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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九十六節 有教無類 文 / 黑色柳丁

    崔琰曾在袁紹帳下謀事,深受袁紹器重,並被闢為騎都尉。但當袁紹執意稱帝之後,這位冀州名士不僅堅持以漢臣自居,拒不接受偽帝任命,還乾脆掛印歸鄉,在清河老家過起了以琴書自娛的日子。就這一點來看,袁紹在政治上倒還有些器量,至少他還能容忍崔琰這等忠漢之臣自行離開。反觀歷史上的曹操卻因崔琰詬病其加封魏王,而將崔琰賜死。就連陳壽也在《三國誌》中感歎,「太祖性忌,有所不堪者,魯國孔融南陽許攸、婁圭,皆以恃舊不虔見誅。而琰最為世所痛惜,至今冤之。」眼下清河郡既已在齊軍的掌控之下,蔡吉自是不會再讓悲劇上演。

    盛夏的嬌陽毫不吝嗇地將暑氣灑在一隊行進於魯西平原之上的馬隊頭上。馬隊的成員僅有七人,分別是齊侯蔡吉,關內侯曹丕,偏將軍趙雲,以及隨行護衛四人。由於天氣炎熱,七人皆未穿鎧甲,精麻單襦的蔡吉更是戴上了帷帽以遮烈日。卻見她一面馭馬一面回頭向曹丕求證道,「子桓對韓詩可有涉及?」

    自打曹操那日在白馬將曹丕推給自己後,蔡吉便知曹丕這「質子」是當定了。於是便開始對其直接以字相稱。「子桓,替孤備馬。」「子桓,替孤磨墨。」「子桓,煎茶。」怎麼都比叫曹公子、丕公子來得順口。

    曹丕倒也很有入侍為質的自覺。對於蔡吉下達的每一道命令,他都以認真細緻的態度完成,沒有絲毫怨言。特別當看到自己的坐騎天天被曹丕刷洗得毛色鮮亮之後。蔡吉亦不得不在心中感歎,真不愧是以矯情自飾聞名後世的曹子桓。

    曹丕並不知曉。自己的順從在蔡吉眼裡成了矯情自飾。其實就算知道了,曹丕也沒法改變什麼。身為質子不掩飾真情,粉飾自己,難道還恣意妄為惹主子不快?曹丕雖只有十三歲,卻也知父上在白馬的許諾並不靠譜。眼下蔡吉天天將他拴在身邊,根本沒法逃跑。相反,若曹蔡反目,只需齊侯一句話,他曹丕立刻就會人頭落地。至於結婚生子之類的事。他更是想都不敢去想。

    在死亡的陰影下,年幼的曹丕只得以逆來順受來討好蔡吉。以期待有朝一日蔡吉能因這段時間的服侍。而放他一條生路。因此這會兒面對蔡吉的詢問,曹丕立即謙虛地回答道,「回齊侯,丕對韓詩略有涉及。」

    「善。孤只讀過點毛詩。若季珪先生談起韓詩,還請子桓替孤對答一二。」蔡吉放心地點頭道。

    「毛詩重教化不遜於三家詩。」曹丕奉承道。

    蔡吉卻擺了擺手道,「毛詩非官學,孤亦無心與季珪先生一較優劣。子桓就當是討教學問。」

    「尊命。」曹丕恭敬地作了一揖。

    且就在曹丕與蔡吉對答之際,趙雲突然打斷了二人的對話。卻見他指著遠方一坐土黃色的城池說道。「主上,前方便是東武城。」

    東武是崔琰在清河的隱居之所,五百年後聞名於世的京杭大運河將從這裡穿過。而現在此地只是位於魯西平原一座小城。蔡吉一行人衣著氣質非凡,一經入城便引起了不少人注意。不過東武雖小,風氣頗正,加之趙雲等人一看就是武藝高強之輩,因此周圍投來的眼光大多帶著好奇與敬畏。

    在詢問了當地百姓之後,蔡吉等人很快就找到了崔府所在。崔府的門房顯然是見過大市面的,在得知來者是齊侯之後,他並沒有表現出獻媚之情。而是一面恭敬地請蔡吉等人稍等片刻,一面持蔡吉的拜帖快步入府通報。

    不多時,從崔府內走出了一個眉目疏朗的年輕男子。那男子一見蔡吉便信步上前,躬身施禮道,「東武崔林見過齊侯。族兄正於書房授課未能出迎,還請齊侯見諒。」

    「無妨。」蔡吉拱手還禮,繼而提議道,「不知孤可否一同聽課?」

    蔡吉後半句話顯然出乎了崔林的意料。卻見他先是愣了一下,旋即恭敬地抬手要請道,「齊侯請。」

    在崔林的帶路下,蔡吉等人很快就來到了崔府書房外。但見若大的院落中擺放著刀槍棍棒,儼然就是一練武校場。但正對面的書房之中卻傳來了朗朗讀書聲。聯想到崔琰少好擊劍,尚武事,如此景象倒也不足為奇。

    蔡吉抬手阻止了打算進屋向崔琰通報的崔林,兀自帶著曹丕悄無聲息地走進書房,尋了一個角落坐了下來。崔琰師承東漢經學大師鄭玄,故時常會有遊學士子來其府上求學。此刻屋中就坐著三名年輕士子,其中一人正朗聲閱讀《論語?泰伯》中的句子,「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堂上坐著的崔琰則閉目傾聽,似乎並沒有注意到不請自來的蔡吉與曹丕。然而就在那士子念完全句之後,崔琰卻突然睜開雙眼,平視著角落裡的蔡吉張口問道,「來者可是齊侯?」

    崔琰聲姿高暢,驟然發問,令在場眾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了蔡吉身上。面對週遭驚訝而又好奇的目光,蔡吉恭恭敬敬地朝崔琰俯身一拜道,「晚輩蔡吉見過季珪先生。」

    崔琰上下打量了一番蔡吉,隨即撫著四尺長鬚問道,「素聞齊侯出身書香門第,不知對先前那句先師之言有何見解?」

    蔡吉沒想到崔琰一上來連招呼都不打,直接就要考校自己的學問,不禁在心中苦笑——這句話在後世可是有多重含義的喲。但對方既已抬出了她的家族,身為「書香閨秀」的蔡吉就必須得親自接招,不可假借曹丕之手。於是在稍稍整理了一下措詞之後,蔡吉決定依照自己目前所實施的政略來解釋句子,卻見她清了清嗓子,斯條慢理道「此句出自《論語?泰伯》。之前還有一句,子曰:興於詩。立於禮,成於樂。故孤以為此句應念作: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蔡吉獨特的斷句方式令包括曹丕、崔林在內的一干青年士子皆露出了驚訝之色。顯然他們學《論語》至今還沒碰到過如此念法。先前唸書的士子更是瞪起了眼睛,若非礙於蔡吉齊侯的身份,怕是早已跳起同這小女子理論一番了。然而崔琰卻依舊不動聲色地向蔡吉頷首道,「願聞其詳。」

    蔡吉則順著自己的思路繼續解釋道,「上句言教化。下句言行政。即百姓知理,可使由之。百姓不知理,則需以詩、禮、樂教化其知之。如此方合先師『有教無類』之意。」

    面對蔡吉聯繫上下文的分析,先前還一臉震驚的士子,都不約而同地陷入了沉思之中。本來「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這句話的解釋是,國家統治百姓,只需指使驅趕他們去做事就行了,不要讓他們明白他們在做什麼。屬於牧民之術。可依照蔡吉的念法。「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這句話的意思就成了,如果百姓的行為是正確的,那麼我們就應該支持他們的做法;如果百姓的行為是錯誤的,那麼我們就應該讓他們知道他們所犯的錯。屬於教育的範疇。兩者都不能算錯,因為孔子的時代沒有標點符號。在場眾人也不可能穿越回去,聽孔子究竟是怎麼說的。

    正當眾人苦思究竟那一種念法才是正解之時,堂上的崔琰以爽朗的大笑打斷了眾人的思緒,「好個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齊侯建立講武堂之時,可也是抱著有教無類之心?」

    蔡吉聽崔琰這麼一問,心知自己算是過關了。加之話題已由《論語》轉到教育,蔡吉自然是打蛇順竿上地回應道,「孤當年建講武堂確實是想將孤兒培養成才。」

    「那講武堂可有人才出仕?」崔琰饒有興致地追問道。

    「管子曰: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區區十年,如何能得經世之才。」蔡吉毫不避諱地搖頭道。

    「齊侯何出此言。老夫可是聽聞齊侯在東萊開科取士,講武堂學子成績斐然啊。」崔琰一提開科取士,一旁的崔林等人立刻就流露出了羨慕之色。在這個依靠察舉舉薦人才的時代,一個人若想出頭就必須要有好的門第,好的家族,最不濟也得有個好老師。否則就算你有通天之能也難入諸侯法眼。在這種背景下,蔡吉實施的開科取士宛如一道陽光為不少苦無門路的士子照亮了通往仕途的大門。外界對此的各色傳聞雖多,可在場年輕士子還是向親耳聽聽科舉創始者本人的說法。

    迎著週遭熱切的目光,蔡吉卻只是苦笑著擺擺手道,「東萊上屆科舉,世家子弟統攬明經三甲,講武堂只算成績平平。」

    對於蔡吉的說法,在場的一干人等倒是沒有流露出意外之情。崔林更是直言不諱道,「世家家中藏書萬卷,考得比寒門好本無可厚非。齊侯能給天下寒門一展才華之地,已是實屬難得。」

    崔林話音剛落,其他三個士子也跟著連連點頭起來。至於曹丕則盯著蔡吉看了半晌,心想要是自己去參加科考不知能否進三甲。但轉念又一想,自己眼下命在旦夕,能否活過雙十還不得而知。進了三甲又能如何。

    相比成績好壞,崔琰更感興趣的是蔡吉對落榜者的安排,卻聽他跟著問道,「老夫聽聞去年有三百餘人前往東萊應考,不知齊侯如何安置那些落榜士子?」

    「落榜之人,亦可入講武堂學習,待三年之後再考科舉。」蔡吉回答道。

    崔林等人一聽三年之後蔡吉還會開科取士,不禁再一次露出了激動之情。可蔡吉卻知這屆科舉的情況,遠沒外界看到的那般成功。話說,她當初建講武堂一方面是為了給自己培養手下,另一方面也是為了日後推行科舉做準備。但正如其所言,到目前為止,除了炮手、賬房以及技工等專業人員之外,講武堂並沒有培養出值得稱道的人才。在東萊第一屆科舉中,最後進入明經三甲的都是世家子弟,而明算三甲除了兩名講武堂學子之外,亦有一人出自世家。但在蔡吉看來講武堂學子在明算上的優勢並不能保持太久。明白了科舉考試範圍的世家豪強子弟回去後定會在算學方面苦下功夫。正應了當初王融的那句話,「若有世家子因開科取士而心存畏懼,那這等人使君不要也罷!」

    世家子弟的強勁表現可以說是大大出乎了蔡吉的意料。而寄予厚望的寒門子弟則在科考中表現平平。本來經學是寒門子弟的強項,但是蔡吉加試的算學卻讓不少人給刷了下去。以至於寒門子弟在明經和明算兩科中都沒取得好成績。不少士子在放榜之後都詬病蔡吉出題太過刁鑽,擺明了就是在給世家子和講武堂學子放水。也直到此時蔡吉才意識到為什麼科舉發展到後來會出現八股文。

    八股文說白了就是為了保證考試公平而出現的。話說寒門子弟家底雖也厚實,但終究少了文化積澱,更為確切點說就是家裡缺少書籍。不少人家裡能有一套論語就已經是了不起的事了。更多的人則需要跟在師傅後面抄書背書以獲取更多的知識。反觀世家子弟不僅衣食無憂,家中還積年累月收集了大量的書籍,身邊又有為官治學的長輩在旁指點。他們的眼界和知識面都不是寒門子弟可以比擬的。世家子弟學完儒學,學玄學,學完玄學,學算學。只要他們有興趣,琴棋書畫、刀槍棍棒、煉丹機關,想學什麼就學什麼。在這種情況下,考的知識面越廣,對寒門就越不利。所以需要八股文來圈定考試範圍,從而讓更多潛心學習的儒家士子有出頭之日。

    但是八股文所帶來的弊端同樣也是致命的,它將大大削弱所選官吏的水準,讓一幫只知死記硬背的迂腐之輩出仕。甚至令原本百花齊放的漢末士林提前進入功利的八股時代。所以蔡吉並不打算用縮小考試範圍來將世家子刷下去。而是決定用造紙術和印刷術,將知識傳播出去。令寒門子弟也能接觸那些珍稀的書籍。

    想到這裡蔡吉便向崔琰補充道,「相比講武堂,孤其實更看好尊經閣。」

    小劇場時間:

    信使:主上,時空管理局罰單。

    小蔡:蝦米?(☉ˍ☉)

    時空管理局:乃因僱傭未滿16週歲童工,虐待未成年人,罰金五千~~~

    小蔡:(>﹏<)冤枉啊~~~偶是在培養二十一世紀好男銀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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