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星沉,旭日東昇,又是新的一天。對於年幼的玄燁來說,他希望太陽升起得慢點,再慢一點。可惜時間並不由人,吃過早飯之後,來接他回宮的人已經到了佟家正院了。
玄燁站在佟家正廳之內,背著手對來接他的乾清宮副首領太監沉聲道:「你們先等著,待我去辭了郭羅媽媽和兩位額克出。」
「庶!」那太監滿臉堆笑,恭敬的彎身答道。
玄燁先去正院的內室,進門就對著覺羅氏請了個跪安,慌得覺羅氏連忙上前將他抱住,「三阿哥,這可使不得。」
「郭羅媽媽,玄燁走了。」男孩低低的說道。
「嗯,嗯。三阿哥,這個拿著。」覺羅氏以帕拭淚,把兩個荷包塞到他手裡,並且俯在他耳邊小聲說:「這個拿著,就算是宮裡,沒錢也是難行,別讓你的乳母知道。」
玄燁強忍著不讓自己的的眼淚掉下來,捧著兩個荷包哽咽的喚道:「郭羅媽媽……」
覺羅氏含淚帶笑,「快去吧,三阿哥,別讓皇上和太皇娘娘等急了。」
玄燁咬了咬唇,轉身出去了。從正房出去,先去看了大舅母,最後才來到了赫捨裡氏的院子。進到屋內,先跟赫捨裡氏打了個千。赫捨裡氏那敢受他的禮,慌忙躲開,同樣蹲下身子給他整了整衣服,溫和的道:「三阿哥,回了宮,一切都要你自己小心了。」
玄燁點了點頭,啞著嗓子問,「二舅母,表妹呢。」
赫捨裡氏如同他每次來一樣,指了指碧紗櫥,「那個懶丫頭大概還在睡覺呢。」
「我去看看她。」說完,他就跑進了碧紗櫥裡。一進裡面,就看到每天這個時間都在睡覺的小表妹,正趴在床上,睜著圓溜溜的貓兒眼往門口這裡看。一見他進來,就衝著他咧開小嘴笑了,還伸出一隻小胖手,不停的對著他揮舞著。
看到小表妹,玄燁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他撲到床邊一把抱住齊宛,把頭埋在她奶香尤存的小身子上,把眼淚都抹在了她的衣服上。
齊宛被玄燁抱著,趁人不注意,暗暗的翻了個白眼。討厭,討厭,就算你是將來的皇帝,也不能次次都用我來擦眼淚啊!真是太討厭了。
唔,色狼,你又點我便宜!嫩嫩的小嘴又被親了一口的齊宛,以手捂唇,怒瞪著他。玄燁從脖子上摘下一個和田白玉做的福豆,給齊宛掛在了脖子上,又依依不捨的親親了她,「表妹,你可別忘了我啊。」
放心吧,放心吧,我一准忘不了你!齊宛手握著剛剛到手的玉墜,衝著玄燁笑得可諂媚。這可是個大大的散財童子,一定要打好關係。嘻嘻,就從現在開始。
「三阿哥,快走吧,看皇上和太后娘娘等急了。」赫捨裡氏看著那對難分難捨(這個形容詞用這裡早了點吧?)的小兒女,出聲催道。
玄燁最後親了一下齊宛,藉機在她身上抹乾了眼淚,站起身紅著眼睛,堅定的走了出去。
討厭,你都要走了,還忘記吃我豆腐!不過,我這心裡腫麼酸酸的呢?好像吃了很多酸梅子。唉喲,眼睛也酸酸的。嗚嗚嗚……好討厭,人家一點都不想哭。齊宛握著玉墜,對著玄燁走的方向,吧噠吧噠的猛掉眼淚。
「我的小祖宗,你這是怎以了。」赫捨裡氏送完玄燁回來,就看到自己的小閨女,正趴在床上掉金豆子呢。她急忙上前抱起齊宛,一邊給她擦眼淚一邊念叨,「小妞妞兒也捨不得表哥是不是?別哭了別哭了,以後還能見著呢。」
她越哄,齊宛心裡越酸,最後索性嚎淘大哭。她一邊抹眼淚,一邊還埋怨,這個同喜同悲的效果也太好了吧,這就顯示出來了。姑娘我才是施術者,憑啥要被那個臭小子牽鼻子走啊!
玄燁走出赫捨裡氏的院子,終於還是捨不得,他悄悄的又走了回來。剛靠近屋子,就聽到裡面小表妹的哭聲。他躲在碧紗櫥的門邊,偷偷的又看了齊宛一會兒,才一咬牙跑了過去。
三阿哥玄燁走了,被順治皇帝接回宮裡去了,慢慢的步入了他即定的命運。齊宛呢,哭累了之後,被她娘給悠睡著了。睡夢中,她彷彿和剛剛離去的玄燁之間有一條看不見的扭帶在聯繫著他們。夢中她還能看到,小小的玄燁走進那座金碧輝煌的宮殿,他的父親此時正滿懷希望的看著他心愛女人的肚子,對於這個兒子,只是毫不在意的隨口問了兩句,就把他打發走了。
從來都沒想到,會被自己父親如此忽略的玄燁,抿著唇,挺直腰背,恭敬的行禮退下,齊宛似乎都能感覺到他的傷心和不敢置信。「小朋友乖乖,咱不傷心哈,反正你爹看重的那個孩子也活不了多久,最後還不是把皇帝位傳給你了。」她在夢裡把自己的安慰傳達給那個再一次感覺到孤獨的男孩。
「小妞妞兒,小妞妞兒……」迷迷糊糊間,齊宛聽到便宜娘在叫她。她想睜眼對她笑,好好賣下萌,卻發現自己的眼皮好沉重,怎麼都睜不開。不只如此,身上熱極了,好像有把火在燒。
赫捨裡氏見齊宛哭累之後睡著了,便將她輕輕放在床上,吩咐她的乳母文氏好好看著,便轉身出去了。
「爺,今天怎麼回來得這樣早。」赫捨裡氏正歪在坑上和自己的奶嬤嬤說話時,佟國維從外面走了進來。她起身上前,接過他的帽子,交給一旁的丫頭。再親自動手,伺候他換了一身便服,又叫丫頭們給他上茶。
佟國維展開扇子用力的搖著,「今兒怎麼這麼熱,給我涼茶,不要熱的。」
「爺,你剛從外面回來,怎麼能用那涼東西。」赫捨氏裡攔了一下,從丫頭手裡接過蓋碗放在他身邊的坑桌上,「這茶也不熱,我特意讓她們提前煮出來溫著的,你嘗嘗。」
「也還好。」佟國維啜了口茶,歎氣道:「三阿哥也不知道怎麼樣了,剛回宮可還適應不。」
「你就別操心了,三阿哥是皇上的親骨肉,宮裡一准都安排好了。」赫捨裡氏寬著他的心,「不過說起來,這三阿哥和咱們妞妞兒到還真好,走之前還特意來辭過她,把自己身上掛著一枚福豆都給了咱丫頭呢。」
佟國維拿眼看了看自己夫人,沉吟了片刻,「宮裡不是什麼好去處,這些年姐姐吃的苦咱們都是看在眼裡的,你還想叫妞妞兒也受一遍。」
赫捨裡氏在他對面坐下,歎了口氣,「也是這個理兒。爺,我和你說個事兒,就咱們那個小祖宗,好像也知道三阿哥要走似的,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我哄了好半天才睡了。」
「喲,這麼熱的天兒,可別哭壞了。」佟國維一聽,連忙起身往碧紗櫥裡走。
赫捨裡氏跟在後面,見自己丈夫如此緊張女兒,心裡甜甜的。「都睡了好半天了,我讓文氏看著她呢。」
正說著,佟國維走到床邊側坐下,愛憐的看著女兒臉上的淚痕,笑著伸手摸摸,「哭得像個小花貓兒……怎麼這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