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走回院子,就看見一個粗使婆子急匆匆的跑出來,六娘站在路邊避開了,跨進院子,一聲聲慘叫從上房裡傳出來,只聽的人背脊發寒,滿院子的丫頭婆子忙的腳不沾地卻不知道在忙什麼,院子裡沒個主事的人,瞧著混亂不堪,兩個與她一般年紀的小丫頭立在上房門口,其中一個小丫頭哭的慘兮兮的,另外一個則是在訓斥她。
「哭什麼哭?如今滿院子都忙成這樣,你還在這兒添亂!要是讓姐姐們瞧見了,少不得罰你一頓板子!」臉圓圓眼睛圓圓,長得很喜慶的小丫頭低罵道。
被罵那丫頭一臉怯懦的樣子,聞聲哭的越發厲害,氣的罵人那丫頭伸手直戳她的腦門兒,「還哭!你還哭!生怕旁人瞧不見你這一臉晦氣是吧?」
六娘疾步走了過去,低叫道「小喜?」
小喜狠狠的瞪了那只顧著抹眼淚的小丫頭一眼,拉住六娘的手,手有些冰涼,握六娘的時候格外用力,聲音有些顫抖,「你不是去見你娘了嗎?時候還未到,巴巴的跑回來做什麼?」
六娘輕輕的回握,眼光忍不住往上房瞟去,「話說完了便回來了,大家都忙著,我也不好躲懶。」頓了頓,將聲音壓的更低,「這是怎麼回事兒?」
「回來也是站牆根兒,搞不好呆會兒還有一頓板子!」小喜嘀咕道,見六娘眼中有急切,「我也不清楚,張媽媽和幾個姐姐在上房裡收拾箱籠,夫人在上房歇著,只讓我和四兒、芽兒在東次間裡擦箱籠,後來聽見杜鵑姐姐在喚人,四兒去了沒多久裡面就嚷起來了,杜鵑姐姐就讓我們在門上候著,偏生芽兒在這兒哭個沒完,叫人看了就生氣!」說到最後,又壓低了聲音湊到六娘耳邊,「夫人怕是不大好,我方才看見,好大一灘血……」
跟四兒說的一樣,六娘的眉頭皺了皺,好端端的,怎麼會突然流血?
小喜說完又滿臉怒意的瞪著芽兒,芽兒畏畏縮縮的只顧著掉眼淚珠子,這副喪氣樣子在這人人擔憂不已的關頭,越發讓人心浮氣躁,小喜伸手又去戳芽兒的腦門兒,「你哭哭啼啼的給誰瞧呢?」惹的芽兒畏畏縮縮的直往上房門口靠,險些一跤摔下去,好在扶住了門框。
六娘忙拉了小喜一把,勸道,「芽兒膽子本就不大,這種時候,你是既是好心,好好與她說就是,張媽媽還在屋子裡呢。」這芽兒平日裡得了一句重話就能哭上半晌,這種時候鬧出什麼動靜都落不了好。
小喜也是怕的,聞言衝著六娘皺了皺鼻子,六娘又掉過頭衝著芽兒道,「你也別哭了,小喜也是為你好,若是實在忍不住,就先回房去,這兒有我和小喜呢。」
正說話間,一股血腥味兒撲面而來,海棠端著一個銅盆掀開簾子從屋裡走出來,盆子裡一大盆水被染的鮮紅,看見這盆血水,六娘只覺得一陣心悸,屋裡的情形怕是不大好……
「把盆子洗乾淨,換些熱的來!」海棠的臉色也有些蒼白,隨手將手中的盆子塞到芽兒手裡。
芽兒一看見那滿盆子的血水就嚇呆了,海棠塞的急,根本沒留意到芽兒的神情,六娘想伸手去扶,她卻是離門最遠的,手才伸到一半,眼睜睜的瞧著那盆子滾落到地上,只聽得咚的一聲巨響。
水濺了一地,眾人一愣,芽兒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院子裡的婆子聞聲衝著這邊指指點點,裡間一個大丫頭聞聲跑了出來,這丫頭模樣平常,膚色有些黑,卻是夫人房裡的頭一份兒,年紀也是最長,掀開簾子就看見滿地的狼藉,幾人身上儘是血水,簾子上也濺上了,門口竟然沒有下腳的地方,一看見這個情況,那丫頭的臉色就變了,喝道,
「這是做什麼?還嫌不夠亂麼?」瞪了芽兒一眼,「還不快閉嘴!吵到了夫人我撕了你的嘴!」見芽兒只顧著哭,又瞪著海棠,「你倒是金貴得連盆水都端不動了!連幾個小丫頭也調教不好!」
海棠被濺了一身,本是愣住了,聞聲臉色微變,瞥了那丫頭一眼,冷笑道,「杜鵑姐姐說的是,我這就去好好的調教調教這些小丫頭。」見芽兒哭的越發的大聲,低喝道,「隨我回房去換身衣服!」只一瞪眼,芽兒被嚇的只敢哽咽了。
六娘彎腰去撿盆子,看著滿地的血水,怕是要打幾盆水來沖洗,畢了還得想辦法弄乾,那簾子也得換,否則呆會兒老爺來了在場的少不得都要吃掛落,正發愁卻是聽見杜鵑道,
「芽兒去也就罷了,上房裡正忙的抽不開手,你要躲懶也別挑這會子,不過是裙角濺了些許,哪兒就穿不了了?」
瞥了一眼被濕了大半的裙子,又濕又腥,貼在身上異常難受,海棠彎彎嘴角,「屋裡既是如此忙碌,杜鵑姐姐就先進去吧,我片刻就回轉。」說罷轉身就走,卻是不想杜鵑竟不顧滿地的髒污,一步跨了出來攔在頭裡,厲聲道,「不過就說了你兩句,竟然撩開主子跑去躲懶了?」
海棠聞言眉頭一皺,上房的事兒自來她是不樂意沾的,何況是這種時候。換衣服是借口不假,她也不會真跑去躲懶讓人閒話,反倒是杜鵑這般攔著她不讓離開有些奇怪了。屋子裡還有張媽媽和芍葯、玉蘭在呢,幾個丫頭在裡面也不過是乾著急的份兒,哪兒就忙的抽不開手了?何況外面不是還有幾個小丫頭和婆子麼?
杜鵑被她看的眼神有些閃爍,挺起胸口道,「平日裡你躲懶便罷了,這會子難道只留幾個不頂事的小丫頭在這裡?滿院子的婆子就沒半個經事的,便是要換衣服,也該等有個能主事的人來了方才好,你難不成還有話說?」
海棠瞇起了眼睛,長長的鳳眼露出輕蔑的光彩,扯了扯嘴角,「該如何,我自有分寸,總不會誤了差事,姐姐不進去在夫人跟前守著,跟我夾纏不清的作甚?」
不過是不經意的一句話,杜鵑聞聲卻是臉色微變,海棠見狀冷哼一聲,「大半的裙子濕了到了姐姐嘴裡倒成了沾了一星半點兒,姐姐一張巧嘴我自是不能比。只是姐姐可曾想過我這般模樣可會衝撞了老爺?大夫怕是後腳就到,衣衫不整的叫外人瞧了去,旁人笑話的可是咱們府上的規矩!」
「我不過是讓你規制好院子裡的這些丫頭婆子,你倒是滿口的規矩,」杜鵑啐了一口,「不過片刻功夫的事兒,有這功夫與我說規矩怕是早就把事兒辦成了,難道老爺回來瞧見滿院子亂竄的丫頭婆子,就不會被衝撞到了?」
海棠聞言似笑非笑的望著杜鵑,「我可指使不動這滿院子的人,好在她們向來信服姐姐,姐姐有這功夫與我鬥嘴,怕不早把事兒給辦成了?」
杜鵑一愣,「那就有勞姐姐了!」海棠微微一笑,伸手去推杜鵑,杜鵑見狀一把拽住海棠的衣襟,急道,「你想去哪兒?毀掉證據麼?」
兩人拌嘴不是第一次,卻是從沒在上房門口這樣鬧騰起來,何況是這種時候,院子裡的婆子此刻皆放下了手中的活看過來了,突然聽的杜鵑這麼一句,眾人皆是一愣,六娘瞇起了眼。
海棠盯著杜鵑的臉皺起了眉頭,一字一頓的道,「你是什麼意思?」
杜鵑眼中閃過一抹厲色,咬牙冷笑,「夫人原本好好的,喝了你送來的藥才會這樣,你這會子卻是想方設法的要離了上房,我倒要問你是什麼意思呢?」
海棠聞聲目光一閃,咬了咬下唇,「既是如此姐姐何不與我一同回房,若是能捉到賊贓,豈不是大功一件?」看見杜鵑眼中閃過一抹慌亂,心神一定,伸手去推杜鵑,杜鵑卻是一把拽著海棠,高聲叫道,「小蹄子,休要花言巧語,這會子正忙的腳不沾地,誰有空陪你回房去?誰也休想離了這裡!」
海棠聞言臉色大變,狠狠的看了杜鵑一眼,杜鵑只是冷笑,將路攔的死死的。
海棠眼睛一瞇,突然伸手擰住杜鵑的胳膊,杜鵑反手一推,也不知怎的,只聽得咚的一聲,兩人滾在地上滾了一身的血水。
芽兒和小喜已經嚇呆了,六娘的心激烈的跳動起來,見兩人滾在地上一身狼狽,院子裡的婆子都在一旁被兩人的話驚住了,沒半個上來幫忙的,六娘給小喜使了個眼色,將手中的銅盆往地上一放,兩人上去將壓在海棠身上的杜鵑扶起來,又去扶海棠。
杜鵑起身瞧見自己一身髒污一陣發愣,卻是聽見海棠低低的笑了起來,「杜鵑姐姐,這下可容我去換一身再來了吧?上房還忙著呢!」
杜鵑抬頭看著海棠臉上嘲諷的笑容,她這一身也全擦了地板,只氣的臉色發白,「你是故意的!」方才海棠衝她撞過來,她不過順手一推,卻不想海棠順勢就倒在地上,將她也拖了下去,打了個滾便不再動了,不是故意會是什麼?
這下子,兩人這一身都必須換了!
海棠雖是滿身髒污,卻是笑的淡然,一張潔白的臉即便沾上了幾點血水,卻是襯托的她越發的明艷,「姐姐這話我可不敢領,分明就是地太滑,如今有空在這兒爭這有的沒的,倒不如趕緊去換了衣裳回來,讓小丫頭們把這兒打掃乾淨。」伸出沾滿了髒污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理了理散亂的髮髻,扭身往外疾步走去。
「小蹄子!你休想走!」杜鵑尖叫一聲撲了上去。
杜鵑死死拽著海棠的衣裳,又伸手去拽海棠的頭髮,海棠扭頭掐住了杜鵑的手臂,另一隻手死死的拽著杜鵑的髮髻,兩人這般模樣,六娘和小喜這會子也不敢上去拉了。
滿院子的婆子相互間使著眼色,兩人的一番話聽不出誰是誰非,杜鵑在夫人面前有臉面,那海棠雖不受老爺夫人待見,地位卻是穩如泰山,即便是廚房裡慣會捧高踩低的婆子一個個的卻是沒人敢給她沒臉,平日裡這些婆子還敢給她臉子,如今要回東京個個都揣著十二分的小心,誰也不敢在這種時候出頭輕慢了她,看見兩人一個執意要走,一個執意要留,一群婆子只恨不得自己什麼都沒看見。
「你們吵什麼呢?」簾子又一次的被人掀開,這次出來的是玉蘭,屋子裡四個大丫頭,到了三個了,瞧見海棠和杜鵑扭在一起滿院子的人卻是看著,皺眉怒道,「你們這是瞎了還是聾了?還不趕緊把她們拉開!莫非真要等老爺回來瞧見了敲你們一頓板子不是?」
院子裡的婆子聞聲扔下手裡的活撲了過來,叫道,「兩位姐姐,你們這是做甚?」
幾個婆子七手八腳的要將兩人扯開,奈何杜鵑死活不肯鬆手,一群人正擠成一團,一道威嚴的聲音從院門口傳來,「發生什麼事了?院子裡竟然亂成這般模樣!」眾人皆是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