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你可是有什麼心事?」說笑過後,毓秀敏銳的感覺到康熙身上隱忍的憤怒,她揮退了屋裡的人,親自燒水沏茶,待他手捧茶盞安坐之後,才輕聲問道【清閒284章節】。
康熙沉默半晌,開口問道:「秀兒,若我下旨廢除剔發易服令,讓漢民復其衣冠,是不是大不孝,愧對八旗將士,無言再見列祖列宗?」
怎麼回事?康熙怎麼會想到恢復漢族傳承千年的衣冠制度?他這是受什麼刺激了?毓秀受了驚嚇,臉上就帶了出來,「表哥為何會有這種想法?」列祖列宗什麼的都可以後往後,她上輩子那個年代,衣服、頭髮都學自西方,早把老祖宗的東西扔到天邊去了,也沒人罵什麼數祖忘典的。
康熙苦笑了一下,只覺得手中的茶盞有千斤重,他把斗彩茶盞放在桌上,聲音裡多了幾分迷茫,「連秀兒也不贊同是嗎?認為我是瘋了。」
「等等,這都哪跟哪啊?您哪裡聽到我說不贊同了。」毓秀連忙叫停,還順帶白了康熙一眼。「我只是問,您怎麼會起這種念頭?」受什麼刺激了!後面這句沒說。
「快感謝我吧,當初可是我給他下的催眠,這次有個了誘因,馬上效果就出來了。」正在毓秀奇怪的時候,腦子裡突然響起太虛的笑聲。想到那次夜半驚醒,毓秀沒好氣的道:「你不說,我都忘了你做過什麼好事了。」
讓康熙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的,明明覺得不好,卻又固執的非辦不可的因素找到了,只是太虛所說的那個誘因是什麼?她單手托腮,略略歪頭,大傷腦筋。
康熙衝著她招手。「秀兒過來,讓我抱抱。」他這是想討安慰。
毓秀乖乖的挪了過去,沖當抱枕。康熙理了理思緒,緩緩開口:「年初的時候,我著姚啟聖派人去與鄭經聯繫。想著兩家打了幾年。各有輸贏,為了沿海生靈永息塗炭。兩家暫息刀兵,坐下合談。」
「姚啟聖的折子今天到了,鄭經放棄了效朝鮮自立為王的念頭。只是要求不剔發、不易服、不登岸、稱臣納貢。」
「表哥答應了?」毓秀有些奇怪。現在清軍的水師船堅炮利,水軍經過幾年的海戰,也已經訓練出來,眼看著拿下台灣指日可待。怎麼可能會同意鄭經的條件呢?
康熙把頭埋在毓秀肩上,輕輕的「嗯」了聲。
「我記得上次表哥還說。鄭經其人雖有謀略,卻私德有虧,所用非人,早晚台灣必歸大清。既如此,為何還要准他所言。」
「台灣與鄭氏,也算是咱們自己人,窩裡鬥沒意思。」康熙受了太虛教導,將大清與外國分得極清。「我所慮者,江南至今有前朝遺民與鄭經有所牽連,若是鄭氏歸降,怕是大批江南士子都會帶家眷落戶台灣【清閒第二百八十四章章節】。他們人聚集的得多,又與朝廷合談,修養生息,再有異心,只怕戰火會禍及江南諸省。」康熙現在非常矛盾,他既想不動刀兵解決台灣的事,又怕心軟,給自己留下禍患。
「所以,您想先行廢除剔發易服令,讓江南士紳心安?」這個主意是不是有點草率,以康熙的性格決不可能做出這種決定的。汗,深度催眠真可怕。
康熙點頭,「我只是有個想法,還未成型,卻又深感不妥。可我心中有個聲音一直在說,剔發易服令非廢不可,唯有如此,才能最大程度上的安撫漢人的心。」
再次肯定,太虛這魂淡上次的手腳做得很大,她只劈了他幾次道雷,真是便宜死他們了。不過,恢復漢家衣冠制,這個她還真的很贊同。不說別的,單看現在的男人,那些光禿禿的腦袋,毀了多少帥哥呀!
如此的江南,並未如歷史上康熙初期的反清思想那般嚴重。前有鰲拜,後有康熙,幾個牽連甚廣、死人無數的案件並未發生。原本該死在屠刀下的士紳們如今還都精神的活著,再加上康熙時不時的免除一下江南的賦稅,又以江南士子學問出眾為由,給江南加了參加京試的名額,這一切的一切,都已經讓反清復明的熱潮冷了下來。只是,偶爾還有會有些溫度,並未完全冷卻。
「既然表哥有了主意,只管去做就是了,有什麼好猶豫的。」毓秀安安穩穩的坐在康熙腿上,眼珠轉了轉,「再說,當初的剔發易服令可是多爾袞下的,又不是太宗爺的令。」反正多爾袞被順治安了一大套的罪命,再多一條也無所謂了。
她這般使壞的模樣到是逗笑了康熙,伸手捏了她的小臉一把,「我還沒拿定主意呢,你到是把托辭都想好了。」
毓秀反手捶了他一拳,扭身從他腿上下來,不高興的嗔了他一眼,「人家這是為誰來著,真是好心沒好報。哼!」說完,隨手拿了本書,歪到床上培養睡意去了。
康熙見狀也厚著臉皮的湊了過去,「只怕宗室王爺和八旗親貴不會同意的。」
「他們的話我都能想出來,無非是改了祖宗家法,過於寬待漢人,於國不利什麼什麼的。其時,他們的想法太過狹隘了,您已經天下共主,還能拿著當初在關外當土皇帝時的法子理政麼?看初蒙古人怎麼被打回來的,不就是死守著祖宗家法,什麼都不改過,又狠命的壓迫漢人,結果……壓迫大發了,人家奮起反抗,又被拍了回來。」毓秀拍掉在自己胸口佔便宜的大手,沒好氣白了康熙一眼。說正事呢,你在做什麼!
康熙終於有閒心逗他媳婦了,大手一伸,把人牢牢摟在懷裡,笑嘻嘻的說:「兩不耽誤麼。」
「再說,自太祖起兵到您君臨天下,祖宗家法也改得太多次。若是不改,您只怕還和宗室裡的王爺們南面共坐呢。」她掩唇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發澀的眼睛,「關鍵還是您的態度,您若打定了主意要廢,理由有的是。若是還猶豫,就再想想。好了,我困了,別跟我這裡膩歪,辦您的正事去。」
康熙扯過被子,又去解她的盤扣,「今天事不多,正好陪你休息一下。」說是這麼說,等到毓秀睡熟之後,康熙還睜著眼看著帳頂。他腦子裡好像有兩個小人在打架,一個說必須得廢,一個說維持現狀就好!兩人吵得不宜樂乎,最後終究還是太虛給康熙下的暗示太過厲害,舉著廢除兩字的小人一個飛旋踢,結束了爭鬥,康熙也長出了一口氣,下定了決心。
雖說決心下定了,可是還得從長計議啊!康熙睡著之前,似乎這次孔府之行,會是個好機會。先給孔家在讀書人心裡立個功德碑,再用他家的影響力反制天下士子,也許會有不錯的效果。
大隊人馬沒過幾天,就趕到了山東曲阜,現任衍聖公帶著一家大小迎駕。康熙祭拜過了孔子,現任衍聖公也給他推薦了一個人,就是寫出《桃花扇》的那位清初大劇作家孔尚任。
這位先生還真有才,御前講經講得也比較好,讓康熙心懷大慰,當下就表示:「孔尚任等,陳書講說,克副朕懷,著不拘例議用」。這個「不拘例」就是破格,孔尚任考了幾次試,都沒考中,如今還是個童生,被康熙破格提拔為國子監博士。
別看這官不算大,只是管管教育方面,可也是皇恩浩蕩。欽賜的頂戴,有幾人能獲此榮耀?
康熙正琢磨著,該怎麼讓衍聖公重提復衣冠事宜的時候,現任衍聖公心裡也糾結著呢。
大清建立初年,多爾袞聽從大明降臣的意見,行剔發易服令的時候,前任衍聖公曾經提出過異議,被否絕了,為了孔家滿門,也沒敢硬抗下去,只能順從了。本以為這都平息好多年,清朝的馬褂長袍也穿得有些習慣了,他卻在康熙在曲阜的這幾天裡,夜夜做夢。夢得還不是別人,是他們家的老祖宗孔子。
那老頭跟畫像上長得一樣,除了頭一天以極度鄙視的語氣說了一句:「爾等不似吾之子孫。」然後,就總用那種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瞅他,一瞅就一夜,真讓人滲得慌。
現任衍聖公好想死,他自覺沒做什麼錯事啊?難不成是台灣鄭經派人來聯繫,他沒應,所以老祖宗不高興了?還是覺得他順從異族,沒有反抗到底,壞了祖宗的清名呢?
毓秀都快氣死了,「太虛,你天天弄個孔子去嚇唬他,半點正事不說有什麼用!你沒看那老頭,愁得頭髮都快掉光了,也沒想明白到底腫麼回事麼!」
太虛撓撓頭,「頭一回給人托夢,業務還不大熟練,你總得容我練習一下。」
隨手撿塊竹子做得筆筒衝著空中飄著的光球扔去,「還練習個毛,再練習下去,表哥就該起駕回京了!」
光球迅速往一邊飄去,太虛委屈的說:「今天晚上馬上就弄。」
「哼,再弄砸了,有你好看的。」威脅完了太虛,毓秀急忙出了空間,她那寶貝兒子還在午睡,可不敢多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