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親王在莊子上住了幾天就又回京城了,梅香心知大皇子一派同三皇子一派的博弈已到了最關鍵的時刻,寶親王雖兩邊都不參與,但身份所限無法完全置身事外。
梅香相信寶親王有足夠的能力自保,現階段她不需要為他擔心。
梅香現在擔心的是牛牛,小孩子說話了,但卻極少開口,而且性子太安靜了,安靜到讓人經常忽略他的存在。
梅香同胡嬤嬤商量了一番,最後決定在莊子上開個學堂,讓莊子上的適齡孩童都來讀書,牛牛也跟著他們一起。
學堂就安排在梅香所住院子的前院裡,夫子請的是莊子上一位讀過書但沒有考中功名的老先生,因著現在還是冬天,梅香派人專門收拾出來一輛馬車,用來接送來學堂讀書的小孩子。
現在還不到農忙季節,莊子上的農戶基本都是整日歇在家裡,小孩子們也憋在家裡出不了門,聽說莊子的主人家開了免費學堂,有馬車接送,還管一頓午飯,農戶們都很高興,紛紛把家裡閒著沒事做的孩子打發去讀書了。
原本跟在牛牛身邊的柱子黑子自然也成了牛牛的書僮,三人每天一起上學下學,黑子年紀小還好些,柱子的責任更重了,不但要幫助牛牛跟同學們處好關係,還要防止有同學欺負他。
雖然大家都知道牛牛是少爺,但學堂裡的孩子畢竟年紀不大,對身份地位差距還不能貫徹地很徹底。難免就有那麼幾個好事地想要打牛牛的主意。
有一天下學回來,柱子手上帶了傷,牛牛的精神也不太好,黑子也站在一邊不說話臉上的神情很茫然。
乾嬤嬤當晚就把事情回報給了梅香,梅香招來暗中保護牛牛的護衛,詢問後才知道,今天學堂裡有人找牛牛麻煩。柱子跟他們打了一架,護衛們見牛牛沒有事便沒有出手。
梅香揮退護衛撐著下巴思考,小孩子遇到了困難她這個做「家長」的該怎麼辦?
小時候梅香也曾受到過別人的冷遇。那時候長樂侯夫人待她們姐妹出去會客,因為孤女的身份,梅香沒少受人白眼。好像事後她只能隱忍,然後就是減少外出,直到稍微大一些了,最多也是在口頭上賺些討回些便宜罷了。
但是男子與女子似乎應該是不同地,若是牛牛也像她一樣忍讓,那樣下去他長大了難道也做大家閨秀?梅香一想到牛牛長大了哀怨地站在窗前繡花就一臉惡寒,她不想牛牛將來變得奸詐,同樣也想看到他變成娘娘腔……
梅香下意識地剔除了大人替小孩出頭的想法,受自身成長環境影響,她覺得小孩子的問題得由小孩自個解決。大人不能永遠替小孩子出頭,那從一開始就該讓他自己學會面對困難該怎麼做。
牛牛的教育問題難倒了梅香,好在沒過幾日寶親王又回來了。
梅香對寶親王訴苦,寶親王對這事倒是有些想法,他當晚就找來一個護衛。吩咐牛牛和柱子黑子以後跟著護衛學拳腳。
梅香明白了,寶親王這是打算以暴制暴,好吧,小孩子打架沒那麼嚴重,所謂「男人之間的矛盾就要用男人的方式來解決」。
不過牛牛現在才四歲,等他長到足夠大練出足夠好的身手與對方一搏。不知道得猴年馬月了。
「王爺,除了讓牛牛學習拳腳外,還得交會他怎樣做一個上位者,他是十九皇子,不管他以前日子過得什麼樣,他現在都是十九皇子,若是連莊子上農戶的孩子都能欺負他,那他以後的日子會苦不堪言地,」梅香望著寶親王認真地說道。
梅香拍了拍寶親王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教養牛牛是我們兩個人的責任,王爺,你得教他怎麼適應皇室成員的身份……」
梅香就這樣把教育牛牛的重任丟給了寶親王,寶親王倒是沒有讓她失望,只要他在莊子上會有每天抽出一個時辰跟牛牛談話,至於談話內容,梅香是不知道地,因為她每次都會專門避開。
從此後,牛牛開始了既快樂又痛苦,既過癮又鬱悶,有歡笑有傷痛的童年生活。
日子剛進了二月,北方傳來消息,應三公子撫民順利,暴民災民得到了應有的處置,北方局勢穩定,西北軍不日便將拔營回歸西北大營。
二月十日,北方忽然傳來壞消息,應三公子在河邊視察時橋樑突然坍塌,應三公子墜河,隨同人員沿河搜索數日無果。
二月二十二,跟隨應三公子前往北方撫民的隊伍回京,其中一輛馬車上拉著一具棺材,棺材中放著他們在河中撈起的應三公子的衣物。
嚴冬墜河,應三公子本就不會水,加上人們在河中發現了應三公子的衣服,朝廷已經判定應三公子身亡。
大趙之殤,全城縞素,無數百姓走上街頭,人們目迎目送,看著那輛拉著棺材的馬車越走越遠。
因為莊子上消息來得沒那麼快,梅香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了。
梅香神思有些恍惚,但心裡似乎又覺得有點不對。寶親王前天就回了京城,到現在還沒回來,所以梅香心裡還保留了一絲希望,不聽寶親王親口確認,她便不願相信應三公子真地死了。
應三公子之死,加速了大皇子一派的衰敗,因為有人說應三公子是被人謀害地,且矛頭都指向了大皇子。
說著話的人自然沒有證據,但正是因為沒有證據,反而弄得大皇子百口莫辯,對方沒有證據他就無法針對性反駁,只開口叫冤枉誰還會信。越是波風捉影的事,越讓人懷疑,日子久了懷疑就成了確信。
應三公子對大趙來說是一個很特別的存在,他不在朝中供職,卻會在各方百姓陷入困境時出現,大趙建國十三年,各地天災**不少,其中大半都是應三公子負責災後事宜。
其實在私下裡,在百姓的心目中,應三公子的地位恐怕比永安帝還要高。
所以當流言傳到了民間,這次的民憤堪比才剛過去的北方民變,皇帝再也不能包庇自己的兒子了。
永安十三年三月初九,這本來是一個好日子,但是在這一天,永安帝下詔,貶大皇子為庶人並逐出京城永不許入,皇貴妃吳氏教子無方同罪貶入冷宮。同時,永安帝下罪己詔,反省為人父卻教子無方。
一道聖旨,一章罪己詔,大皇子和皇貴妃再不能翻身,永安帝卻博得了同情,他從一個無情對親生兒子下手的皇帝,成了一個為兒子痛哭的父親。
梅香這段日子一直不曾回京城,寶親王也一直不曾回來,不過他派人回來報過信,來人沒有詳細說,只帶了話讓梅香不要擔心。
梅香相信寶親王所以不擔心,只專心關注牛牛的成長。
也許男孩子天生就是靠拳頭說話的一族,在每天的摔摔打打中,牛牛的身體越來越好越來越結實,個頭也開始竄高,飯量增大,話也多了,笑容愁容都多了。
聽說牛牛他們一夥跟另外一夥孩子時常鬧點小彆扭,偶爾打個架彼此下個絆子什麼的,梅香每次聽完護衛的回報都會心一笑,牛牛越來越像正常的小孩子了。
寶親王終於回來了,風塵僕僕滿臉倦容,梅香十分心疼地接過斗篷,幫他更衣洗漱。
寶親王靠在暖和的浴桶裡,梅香在後面給他擦背。
「……下手的人是應三身邊的小廝,我派去的人雖然跟在他身邊,但比不了從小跟著他的近侍,當他們發現應三出事時根本來不及阻止,好在他們應對得當,把應三救了上來。
那小廝是應家的人,他們派此事是應家指使的,便帶著應三躲了起來。但是應三墜河的時候喝了幾口冷水又在冷水裡泡了一會,救上來後已經昏迷了,到現在應三的病也沒養好,所以他們現在還在北方藏著。」
應三公子果然沒有死,但應家的人為何對應三公子下手?
「那個小廝……真是應家指使的?」梅香問道。
「那個小廝已經回應家了,我怕打草驚蛇讓別人發現應三還活著,所以沒有讓人動他,」寶親王的眼神變得幽暗,「不過,朝堂上有消息,聽說應六要進內閣了……」
應六公子?應三公子的堂弟,應家現任族長的兒子,三皇子的侍讀。
應六公子進內閣,這對應家來說可是好事,難道應家犧牲應三公子為的就是給應六公子換得內閣一席?
說起來以應三公子的資歷,若是他想在朝堂佔據一席之地,讓他進內閣怕是不會有人反對,可應三公子有自己的原則,他為朝堂出力為三皇子盡心,卻從未替自己或者替應家謀私利。
也許正是這樣應家才會對他不滿,不會讓應六公子替換下他。應六公子除了身世顯赫之外並無建樹,所以應家才會犧牲應三公子,來替應六公子鋪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