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一那天一整天,蘇青黛都在醫院裡呆著,蘇父沒有來,想來是被事情耽擱了。
方毅也沒有出現,蘇青黛覺得有些索然無味,想起方毅說的看電影一事,不自覺地笑了笑,還是算了。雖然她知道,那些事情她其實無所謂,但是,方毅或許並不那麼想。
那天被方毅拉著出了祥鶴樓,方毅的臉色就有些不對。蘇青黛也沒有說話。兩個人在路上沉默地走著到了醫院,蘇青黛覺得尷尬,開口說了一句話:「不關你小姨的事,是我欠考慮……」
話未說完,方毅的臉色已經變了變,低著頭輕輕說了聲「抱歉」,人已經逃出老遠。
想到這些,蘇青黛不免歎息一聲。
她覺得方毅很好,但是她並不來電。她雖然只有十二歲的身體,卻有三十歲的智商和人生經歷。對於方毅的想法,她哪裡看不明白,不過,她無法回應。這又不是少女養成計劃,她還是個孩子,在錯誤的時間出現的感情,還是趁早扼殺的好。
「咚咚咚……」
下午的病房分外安靜,卻意外地傳來了敲門聲,蘇青黛的思緒一驚,以為是蘇父趕過來了,連忙過去開門。
是一個年紀三十歲左右的婦人站在門外,穿著端莊,手裡提著一個皮包,看到蘇青黛來開門,她的眼睛裡閃過一絲不喜,卻還是溫婉地笑著。
「請問,您找誰?」
蘇青黛下意識地問了一句,但是看那女人的眼睛一直盯著自己,蘇青黛的直覺告訴自己,她是來找自己的,因為這個女子有著一張和林雲睨七分像的臉,以及一雙和方毅一模一樣的眼睛。
果真是麻煩啊,這家的人怎麼回事?還輪番上陣的?蘇青黛心中不悅,臉上邊多了幾分冷淡之意。
「你是蘇青黛吧,我是方毅的母親,我來找你。」果然,溫溫的語氣和聲音,帶著一分不可察覺的高傲。
蘇青黛點點頭,輕聲走出門,又回頭看了熟睡的蘇叔叔一眼,帶上門走了出去。
林雲彤看蘇青黛一臉平淡,似乎早料到自己會來一般,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但很快掩飾了過去。
她在前面領路,蘇青黛不緊不慢地跟著,亦步亦趨。兩人並不交談,只是氣氛還是和預期的那般凝重。
蘇青黛一面走著,一面想著前世那些狗血的八點檔情節。為了讓兒子喜歡的人離開,她會有什麼手段?利用?威脅?還是支票打發?或者乾脆綁架?
想到這些,蘇青黛下意識地噗哧一聲笑出來,暗笑自己真是吃飽了沒事幹,想那些有的沒有的。走在前面的林雲彤聽到蘇青黛的笑聲,微微皺起了眉頭,心中嘀咕著:還是個天真的孩子呢,怎麼就像妹妹說的那樣城府深了?
到了一間咖啡廳,林雲彤點了一杯咖啡,又對侍應生說要一杯橙汁。
蘇青黛卻是想喝喝卡布奇諾,可是她知道,現在她沒有說話的立場,人家老娘都來興師問罪了呢,你還敢在獅子頭是捋毛?
「我聽老爺子說,你叔叔在醫院養病,可是好些了?」
蘇青黛微微點點頭,就著吸管吸了一口果汁。
「昨天的事我聽方毅說了,實在是不好意思,我妹妹並沒有為難你的意思。只是我們方家和林家畢竟不同一般的人家,對於來歷不明的人不免要敏感尖銳一些,希望你不要介意。」
蘇青黛聽了這話倒是有些詫異,猛地抬起頭不可置信地看了林雲彤一眼。這,是神馬情況?
「我知道你聽得懂,你是個聰慧的孩子。也一定知道我們這樣的人家有不一樣的使命。而且,你和方毅都小,差距又太大,所以……」
林雲彤都說得這般明白了,蘇青黛哪裡還能不識趣?她自然是知道,接下來就要來重頭戲了。
果然——
「阿姨這麼說,你應該明白,我是不會讓你和方毅談朋友的。所以,以後阿姨希望你能離方毅遠一點。若是你能做得到,阿姨答應你,你以後上學的錢,阿姨來替你承擔。」
林雲彤果然會打感情牌,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看似不動聲色,一步步將人逼到角落裡去。
可惜蘇青黛不是她的棋子,向來不喜歡打被動仗,也不喜歡那些當官的人自以為是,看不起農民。既然如此,她就不能讓人步步逼迫一直不吭聲了。
「林阿姨,我想你是誤會了。我和方毅只是普通朋友,而且,我對你們方家」蘇青黛放下手中的橙汁,瞪著清澈的眼睛看著林雲彤,淡淡笑道,「——不感興趣。」
從見到蘇青黛起,她就一直是默默的,雖然大大方方,但是也並不顯得突出。林雲彤心中覺得自己的妹妹有些誇大事實。她承認蘇青黛是要比一般年齡的女孩子要淡定幾分,但是離妹妹所說的有城府和耍心機還差了幾分。
然而,這一刻,她看到蘇青黛眼睛裡的那絲難以忽視的高傲倔強。
「方家確實背景深,而林氏集團也算有幾分財產,但是——」蘇青黛輕笑出聲,眼睛裡閃著光,帶著一分譏誚,還有一絲不屑,「在我看來,也不過爾爾。您若覺得我有心想要接近你們方家,那就真是低估了我蘇青黛,也高看了您的兒子了。」
蘇青黛並不喜歡被人脅迫,也不喜歡別人以高姿態來命令她。雖然她並不想得罪方家,卻也不想做縮頭烏龜。她愛錢,卻並不貪財。她愛權勢,卻不會委曲求全。對於林雲彤的高姿態,她十分不喜歡。
林雲彤被蘇青黛的話驚住,望著蘇青黛波瀾不驚的樣子,她的心中充滿了疑惑。這個蘇青黛不過十二三歲,居然就這樣大的口氣,她哪裡來的自信?!哪裡來的驕傲資本?!
蘇青黛卻管不了那麼多,東西也喝了,話也說明白了。她沒有時間耽擱,叔叔的點滴估計也打完了。她朝著侍應生打了個響指,將五十塊放到了他的托盤裡。「咖啡和橙汁,剩下的留給你當小費。」
話一完,她整了整衣衫,一臉平靜地朝著林雲彤笑了笑,優雅地起身離開。林雲彤看著蘇青黛的一系列動作,從喝果汁到結賬送小費,沒有半分拖泥帶水,也不顯得怯懦卑微,完全看不出來是一個十二歲的鄉下丫頭。
她有些回不過神來,好半晌,才記起來她在什麼地方。她下意識地朝左右看了看,知道沒有熟悉的人,這才放下心來,匆匆提起包離開。
坐在後面隔著一面牆壁的趙世寧,在聽到蘇青黛的那些話時,嘴角忍不住勾起了一彎笑意。
這個女孩,果真有幾分意思,居然能讓他那個一向聰慧的舅母都吃癟。「趙少,那是你舅母吧?她好像不知道咱們也在這裡哎。不過那女娃子可真強悍啊,居然敢挑戰你舅母,而且是完勝!」
一旁的李月龍來了勁兒,看得趙世寧的笑,有些八卦地湊到趙世寧面前打聽,「那女孩什麼來頭?這麼強,不會也是京裡來的吧?也不對啊,聽口音不像啊。」趙世寧看都不看李月龍,一腳將他踢開:「你丫的,滾。」趙世寧的心情突然出奇的好,說不出為什麼。
那一面蘇青黛晃晃悠悠地出了門,她可管不了咖啡廳裡都有誰。因為嘴皮子上得了好處,她哼著小調,一步步朝著醫院走去。並沒有注意到咖啡廳裡的趙世寧和李月龍,亦沒有發現跟著自己走出了咖啡廳的兩個陌生男子。
她在路上看到一些牆面上貼的門面招租的廣告時,遂停下腳步站在牆面前仔細研究起來。
察覺到身側走過來兩個人,她也沒有在意,以為只不過是同看招租廣告的路人,下意識地讓開了幾步給人騰出位置,卻並未留意身邊站著的人。
待看到一個合適的門面,蘇青黛終於眉飛色舞,眼睛裡都閃著光。
「對,就是這個表情!」一旁突然傳來一聲大喝,一雙手朝著蘇青黛伸過來,壓住了蘇青黛的肩膀,那個站在蘇青黛身側的中年男子神情激動,眼睛裡閃著灼灼的光,「我就是在找這個表情!哈哈,終於被我找到了!」
蘇青黛不悅地掙脫開中年男子的手,皺著眉頭,推開幾步,看著那個手舞足蹈的人質問道:「你幹什麼?!在大街上隨便動手動腳的,麻煩你尊重些!不然我叫警察了!」
蘇青黛原本的好心情被這莫名其妙的人攪合了一通,有些不爽。這般話也就說的不客氣了,只是她本就只有一張十二三歲的臉,說這話反而顯得與眾不同,那臉上自然露出的高雅和傲氣,讓那中年男子更是驚喜。不但沒有絲毫不高興,反而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眼睛緊緊盯著蘇青黛,似乎要看清蘇青黛臉上的所有表情。
「莫名其妙……」蘇青黛覺得被人這樣盯著,心裡怪怪的,有點發毛。這是什麼人?不會是人販子吧?如果是這樣,她雖然有三十歲的靈魂,身體卻只有十二歲,若是這人來狠的,她可是無力反抗啊。
這般想著,她壓制住內心的吃驚和緊張,下意識地低垂著眼睛,從一側輕輕移動了幾步,看到那人沒有動,心中一喜,做好準備撒腿就跑。
卻不料才跑了幾步,那一面突然冒出來一個年輕男子伸手攔住了她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