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澄看到的景象,無疑是駭人聽聞的。
只見自家主子把手覆在寒蛟的頭顱之上,密集的銀色光點宣洩而出,以極快的速度蔓延到了寒蛟滿佈細鱗的身軀。
空氣中出現了肉眼可見的扭曲,一人一鳥一鹿瞪大了眼,看著如黑白雙煞附體的寒蛟身上黑色漸漸褪去,碩大的蛟身盈盈騰空,在廣袤的江面形成了一道古怪的風景。
夜色漸深,而在靈松江源頭附近,正有刺眼的銀芒閃耀著,隨著寒蛟的身線彎曲盤旋。慕緋瑟幾乎咬碎了滿口銀牙,暗咒著寒蛟的身體過於龐大,以致她的異能像脫韁野馬般,扯也扯不回。
虹光已然恢復了手鐲的模樣,不遺餘力地泛著綠光,支持著少女龐大的能量調動。魂源珠也在興奮地顫抖著,雖然幫不上什麼忙,但還是緩緩遊走在她身體的每個角落,以求支撐她完這次修復。
這是她來到這個世界後,頭一次大規模地調動修復異能。說是異能大有精進,但損傷的畢竟是她自己的身體,在銀芒散去後,她的身子也搖晃著,朝後倒去。
沒有預想中與大地親吻的頭破血流,她落在了一個稍嫌僵硬的寬廣懷抱。視線模糊地望向那雙漂亮的眸子,扯起一抹似是而非的微笑,慕緋瑟輕呢:「晏澄,我想休息一會。」
「好。」冰山侍衛的聲音比以往多了些柔和,小心地調適了他的姿勢,好讓少女躺得更舒服些。
小黃鳥眨巴著烏溜的眼珠,看看昏睡過去的少女,氣急敗壞地衝到還沒回過神來的寒蛟面前,嘰嘰喳喳地一頓亂吼。白鹿冷清地看了眼曾經大打出手的對象,不慌不忙地走到晏澄身前,像是前哨兵似的護住了兩人的地界。
黑色籐蔓盡散,寒蛟變回了之前的通體淨白,隱約間還有些銀光閃爍,巨大的蛟首高昂,暢快地長嘯起來。
晏澄皺眉,高聲喝道:「安靜!」
不知是魂師的威懾,還是心存感激,寒蛟瞬即停止了呼嘯,它慢慢悠悠地落回江中,愜意地甩了甩尾巴,瞪著還在嘰喳的小黃鳥,眼裡閃過明顯的不屑。
聽著啾啾還在脆鳴,冰山侍衛低聲說著讓啾啾別擾了她的休憩。小黃鳥恨恨地白了寒蛟幾眼,飛回到凌的腦袋上,一鳥一鹿就同仇敵愾地瞪著安靜侯在一邊的寒蛟,場面也頗為逗趣。
晏澄的整副心思都被懷中昏睡的少女吸引,不自然地縮了縮自己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把她安置在自己腿上,默默運著魂源力,暖和著四周寒冷的空氣。
她第二次在他面前睡著,面容安詳,秀氣的眉頭偶爾輕蹙,凌厲之氣盡褪,柔順得像只小貓。晏澄心頭暖意冉冉而生,那個只屬於她的角落正在無限地擴張。
她比剛見面的時候好看了很多,神棄之地雖然破落,但似乎把她滋養得更是美好。少女眉眼間漸變的風華,讓他有種找尋到同類的感覺。晏澄修長的手指拂過自己的面龐,或許,是他多心了。
就在冰山侍衛體貼的照應下,慕緋瑟好好地睡了一覺。之前調動修復異能的後遺症在魂源力和虹光的雙重輔助下,倒也恢復得很快,除了腦袋依然有些昏沉,其他的並無大礙。
睜眼就對上了那雙深邃如潭的眸子,細看之下,她才發現晏澄的眸色有些無法辨認的深紅,不知是魂源力所致,還是本就如此。
晏澄的眼睛很漂亮,這是慕緋瑟一早就知道的事實,但這般接近,倒是看出了些耐人尋味的意思。發現自己躺在他懷裡,少女尷尬地輕咳一聲,緩緩起身。
輕聲說了句受累,看到冰山侍衛還坐在地上,想到他肯定是一宿不曾挪窩,慕緋瑟多少覺得歉疚,蹲下身子伸手握拳,動作輕柔地替他活絡起氣血來。
晏澄刻板的面容浮上了些許尷尬。主子細白的小手就這麼敲打著他腿上的經脈,彷彿柔柔地撞擊在他心上,讓他緩慢的心跳也陡然快跳了幾拍。
慕緋瑟倒是沒有多餘的想法,邊輕敲著晏澄結實的大腿,邊四處找尋著寒蛟的下落。見一雙冰藍的燈籠眼正討好地凝著她時,不覺失笑,還算它有點良心,沒有趁機落跑。
晨光印照下的江源有著幽美靜謐的一面,全然看不出是領地眾人聞之色變的毒江。水流是從惡魔嶺裡流淌出來的,看了看那個豁開的口子,慕緋瑟若有所思地把視線投向了如湖面般平靜的江水,偶爾躍出水面的魚兒讓人禁不住感到腹中空空。
說起來,好像還沒進食。少女剛想到這,面上似乎飄著些些紅暈的侍衛便利索起身,說了句他去弄些吃的,就疾步離開。
她都沒害臊,這晏澄的臉皮倒比女兒家還薄些。暗暗吐著槽,慕緋瑟悠哉地和兩隻小傢伙親暱一陣,緩步來到江畔,慢條斯理地問著:「感覺如何?」
蛟首激昂地一陣點頭,濺起水花無數,看得少女眉眼帶笑,「這江水中的毒,是你引起的,對吧?」
寒蛟點頭,她接著問道:「是因為那些寄生在你體內的蟲子?」
又一陣點頭,慕緋瑟像是在唱獨角戲般繼續問著:「如今你好了,江水的毒也散去,你可以控制魂源珠,收起寒意,讓江水變回原溫,對麼?」
寒蛟遲疑了片刻,慎重點頭。少女得到了滿意的答覆,看到江水流淌過寒蛟的身子也不再變色,心裡暗自歡喜,總算沒有白費功夫。
正在想著是否現在就動身趕去隱蔽的水閘所在,寒蛟突然張開了血盆大口,吐出了一顆水藍剔透的珠子,散著至冷寒意,飛到了慕緋瑟面前。
少女錯愕不已,眼見週遭瞬時冰天雪地,愣愣問著:「蛟兒,這是為何?」
「主子,它想成為您的幻獸,特意獻上了它的魂源珠。」晏澄不知何時回到了她身邊,沉穩地替少女答疑解惑,將魂源力不動聲色地傳輸到主子身邊,溫暖著她週身的空氣。
「我尚未晉級,只怕無福消受啊。」慕緋瑟有些遺憾,能收實力強勁的寒蛟做幻獸再理想不過。可她的火屬性和水系幻獸並不合契,況且,她的魂源珠根本不能承受幻獸帶給她的契約之力。
啾啾被凍得羽毛輕顫,一聽晏澄的話,急忙飛到少女跟前,脆鳴不斷,像是在撒嬌,又像是在阻攔。用鼻尖輕蹭了啾啾的小腦袋一下,慕緋瑟笑笑說道:「蛟兒,多謝美意。我暫時不能收納幻獸,再說,自由自在,不是更好麼?」
寒蛟歪了歪腦袋,一臉不解。同樣的動作,啾啾做出來是可愛,它做出來就有些不倫不類。寒蛟堅持不肯收回魂源珠,也讓少女一時大感為難。
晏澄在身邊低聲說著:「您可以將它收為血奴,這樣既不會傷身,又可以成全它想為您效力的願望。」
慕緋瑟微怔,她聽說過血奴。跟幻獸與主共享生命力不同,血奴即便命殞也不會傷到主人半分,並且只能源源不斷地貢獻自己力量,卻不能與主人分享修行成果。
這樣不平等的契約,又有幾個聰明的幻獸會應允?寒蛟浸泡在江水中的身子不安地游動,燈籠眼瞅著面色變幻的少女,像是下了決心般「嗷——」一聲長嘯,鄭重地點頭。
與此同時,它的魂源珠在劇烈的顫動後越變越小,化作指尖般大小落在了慕緋瑟手中。少女心悸,也知道魂源珠不能離開原主太久,在食指用力一咬,艷紅的血滴瞬時淅瀝地包裹住了那顆水藍色的珠子。
慕緋瑟和寒蛟的頭頂分別出現了一個散著紅藍光芒的圓狀圖形,內裡鑲有著少女的火屬性花卉——火炎蘭。在寒蛟長吟過後,兩個圓形沒入一人一蛟的頭頂,少女這端像是多了個心跳,而寒蛟額前則多了個火炎蘭的圖紋。
「祺霜參見主人。」低沉的男聲在慕緋瑟心底響起,少女一驚,手中的魂源珠飛快地回到了寒蛟口中,冰藍色的燈籠眼帶著笑意,凝視著不覺瞪圓了眼的新晉主人。
「你會說話?」慕緋瑟沒有開口,逕自在心中發問,轉瞬得到了肯定的答覆。
「是的,主人。祺霜之前多有冒犯,請主人恕罪。」寒蛟倒是一副知書達禮的模樣,聽得少女又是一陣驚奇。
「無礙。祺霜,靈松江的水既可以飲用,日後你修煉歸修煉,可別讓寒氣再起啊!」
「主人,江水還不能為人所用。」
什麼?慕緋瑟的如意算盤落空,一時失望難掩,忙連聲問著:「為何?」
寒蛟眨了眨燈籠眼,溫聲答著:「源頭尚無害苦了奴的蟲子,可到了二十里之後,那些妖蟲就會出現。它們往日寄生在奴的體內,分泌出劇毒。而今就算少了奴的身體做飼主,找到其他飼主,它們一樣會危害水源。」
一聽這話,慕緋瑟立刻喚著晏澄和兩個小傢伙,忙向二十里外的江面趕去。因為有個明顯的陡坡,江水如瀑布般飛流直下。以防祺霜再次成為寄主,囑它先在坡上停留,自己則細緻地觀察起江水的不同。
避開了濤聲鼎沸的地界,來到相對平穩的流段,慕緋瑟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這都是些什麼玩意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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