼓和號角聲一浪浪傳來。

    玲瓏轉身看著緊閉的殿門,這麼大的動靜殿內一定也已經注意到了。

    含象殿的宮人也躁動起來,夾道中許多宮人叫喊著奔跑,甚至湧向了含象殿想尋求庇護,有的人衣衫凌亂應是深夜從被窩裡爬起來,有的身上帶著血跡。

    含象殿的管事太監早在看見火光時就派人去前面打探情況,可是那人一直沒有回來,太監焦急等待。不時有人從殿中出來問消息,太監急得滿頭大汗,湧向含象殿的宮人越來越多。

    其實用不著派人打探也能明白,從那逃離的宮人口中莫不喊著:「宮門被攻破了,快跑!」之類的花語,

    慢慢就能從他們口中得知,城門的御林衛與外面攻進來的人打起來,越打戰線越深波及到內宮,有宮人說看見率領攻打宮門的人就是九王爺,而抵抗禦林衛的統帥是常悟。太監又逮了幾個人詢問一番,得到的消息基本相似。於是決定進殿向皇后稟報。

    此時含象殿前殿也已隱隱有騷動,不少殿中宮人奔走出來。

    玲瓏一看機會來了,忙拉起白檀的手要跟上去,白檀卻一動不動,回頭看這姑娘已經嚇傻在原地。

    「白檀快走呀!」

    她還是一動不動,玲瓏看著前面的太監要走遠,又不想讓其他人發現阻攔,於是只好放開白檀的手趁亂跟上去。

    含象殿玲瓏不熟,只能跟著太監穿過遊廊和一排排柱子,雖越到後面人越稀少,且人們的注意力都被外面的騷亂吸引去,玲瓏還是小心貓著身子跟著太監登上後殿的台基。

    「娘娘,奴才有事稟報。」

    後殿的大門吱呀一聲從裡面打開,玲瓏忙跑上去在太監身後道:「娘娘,奴婢有事稟報。」

    含象殿的太監很詫異,轉身看著玲瓏,無奈殿門已經打開,皇后和惠妃相對坐於殿中,冉冉幾支燭台上的微光照亮她們的臉。太監走到皇后身邊小聲將消息報與皇后,玲瓏也學著他的樣子把在外面聽到看到的告訴惠妃。

    惠妃點點頭,那太監看了玲瓏一眼躬身退出去,玲瓏則站到雲清身後。

    皇后穿著一身隨意的常服,暗金鳳紋隨著她的動作在燭光中流動,姿態優雅,她笑著對惠妃道:「妹妹調教出來的丫鬟真機靈。」

    惠妃一笑,玲瓏低下頭看自己的鞋子。

    皇后又道:「事情都到了這份上了,妹妹有什麼打算還不肯告訴姐姐麼?」

    惠妃道:「娘娘是嫡母,宮中所有皇子和皇女都是您的孩子,若要問有什麼打算,難道不應該是臣妾問姐姐麼。」

    雖然皇帝最後的算計讓上官氏站在了必須輔佐新皇的立場,但惠妃深知皇后對整個上官家族的影響力。她從一開始就意屬三王,惠妃此行就是要讓皇后至少不會曾為他兒子登基的阻力。

    皇后眉毛一挑,道:「是啊,宮中所有的孩子都是本宮的子女,可是他們也是皇上的。本宮瞧著三郎就是極好的孩子,皇上還不是把皇位傳給了妹妹所生的九郎。」

    惠妃笑道:「娘娘真的認為三郎是個好孩子?臣妾也知道這孩子有才幹有野心,娘娘這兩年多疼他些,連族中女子都捨得嫁給他為繼妃。可是娘娘可曾想過,上官氏的女兒嫁給三郎能得到幸福麼?」

    皇后嗤笑一聲,「我說妹妹,你我這般家世年紀,若還討論婚嫁幸福與否是不是太可笑了。你我的幸福何曾來自我們的枕邊人。」

    外面的騷動聲隱約傳入殿中,兩人都不為所動,繼續你一言我一語像聊天一樣。

    惠妃不理會皇后的嘲笑,而是問道:「皇后娘娘不會真的以為三郎先前的媳婦是病死的吧。」

    皇后臉上的笑一凝,惠妃道:「三郎以前的媳婦也是個不錯的孩子,身子雖嬌弱了些,聽說也是孝順溫柔的。何以忽然一病不起最後不治身亡,姐姐難道從來沒有懷疑過麼?」

    皇后不說話,惠妃接著道:「臣妾曾派貼身宮女數度探望三王妃。宮女回來說,她明明每日按照太醫囑咐吃藥卻還不見好,臣妾就起了疑心,唯恐是庸醫不用心醫治。後來我的宮女回報說,三王妃的藥汁似帶芳香。臣妾覺得奇怪就讓宮女偷偷查看煎藥倒出來的藥渣,在藥渣中發現了丁香和郁金,宮女又在屋裡燃香中嗅到了丁香的香氣。娘娘可知丁香與郁金是不宜一同服用的,因其藥性相畏。當然也不是全然不能用在一起,只是用量要把握精準對症下藥也能治病,只是稍有不慎不僅治不了病還有可能傷身。三郎媳婦本就體虛,從前常聽說她腹痛生寒不思飲食,病中用了丁香和郁金更是心悸氣短乏力出汗,到後來夜不能寐精神恍惚,她那小身子骨如何經得了長年累月地折磨,最終一命嗚呼。」

    「她死後,三郎就娶了姐姐家的女孩子,成了上官的女婿,聽說老大人也對三郎另眼相看呢。只是這丁香與郁金合用是忌,為何為三王妃診治的御醫連藥中有人動手腳都不知道,亦或是知道不說,娘娘不覺得可疑嗎?她連妻子都不放過,如此陰狠手段,娘娘難道就不怕他以後轉過來對付您。」

    前三王妃病重時惠妃時常派白蘭去探望,後來兩位王爺搬出宮後,白蘞也代惠妃去看過一回。如今聽惠妃說起,只替這位素未謀面的女子感到心寒惋惜,也許她到死都不知道她的夫君為了娶別的女人害她,也不知道她是被人看著一步步走向死亡的。

    皇后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凝重嚴肅的表情,她問惠妃:「向我說了這些,你待如何?」

    惠妃溫和微笑,彷彿還像她們賞花討論著天氣花開時的語氣,「皇后娘娘,皇上要上官大人輔佐新皇登基,上官家依然是我朝功勳世家,您會成為受萬民敬仰的太后。」

    「太后?」皇后的目光銳利,「你也不是一樣會成為太后麼?」

    這時大門又一次被打開,含象殿的太監躬身進來對著皇后耳語,皇后臉色隨即大變揮退了太監,對惠妃冷笑道:「李南霜,你們把我女兒藏到了哪裡?」

    惠妃奇怪道:「娘娘這話問得好生奇怪,臣妾被困於漪瀾殿數日,宮人皆不得出,如何知道興陽公主的下落。」

    她的表情不像作假,皇后想起來這些天漪瀾殿是連只蒼蠅都飛不出的,九王爺未回京,李府也一直在監視中,她臉色陰沉下來,若說還有誰能在她眼皮子底下擄走公主,皇后只能想到一人。

    自己在宮中扶持他母親,在宮外利用上官氏幫他培育勢力,難道到了最後關頭三王竟要用她的女兒來要挾。在宮中如何權勢熏陶,她也是個女人,興陽公主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骨肉。

    惠妃也不多說,接著剛才的話題,道:「皇后娘娘是先帝嫡妻,即便新皇登基,臣妾仍然會以妾妃之禮侍奉娘娘,娘娘的尊貴無人能冒犯。」說著她朝皇后福了福身。

    皇后看著她的頭頂,惠妃這些年的確對她畢恭畢敬,就是在她最得寵的時候禮數也沒有怠慢。不過很多人都是表面禮數周全,心裡滿含算計,皇后最忌憚的就是惠妃和她一樣顯赫的家世,而且她還有個兒子……

    皇后似在思考權衡。她有很多方法可以阻礙九王登基,以此來謀取她該得到的一切,比如在宮中至高無上的太后之尊,當然若是能不費一兵一卒換取那更好。過了片刻,皇后開口道:「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保證興陽公主的安全。」

    惠妃道:「九郎登基後,興陽公主將為長公主,九郎不是寡義之人,宮中穩定下來自然會派人尋找公主。」

    這已是惠妃能作出的最現實的承諾。後殿的大門第三次被打開,白檀踉踉蹌蹌進來,喊道:「娘娘快跑,他們……他們殺進來了!」

    皇后滿臉震驚,「含象殿誰敢如此放肆!」

    「是常悟……三王爺帶的人!」

    皇后瞪了惠妃一眼,三王一定是衝著惠妃來的,若是有人殺進來,恐怕她自己也自身難保。

    雲清道:「這些人恐怕已是窮途末路,連皇后娘娘也不放在眼裡,娘娘咱們還是快找個地方躲起來吧,刀劍無眼啊。」

    皇后和惠妃帶著僅剩的幾個宮人急急忙忙撤出後殿,她們才出去,飛箭帶著火像流星一樣射入,殿中頓時燃起大火。皇后惱怒異常,三王的所作所為已是極雖其威嚴。

    出去以後才發現,像殿早就亂作一團,宮人四處奔走逃命,呼喊聲不絕於耳,推搡之間惠妃和皇后走散,雲清、白檀和玲瓏繼續護著惠妃往殿外逃,此處是含象殿深處,宮人們東奔西跑,有人頭破血流倒在地上,混亂中可見已有幾個士兵模樣的人衝入宮殿深處,不知是外面殺進來的還是趁亂的含象殿守衛。

    含象殿已是如此,漪瀾殿那邊不是是什麼狀況,玲瓏很擔心還留在殿中的小公主,可此時也無法回去。

    雲清指著一處道:「娘娘,那邊!」那是影藏在含象殿側殿背後的一個角門,應當是方便宮人進出的設的,許多宮女太監從角門逃出去,外面是一道走廊。

    「現在應當還沒人找到這裡,娘娘從那邊走吧。」

    惠妃點點頭,大家相互攙扶著朝角門跑去,忽然白檀驚叫一聲:「啊!」

    回頭一看,一個帶刀的士兵朝這邊過來,白檀的叫聲顯然引得他注意道這邊,士兵嘴裡還叫道:「在這裡!」一面拔刀大步跨來。

    雲清急道:「快!」顧不得主僕有別,拽著惠妃就跑。

    玲瓏看著那人手中雪亮的刀光,忽而閃過一個念頭,她沒有跟著雲清她們跑,反而朝那個士兵衝上去,一把摟住那人的腰,朝惠妃喊道:「你們快走,我攔住他!」

    惠妃回頭見玲瓏憋紅了臉將那士兵向後拖,極力阻攔他向前,雲清催促她們快走,惠妃只看了一眼跟著雲清向前逃去。

    士兵哪把玲瓏那點力氣放在眼裡,不耐煩甩開玲瓏,回身朝她身上揮了一刀,繼續向前追去,在他身後幾個同樣打扮的人也追上來。

    刺痛沿著刀口直下,玲瓏摔在小角邊的迴廊欄杆上,半個身子掛在上面,只能看見地面枯黃的草根。她聽宮人們扎亂的腳步聲和嘶喊聲,時而遠時而近,刀口從肩膀一直劃下,她盡量後退仍是躲不開。她知道自己一定躲不開的,賭的就是自己命夠不夠大,她為自己走了一步險棋,方法很笨,決定很魯莽,不知道值不值得。

    血液和熱量慢慢流出她的身體,慢慢染紅了欄杆下的地面和枯草,她想試著動一動,可半邊身子都麻了。她睜大眼睛,她真傻,如果她死了,一定會變成宮中不散陰魂,她想。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時間並不長,只是一切在她腦海被放大了而已,身後似乎又有腳步聲,一個人把她翻了過來,玲瓏先是害怕,怕有什麼人發現他沒死補一刀,繼而在心裡罵娘,這人的動作實在太粗魯了。

    卓逸那張退了不少稚氣的臉出現在他面前,他驚訝的看著他,對身後道:「爺,是玲瓏!」

    玲瓏忽而有種得救的感覺,居然是卓逸,這樣她應該不用死了,惠妃也有救了,剛才這麼多人追著過去,不知現在惠妃她們有沒有被追上,如果被追上必定是凶多吉少。

    又一個急促的腳步聲。九王爺也出現在眼前,他身上穿著鎧甲,俊臉上濺著血跡,他從卓逸那裡接過玲瓏半摟在懷裡,玲瓏感動得想哭,這位動作比卓逸不知道輕柔多少。

    他的指尖帶著血腥味探向她的鼻子,玲瓏眨了眨眼,攢足力氣道:「那邊……在那邊。」

    卓逸驚呼一聲:「她還活著!」

    你這混蛋,玲瓏心裡罵道。

    使出吃奶的力氣抬起手指指向惠妃她們逃走的方向,心急如焚,「那邊,快!」

    九王爺咬了咬牙,把玲瓏交給身後的一個人道:「帶她去療傷。」然後帶著一隊人朝惠妃她們的方向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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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章本來想分上下兩章的,可是昨天寫到半覺得還是合一章寫完才發,所以昨天失約沒放上來,對不起(自抽一百鞭),丁香那個是我看書胡謅的,懂行的朋友輕拍,我不敢說今晚上還能不能更了ot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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