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淑珍倒是真沒有做戲,她向來緊張自己的女兒,生怕她受了委屈。如今第一次來這家就發現女兒被欺負了,心中憋著一股子氣。只是想到這蘇家有個賣春聯年畫的掙錢生意,男方又是沒有了老人的,性子也老實憨厚,她才按捺下心中的火氣。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合適的,她可不想再搞砸了。
她也有她的考量,杜燕還小,她一個人如何能拉扯大?再嫁個漢子雖然不錯,卻難遇到那個合適的。要麼家境不如意,要麼就是好賭酗酒,這樣的人家她如何敢嫁?
杜淑珍一向心氣高傲,自恃她長得頗有幾分姿色,雖然離了婚,還是有不少男人看到她就移不開眼,所以看人都要帶幾分高傲的神色。
只是今日她進蘇家一看,蘇父似乎對於娶媳婦的事情並不熱衷,對於媒婆所問的話也是有一搭沒一搭地敷衍,完全沒有一點高興的情緒。蘇父專心忙自己的,對於她的四處打量並不在意。
這讓杜淑珍感覺力道使在了棉花上,對於她自身的魅力也有所懷疑了。
不過她並沒有打算就此放棄,對於蘇家她還是挺滿意的,不用侍奉老人不說,又有賺錢的營生。只要說成了這親事,將來她和杜燕就算有了依靠了。至於蘇家那三個孩子,到時候慢慢整治,不過是十幾歲的奶娃子,還怕制不服嗎?
可惜她打錯了如意算盤,蘇青黛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讓她來蘇家指手畫腳的。一山不能容二虎,更何況是一個比老虎還可怕的繼母?即便不熟悉這繼母的秉性,光看劉月萍平日的做派,她就知道這家的人是不能相處的。
蘇青黛一門心思放在教兄妹二人寫作業,全然不管旁邊鬧騰的幾人。說媒的老婆子也覺得氣氛尷尬,連忙拉了拉蘇青黛:「黛丫頭,這是你爸給你們新找的媽媽。」這說媒婆子打的好主意,想著要是讓蘇家這三個孩子認同了杜淑珍,蘇父那裡就好說話了。
可惜蘇青黛看清了她的意圖,笑了笑,淡淡掃了一眼杜淑珍和杜燕,扔下輕飄飄的一句話:「阿婆,我們家可不是收容所,什麼樣的人都要!」
這話一出口,杜淑珍就變了臉色。
她以前和亂七八糟的男人混過,不然也沒有錢養活杜燕,雖然在村裡也有人偷偷說幾句閒話,但她也就當作什麼都沒有聽到,如今被蘇青黛就這麼直白地說了出來,所有的難堪都擺到了陽光下,她的面子裡子都丟了個乾淨。頓時臉色就難看了起來。
「你這死*蹄子胡說什麼!你——」
「你罵誰呢?!」蘇父端著冰糖鴨梨從廚房走過來,就聽到杜淑珍指著蘇青黛罵人,早就沉不住氣,直接打斷了她的話,氣著質問道。
杜淑珍一開口媒婆就知道要壞事,料不到更壞的在後頭,居然被蘇父抓了個正著。杜淑珍的話被堵在喉嚨裡,臉色瞬間變得通紅。想張嘴解釋,卻發現什麼話也解釋不出來。
蘇父冷冷地看了杜淑珍一眼,這才回身,臉色轉緩,將一大碗的冰糖鴨梨端到蘇青黛的面前。
「黛黛,來,把這鴨梨吃了。」
蘇青黛還沒有說話,那媒婆眼尖,已經開腔:「喲,大江子,這是鴨梨呢,這玩意兒貴著呢吧,就這麼給孩子吃了呀。」
蘇父面上淡淡的,不冷不熱地回了一句:「自家孩子吃的,怕啥?花幾個錢補身子,再貴也得捨得。」
這話直接打了杜淑珍的臉,蘇青黛嘴角噙著一絲壞笑,抬眼掃視了杜淑珍一通,果然那女人眼睛裡閃過一絲尷尬。不過她心裡素質不是一般的強悍,很快就將那些尷尬掩飾了過去,笑意盈盈地看著蘇父:「大江哥,嬸子說你家還養了不少牛呢,能不能領著我去看看?」
蘇父倒也不好回絕了,只得點頭,領著媒婆和杜淑珍去了。
這會兒杜燕也不鬧了,只是看著蘇青黛吃鴨梨,不由得眼睛瞪得老大,偷偷吞了好幾口口水。劉月萍也是閃過嫉妒,她家雖然有錢,但是也沒有人捨得在這種時候買鴨梨給她吃。
蘇青黛不搭理屋裡的那兩人,不時挑幾口梨給眼饞的蘇青城和蘇青葉吃。
「走啦燕燕,我們去別的屋看看去。」劉月萍臉色通紅,拉著眼巴巴看著的杜燕直接就出去了。
終於耳根清靜了,蘇青黛的臉色好了幾分,吃著甜絲絲的鴨梨,一面教蘇青葉計算方程。蘇青城卻有幾分擔憂,看著蘇青黛弱弱地問道:「妹,你說爹會讓那個女人嫁到咱家來嗎?」
蘇青葉一把瞪著蘇青城:「爹爹早上答應了咱的,那女人那麼凶,還拉著個小丫頭,我們家養不活她們!不准她們嫁過來!」
蘇青黛看蘇青葉如小獅子一樣炸毛的樣子就覺得好笑,壓下她的肩膀,笑道:「不用擔心,爹爹看不上她呢。她想進門,想都別想。你們就不用操心了!」
別說蘇父,連蘇青黛都看不順眼的人,又哪裡會入得了蘇父的眼。那杜淑珍雖然長得有幾分姿色,但是一身打扮妖艷時髦得緊,一看就是個不安分的,蘇父最是看不順眼這類女人,哪裡會要這樣的女人進門?
不過這話蘇青黛不會和兩兄妹說,她只管喝冰糖水,坐等看戲。
果然,不久屋外就有些不平靜了。
「蘇家的,你就說說哪裡不好了吧,這樣我也好回去交差啊。」是那個媒婆的聲音,得,果然是見蘇父好欺負,這樣的話逼出來,蘇父能怎麼回答?
「不是不好,是不合適。我和杜姑娘性子合不來的。」蘇父的聲音有些尷尬。
「還沒處呢怎麼就知道合不來?那對夫妻沒有點摩擦的?慢慢磨著就好了呀。」嘿,這媒婆倒是會說話,一下子將蘇父的理由給打了回去。
「我有三孩子,她還領著一個,這不方便。」蘇父頓了頓,百般思索才想了一個不傷人的理由。
「那孩子我看挺懂事聽話,不會是惹事的。不過是多了一張吃飯的嘴,這應該沒有多大問題吧。養三個孩子是養,養四個孩子不是養?」
「這……」蘇父頓時詞窮,不知道該怎麼說了。總不能說這女人名聲不好,一看就是骨子裡不安分的,恐怕他掌不住這女人。而且他已經打定主意不再娶媳婦了。
蘇青黛見父親和婆子交鋒落了下風,正焦急著,突然聽到從父親的臥室傳來清脆的一聲響,似乎是玻璃碎裂的聲音。
這下蘇青黛坐不住了,一把推開門衝進父親的廂房裡去。
一個鏡框掉在地上摔碎了,那裡面框著一張泛黃的照片,正是蘇青黛那去世了的母親張琴在世時的照片。
蘇青黛臉色鐵青,看著失手打碎了鏡框的劉月萍,揚手就朝著劉月萍的臉扇了過去。
「誰准你碰這屋裡的東西的?給你點顏色你還真打算開染坊了?這是我家,什麼時候輪到你們這不三不四的人跑來指手畫腳了?我現在明確地告訴你,蘇家的女主人,以前,現在,以後,都只會有一個,那就是我娘!別的人想進這屋,想都別想!」
蘇父進門,看到屋裡那摔碎的東西,心中像打碎了五味瓶,箇中滋味陳雜。女兒的話更是打在他的心坎上。張琴那樣一個如青蓮一般的女子,當年願意跟隨他在這清河村裡呆著,他已經覺得愧疚萬分。後來張琴死了,他更加懊惱當初的決定,如今女兒這樣的話,把他埋藏在心中的情緒都招引了出來。
他呆呆地蹲在地上,看著相框裡笑得明艷燦爛的人,一滴眼淚掉落在地上。
「大江子……」
「你們走吧,這事今天就到這裡吧,以後不要再來了,我這兒不歡迎你們。」蘇父不待那媒婆說話,直截了當地拒絕了她。
杜淑珍聽了這話羞憤難當,覺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再不願在屋裡多呆一會兒。她惡毒地看了屋裡的蘇青黛一眼,怒氣沖沖地拉著杜燕走了。
劉月萍被蘇青黛一巴掌打傻了,待回過神來,小姨已經不見了蹤影。她幾時受過這等羞辱,頓時氣得要上來和蘇青黛拚命。
那媒婆哪裡肯讓她在蘇家屋裡撒潑,到時候她做媒的名聲都要壞了,以後誰還敢找她?連忙拉住要上去的劉月萍,劉月萍不依,奈何她到底人小力薄,被媒婆拖著出了門。
「蘇青黛!你給我記著!我劉月萍一定不會放過你的!」劉月萍在心裡狠狠下著毒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