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裡,丫頭婆子多了,每個人的分工越發的細緻,六娘第二天才知道她們幾個小丫頭的工作變成了掃庭院和伺候值夜的丫頭婆子,一大早起來灑上水把落葉灰塵掃到道路兩側,工作時間從早上五點左右到七點,隨後便可隨意在院子裡玩耍,也可以去茶坊裡跟姐姐們學學繡花什麼的,只要求必須在正房可見的範圍內,以防大丫頭和媽媽們有什麼差遣。
總的來說,工作很輕鬆,包吃住薪水還不低,可謂是許多人夢寐以求的生活了,可六娘還是覺得很苦逼。
往日裡在秦州的生活空間也不大,好歹知道隔著牆便是正街,偶爾還有親人會來探視,如今卻是在二門以內,更是連出門見其他人的借口都沒了,只能仰頭看這不大的一片天,六娘覺得自己這是深切體會了一把什麼叫做一入侯門深是海。
此刻的天色才剛亮,輕輕的用掃帚將落葉歸入旁邊的泥土裡,不遠處,一道輕盈的腳步聲略帶急促的走過來,六娘抬起頭一看,卻發現是個不認識的丫頭。
十七八歲的樣子,面相普通,腳下略顯浮躁,只一張嘴緊緊抿著,眼神略帶一絲悲苦。這丫頭身上穿的衣裳比起院子裡的丫頭顯得陳舊多了,細看袖口還有些毛邊,卻也看的出質地不凡,頭上的首飾很少,卻是不減氣度,六娘見狀連忙停手退到路邊,那丫頭目不斜視的路過,逕直往正房走去。
「這麼早院門就開了?」小喜不知什麼時候湊了過來,好奇的衝著那丫頭的背影看了幾眼,「夫人還沒起呢,也不知道是什麼事。」
「也許是府裡的規矩不一樣?」六娘也有些疑惑,不是急事何必這麼一大早的過來,夏日的天亮的早,院子裡的丫頭們也才起來沒多久呢。不過,這與她也沒多大干係,只是疑惑了下,便低下頭繼續掃地了。
張媽媽正由著四兒伺候洗漱,也看見這邊來人了,將東西遞給四兒,迎了上去,兩人低聲說起什麼來,因張媽媽在,小喜雖好奇卻是不敢靠近,只是不住的往那邊瞥,卻是看見四兒在一邊露出驚訝的神色,片刻便低下頭,拿著東西略顯慌張的退了下去,而張媽媽臉色卻是有些不虞,最終還是轉過身往上房走去,那丫頭則是在門下站定了。
小喜眼珠子一轉,埋下頭繼續掃地,卻是緩緩的往正房方向靠過去,六娘見狀張了張嘴,又閉上了,如今小喜已是不再跟四兒爭那些有的沒的,卻也不能完全對外間不聞不問,方才四兒慌成那樣,也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沒多久,張媽媽便出來了,衝著那丫頭道,「夫人已是知道了,說既然是大太太發的話,又是為了老太太的壽辰,自然不敢不從,讓我將院子裡得空的丫頭都領過去。你先回去覆命,讓你主子不必擔心,既然你主子身邊的人手不多,也就別動了,我等下自會領人去前面。」
那丫頭聞言似是鬆了一口氣,整個背脊都放鬆下來,感激的笑了笑,這才轉身往外走去,方才緊抿著的嘴唇也放鬆下來。
張媽媽則是衝著一干忙碌的丫頭下令,看見已有機靈的丫頭捧來了伺候於姨娘梳洗的東西,點點頭道,「杜鵑你領著玉蘭和芍葯進去伺候夫人起身,待會兒你們便留在院子裡,餘下的人,都放下手裡的活過來!」
六個丫頭並四個粗使婆子紛紛撇下手裡的差事靠了過來,張媽媽衝著眾人道,「六月初二是老太太六十大壽的正日子,外院的人手不夠,因此借調了咱們內院的人過去幫忙,今兒個便要先準備起來了,除了杜鵑芍葯玉蘭以及守門的幾個婆子,你們都隨我去前面幫忙,務必要聽外院管事和媽媽們的吩咐,規矩我便不多說了,若是這趟差事辦的好了,自然少不了你們的打賞。」
眾人聞言紛紛喜上眉梢,老太太六十大壽,本就早料到了要讓人過去幫忙,這邊寧三老爺卻是沒回來,三房住在正房那位卻是做不得主的,要是『擅自做主』讓於姨娘知道了,少不得一通鬧騰,大房奶奶跟三房正房那位的交情雖不深,也不會故意來為難。
直到昨兒個於姨娘才回來,她們還以為輪不著這種好事了,個個都有些失落,卻是沒想到於姨娘竟然撇下了整理行李的事兒,允了她們去外面幫忙。
一時間人人都歡天喜地的,六娘也有些高興,倒不是為了賞賜,而是她本以為這院子裡的規矩這般大,少不得要在這兒慢慢熬著,等趙媽媽尋不到閨女兒自己送上門來,卻是沒想到才來就有出去透氣的機會,也好讓她順道瞭解一下海棠到底跟她說了幾層,辦酒席這種時候最是雜亂,人多的時候自然話題也多,興許她能從接觸中的隻字片語拼湊出侯府的事兒,畢竟,她從海棠嘴裡瞭解的太有限了。
張媽媽只讓幾個婆子去叫人,不過片刻功夫便將人都集中了起來,便領著人往外面走。
跟在張媽媽身後,四兒拉了拉六娘的袖子,示意她走慢一些,小喜瞪了她一眼,四兒一聲冷哼,低聲道,「六娘,我有話要說!」
「別聽她的!你能有什麼好話?」小喜嗤笑,卻因為顧忌周圍的人說的很小聲,「莫不是又要編排誰了吧?」
「我又沒跟你說話,你插嘴做什麼?」四兒毫不示弱的瞪了小喜一眼,絲毫不在乎讓人瞧出她與小喜的矛盾,惹的旁邊兩個丫頭瞥了兩人一眼。四兒大有小喜回嘴便要嚷出來的架勢,小喜見狀癟癟嘴,到底沒回嘴。
四兒見狀才對六娘道,「這件事關係重大,你若不聽,定然會後悔的!」
六娘心中厭惡,卻也不想把她們三個的事情鬧出來大家臉上都不好看,還是放緩了腳步,裝作觀賞院裡的風景,落到一群人的最後面,小喜挽著她的手不肯放鬆也跟了過來,四兒見與前面的距離拉的根本聽不見她們的低語了,這才低聲道,「你可知道方纔那個丫頭是誰?」
那丫頭穿著在這院子裡實有些另類了,六娘眉毛一挑,小喜扁扁嘴想要說話,四兒已是冷笑起來,「那是三夫人派來知會於姨娘,請她派些人手去前院幫忙的!」頓了頓,用重重的語氣重複道,「於姨娘!」
小喜倒抽了一口涼氣低叫,「姨娘!」頓了頓又叫道,「不可能!定是你又拿瞎話來唬人!」
「本沒指望你信!」四兒白了小喜一眼,只望著六娘道,「這是我親耳所聞,我知道你還怨我在驛站所做的事,可我真心是為你好才會如此,如今告訴你也是怕你出去說錯話,讓人拿捏住把柄,自此咱們就算兩清了,你若不信也沒關係。」
「你別信她!」小喜拉著六娘的手道。
六娘拍拍小喜的手笑了笑,「她說的是真的!」
「啊?」小喜愣住了。
四兒一愣,挑眉,「你早知道?」
六娘自然不會承認,只道,「猜的!」見兩人都有些不信,又補充道,「第一,咱們昨天進門走的是後門,且只有僕婦在院子裡迎接。第二,遠行歸來,父母尚在,沒有哪個媳婦兒會在自己房裡窩著,不去母親面前請安的。第三,誰家的太太不住正房?就算是不住正房,遠行歸來,姨娘們總該來迎接的。還有其他種種,我一直想不明白,如今聽你一說,就恍然大悟了。」
「你怎麼懂這麼多?」小喜吃驚的道,四兒雖沒問,也是滿眼的疑惑。
六娘一愣,隨即苦笑,她這一番話是因為不想承四兒的情,卻沒想到帶出更大的疑點,果然少說少錯麼?
「路上你們沒聽見車上的媽媽說麼?咱們府裡是最重規矩的人家,連小戶人家的兒女回家,第一件事都是先去見父母,何況咱們侯府?自然不會有正房太太撇下正房跑去住偏院的道理。」
四兒聞言眼神一閃,望著六娘不知想說什麼,小喜卻是有些不信,「還好咱們提前得知了!否則……」
六娘聞言苦笑,「這種事兒不知道也罷,姨娘也好,太太也好,咱們都是下人,謹守本分安心做事就行了。」
小喜聞言想到驛站六娘與她說的話,眼神閃了閃,臉上的笑容更甚,只一個勁兒的打量四兒,四兒被她瞧的有些不得勁兒,想她冒了極大的風險告訴兩人這件事,六娘的反應平淡,不領她的情,小喜那眼光只讓她覺得自己跟傻子似的,心中不由得一片冷意。
前方的隊伍停了下來,一個頭戴金飾,耳戴一堆珍珠墜子,身著寶藍色衣服的四十來歲的媽媽攔下了眾人的去路。
六娘原以為來人興許是哪家的太太,可看她身邊半個伺候的人都沒有,便知道不是了。
那媽媽耳朵上戴著的那對珠子都有拇指大小,看她身上的衣裳和金飾顯然不可能戴一對假的珠子,當然,這時代也不可能有假珍珠,也不像現代的珍珠因為有水下的設備來的那麼容易,這時代的珍珠都是用人命換來的!
六娘對此表示很震驚,知道侯府有錢是一回事兒,可真看見一個管事媽媽都能戴上這樣大顆的珍珠那又是另外一回事兒了。
可接下來發生的事兒,只讓她忘了感慨侯府和這位管事媽媽的富貴,因為眾人都在叫,「趙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