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清風望月的父親過來來探望玄冰之,這是一個溫和清俊的中年男人,清瘦挺拔,青須飄飄,臉上掛著恬淡的微笑。他的目光如大海般溫柔,細望之下,卻又會發現其中斂含著一抹明亮而鋒利的恐怖精芒。
這道精芒就如一柄參天的巨劍,讓玄冰之感受到了一種令人窒息般的壓迫感,她不敢怠慢,小心避過對方的目光,低頭深深一禮,「符菉門弟子唐瑄,給天劍真人問安。」
「嗯。」天劍真人低應一聲,沉默數息,開口道,「唐姑娘,多謝你救了犬子的性命,請在寒舍多留幾日,讓犬子盡一盡地主之誼。」
玄冰之再次行禮,「多謝真人。」
天劍真人受了這禮便再無後話,在玄冰之充滿困惑與迷惘的目光中直接轉身離去。
清風望月跟在父親的身後,一臉詫異的問道,「父親,你不是說很想見一見唐師妹的嗎,怎麼,只說一句話就走了?」
「你相信她是符菉門的弟子麼?」天劍真人側眼看著清風望月英俊的面龐。
「這個……」清風望月一時語塞,符菉門的實力只能算三流,以他的判斷,這種小門小派,根本出不了玄冰之這種少年才俊,即使是有,也肯定被門中大力栽培,不會放她一個人到處亂跑。
「此女來自瓊華。」天劍真人緩緩道,「首先,我從她的口音中聽到了一股瓊華的味道,其次,此女舉止得體,有大家風範,與我目光相碰,也毫無惶恐之色,想來是見慣了元嬰修士的。既然她有心隱瞞身份,我又何必多話,逼她撒謊?」
清風望月愕然,隨即點頭苦笑。確實,以他父親元嬰期八層的修為以及七百多年的人生閱歷,玄冰之一介煉氣期四層的雛鳥又能隱藏得住什麼秘密。既然見過了,知道了,也表達了自己的善意,那就足夠了。
「不過,」天劍真人又道,「即使是在瓊華,她也一定出類拔萃,你有什麼打算嗎?」
「孩兒想約她一起下山歷練,增長見聞。」既然父親那麼乾脆,做兒子也沒什麼扭捏的意思。
「想法不錯,不過那姑娘一定不肯。」天劍真人洒然一笑,「好好招待她吧!」
清風逸雨的葬禮持續了七天,來往憑弔的人超過數百。清風逸雨今年十四,說起來只比玄冰之大了幾個月,她是水靈根修士,本來天賦不錯,大有前途,卻可惜英年早逝,魂斷荒郊,令人扼腕。
葬禮結束之後,清風望月給玄冰之送來了一份謝禮,作為對她救命大恩的答謝。玄冰之當時沒有多想,收下之後才發現原來這份禮物十分厚重,除了十萬靈石之外,還有不少丹藥與制符的材料,這讓對清風逸雨懷有愧意的玄冰之很是不好意思,幾次推辭不收,清風望月再三堅持,玄冰之才沒有拒絕。
其實玄冰之若真的是符菉門的弟子,這份謝禮是絕不可能這麼豐厚的,因為天劍真人看出了她的來歷,清風望月覺得她多半是哪個名門世家的傑出弟子,送少了說不定還會讓對方輕看,便私自將謝禮提高了三倍。
轉眼又過半月,雲霧山下,玄冰之站立於一座墓塚之前,手捧一杯清酒,心中默默哀悼片刻,將清酒緩緩撒於墳前,幽幽道,「逸雨師姐,我要走了,雖然你我相識不過半個時辰,卻一起並肩殺敵,情同姐妹,如今鐵奴已死,師姐好好安息罷,師妹今後一定會來看你的。」
言畢,她放下酒杯,又上了三炷香,默默祈福一番,轉身對清風望月道了萬福,「望月師兄,我走了。咱們,再會吧。」
清風望月拱手回禮,輕聲道,「師妹要走,在下也不敢強留,只是經此一事,在下也想通了許多事情。雲霧派的治安一向出色,門中弟子對危險缺少基本的警惕,對情報的調查也不夠上心,此次若不是情報方面出了問題,我們三人必定不會那麼狼狽。其實狼狽一些本也沒什麼的,如果我再小心一些,如果我再機變一些,我……」
清風望月充滿悔意的搖了搖頭,再也說不下去了。
「望月師兄……」玄冰之輕呼一聲,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雙方一陣沉默,半晌之後,清風望月才開口道,「我想下山歷練一段時間,師妹可願意與我同行麼?」
經過多日的相處,清風望月與玄冰之的關係已親近了許多,玄冰之在清風望月的眼中看到了濃濃的邀請之意,而她對這個重情重義,一身正氣的男子也很有好感,不過她身上秘密太多,身邊長伴一人不僅不方便修煉,而且雲霧派距離瓊華並不算很遠,萬一清風望月選擇的歷練地點離瓊華太近,她很可能會暴露身份。
「望月師兄,對不住。小妹習慣一個人行走,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清風望月心裡一陣失望,父親果然眼光毒辣,不僅看出了她的來歷,也猜到了她一定會拒絕自己的邀請。
惜別了清風望月,玄冰之再次踏上旅途。她這次下山的願望是看遍玄武洲天下八大道門的風景,如今排名第八的雲霧派已經來過,她的下一個目的地,正是據此向北六十萬里遠,排名第五的仙道大派——玉劍宗。
半個月後,玄冰之出現在距離雲霧派北部二十萬里遠的一處荒蠻叢林邊緣。
此處荒蠻叢林名為棲霞林海,是玄武洲中北部面積最大的荒蠻之地,橫向寬度達到三十萬里,縱深五十萬里,叢林深處危機重重,不僅高階妖獸數之不盡,更居住著許多荒蠻異族,少數魔氣充沛的深淵陰谷之中,還有魔道修士出沒的身影。
據玄冰之閱讀過的修道典籍記載,煉氣期修士最多進入叢林一千里範圍就有性命之憂,築基修士最多深入兩三千里,金丹修士最多進入七八千里,元嬰以上未知。
玄冰之在叢林外圍的一處修道小鎮住下,隨意買了些丹藥以及空白符紙跟五行砂,之後便在小鎮上漫步起來。
這次下山歷練,孫靜修似乎格外注意她的安全問題,在給她的五件法寶中,只有【追風劍】是攻擊性中品法器,其他【金光盾】,【冕日玲】都是防禦類中品法器,剩下的兩件,一件是品質好到可以在築基期高階修士的神識掃瞄下保持隱形效果的法衣,還有一張易容面具,可以讓人隨意改換容貌,品質與隱形法衣相同,都是不需要付出真元,沒有使用者修為限制的中品靈器。
依靠著法衣和面具,玄冰之在各個修道城市中有節制的出售符菉,購買丹藥,雖然也遇到幾次被人盯上的遭遇,最終都順利的擺脫了對方的追蹤。
逛了沒多久,一個矗立於街頭的公告牌坊出現在了玄冰之視線中。
「棲霞林海出現魔修,五月初二夜間襲擊了幾個隨山附近的幾個修真世家,殺人千餘,手段殘忍,令人髮指,隨山派長老李龍、李虎發下除魔令,號召附近修士聚集起來,除魔衛道,有意者請到隨山鎮散修聯盟接受任務!」
「魔修?」玄冰之懷抱雙臂,暗暗沉吟起來。魔修也是修士,但他們吞吐卻不是天地靈氣,而是至陰的魔氣。許多魔道功法能讓魔修的修為迅速提升,代價是必須殺死足夠多的人。這些人要麼被他們抽魂煉魄,或補充己身,或煉製魔寶,要麼被他們獻祭魔神,謀求好處,無論哪一種,都是喪盡天良的極惡之行。
玄冰之在隕星天降的那天就差點死於元嬰期魔修噬魂老祖之手,一個月前遭遇的鐵奴兄弟也可以歸為魔修一類。她對這些喪心病狂的魔鬼有著發自靈魂深處的厭惡,看到這個公告牌就有參與其中,追殺這些禽獸的衝動。
五月二日,正好是前天,以玄冰之外出五個月的經驗,但凡這種在街頭髮布的委託,都需要至少三天到一個月的時間做準備工作,這麼看來,剿滅魔修的修士們應該還沒出發,自己既然是出來歷練的,就不該錯過這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