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柒靜默地站在那裡,香蓮手中那把傘根本不起作用,瓢潑大雨早就把她澆了個透心涼。
這算是回府後的第一個考驗麼?少女垂著頭,強行壓制著滿腔的憤懣。該行禮的,該問安的,她按慕緋瑟記憶裡的做得分毫不差,回府的路上她也想得很通透,不過是些陌生的稱謂,叫了也不會掉肉。
只是慕緋瑟的地位和處境真比她想像的要差很多,以凌柒淡漠的性子都頗感不適,看來在這個宅子裡生存,她必須打起十二分精神了。
美婦對慕言的體貼不以為意,居高臨下地睨著挺直了腰桿的少女和一旁瑟瑟發抖的奴婢,冷聲說著:「原以為她有幾分本事能被天魂學院看中,不曾想竟是康國史無前例被逐出的第一人!她自個兒丟人,還要拖累慕府,言兒,休要多言,沒讓她跪在那裡,已經算是開恩了!」
「娘,瑟兒的事情我之前已經修書說明過,並不是被學院趕出來的!您這話言重了!」慕言急切地維護著,眼見雨下得越來越大,正想走過去把妹妹領進來,卻被同胞姐姐扯了個正著。
藍衣佳人美目微瞇,柔聲細語地說道:「言弟,緋瑟擅闖禁地的事兒,你可沒告訴我們!天魂學院那頭有人把消息傳回了皇城,爺爺和爹爹最近在朝中都抬不起頭了!你少說兩句,別讓兩位長輩誤會了你!」
「誰說不是呢!言兒,你娘親和姐姐說的有道理。這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的,慕三小姐現在在皇城可真是名聲大噪啊!」紅裝麗人幸災樂禍地說著,在面對纖弱的少女時同聲同氣的樣子,完全看不出她和正室之間有任何間隙。
凌柒依然低著頭,不聲不響。在天魂學院犯過逞一時口舌之快的忌諱,所幸遇到的刑堂三掌事頗為和氣,要是跟這些牙尖嘴利的長輩強起來,最終吃虧的還是這副小身板。
雨滴飛飄,擊打著少女瘦弱的身子,她波光流轉,瞟到了稍矮她一些的香蓮身上,暗歎著貼身婢女的運氣不佳,跟了慕緋瑟這樣的主子,確實很遭罪。
「何事這般喧嘩?一回府就不得安寧!」
略低的男聲響起,凌柒扭頭看了看身後,兩個身著暗紅衣袍、器宇軒昂的男人在眾下人的簇擁下疾步走近。二者間眉宇的相似以及記憶中的模樣,讓少女立刻想到了這便是慕府的當家人慕天鶴,還有慕緋瑟的爹——慕少華。
在整齊一致的問候聲中,凌柒又一次曲膝請安,腹誹著繁冗的禮節之餘,倒也慶幸沒有動不動就跪的禮儀,不然她還真不知信守承諾要緊,還是保命求全要緊。
「瑟兒,回來就好。還站在雨裡幹嘛?先回院換身乾淨衣服,再過來請安不遲!」老者發須泛著花白,向來肅穆的臉上帶著淡淡的柔和,穩聲叮囑著,終於讓淋得透濕的少女有了喘息之機。
輕聲謝過慕家家主,凌柒也把三個女人的隱隱不甘收入眼底,面無表情地由著香蓮在前面引著路,回到了將會生活一段時間的小院。
穿過長長的走道,少女總算回到了府中最小的院落,四下環顧著簡單的四房一院,在心裡嘖嘖稱歎。再不濟也混了個獨立的院落,包子三小姐的身份倒也幫著她爭取了些自由活動的空間。
「小姐,奴婢先幫您更衣,再替您準備沐浴的熱水。等您向老爺請了安,回來就能沐浴了。」只有兩人在場,香蓮說話也利索了些,推開自家主子的臥房,忙不更迭地去張羅著她的換洗衣物。
打量著說不上好的裝潢,凌柒點點頭,甩了甩還在滴水的衣袖。虧得她最近暗地裡做了不少準備,不然今日這般折騰,肯定得大病一場。
「香蓮,府裡是何時知道我去過學院禁地的?」香帕擦拭著褪下衣物的身子,凌柒輕聲問著,一會明擺著要去面對眾人非難,有些事兒問清楚比較好。
「就在一月前。皇城裡鬧得沸沸揚揚,府中念叨了好一陣,除了老太爺,老爺和夫人們對這事兒都很不滿。」香蓮麻利地替少女更換著衣物,小聲回著主子的問題,頓了頓,怯怯地看了眼一臉清淡的少女,接著說道:「小姐,您可千萬小心些。」
凌柒挑挑眉,正眼看著忙碌的貼身婢女,「嗯,你」
沒等她說完,香蓮突然尖叫著跳了起來,正往少女身上披的褥裳只聽得呲的一聲,瞬時撕了個口子出來。凌柒這時也看到了地上遊走的細長生物,不覺倒吸一口冷氣。
一條黑色的小蛇正吐著信子,緩緩蠕動在剛剛香蓮站的地方。少女冷汗直冒地扯著嚇得渾身哆嗦的婢女退了幾步,耳尖地聽到了房外一陣窸窣,還伴著難以克制的低笑。
凌柒平息著有些慌亂的心緒,眼見那蛇越靠越近,黑眸微沉,順手抄起了床頭的香薰爐子,又準又狠地朝蛇的七寸砸去。拚命彈動幾下,半米來長的小蛇生機不再,卻也驚出了香蓮滿臉的淚水。
這時屋外一陣哭嚎聲響起:「慕緋瑟,你這個膿包竟敢打死了我的寵物,我要去告訴爹爹!」
哭聲漸遠,聽清了那人的聲音,香蓮哭得越發厲害,慌忙說著:「小姐,是小少爺!老爺平日最寵小少爺了,這下可糟了。」
凌柒向來最怕女人哭哭啼啼的,婢女六神無主的樣子也讓她不覺有些心煩,低聲喝著:「慌什麼!」
香蓮一滯,不敢再吱聲,委屈地咬著下唇,眼睛瞟到了自家小姐身上破損的衣物,淚如雨下,「小姐,奴婢不好,把您最喜歡的衣裳弄破了。奴婢該死!」
說著就順勢跪了下來,柔順的模樣看得凌柒好不錯雜。慕緋瑟是個沒有小姐脾氣的主,一般遇上這樣不受寵的主子,勢利的奴才總會使些壞,難得香蓮還這般淳樸,恪守著下人的本分。
伸手攙起了跪著的婢女,凌柒淡淡說著:「壞了補補就好。重新給我拿一件,素雅點兒,待會兒可是有場大戲要唱啊!」
諾諾地應著,香蓮按著少女的囑咐去換了件月白的衣裳,雖然聽不懂主子嘴裡的高深莫測,但她真切地感覺到了主子的不一樣,聽說主子先前傷了腦袋,莫非這一摔,把膽子也摔大了?
凌柒沒留意香蓮的欲言又止,快速地整理好衣著,再細細地看了眼蛇的屍體,一抹暗芒閃過眼底。
彷彿下定了決心般,她朝鏡子裡的平凡小臉輕不可聞說著:「慕緋瑟,我會代你好好活著!從今日起,我就是慕緋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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