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沒下聘,就要嫁妝。曹孟德還真是急不可耐啊。」黃縣的侯府書房內郭嘉咋舌著將曹操以漢帝名義發下的詔書合起擺在了案牘之上。
坐在首座的蔡吉面對郭嘉的揶揄也只得苦笑了一下,回頭向端坐一旁的黃珍詢問道,「黃從事,進貢給朝廷的糧草準備得怎樣了?」
「回主公,五萬斛糧食已準備就緒,隨時可以啟程發往許都。」黃珍連忙拱手應答道。漢代的斛有兩種意思,一是重量單位,一斛為一百二十漢斤,折合現在六十斤,三十公斤。二是體積單位,一斛為一百漢升,折合現在的二十升,一斛的糧食折合成重量約為二十公斤左右。當然不同的糧食也有輕重區別。蔡吉所提供的糧草不可能是純的小麥或粟米,但就算是參合了雜糧,五萬斛糧食也相當於後世七、八百噸糧食。這在漢末可不是個小數目。須知當初袁術就曾向前廬江太守陸康索要過三萬斛糧食,結果被陸康一口拒絕,這才爆發了後來的孫策討伐廬江之戰。而蔡吉一次性就輸入五萬斛給朝廷,無疑是解了曹操的燃眉之急。
不過曹操固然是藉著這一次聯姻的機會暫時解決了糧草短缺的困境,但如此大出血卻讓蔡吉手下的僚屬們看著直犯牙疼。這不在郭嘉譏諷過曹操之後,劉義遜也忍不住在旁發怪音道,「主公如此慷慨大方,卻不知曹操那邊會還多少聘禮。」
「這五萬斛糧食權當上交朝廷的貢品。至於聘禮嘛……」蔡吉說到這兒停了一下,環視了一番在場的僚屬,繼而傲然地伸手一拍背後掛著的牛皮地圖道,「還是需本府親自去取。」
眾僚屬眼見蔡吉的手正拍在地圖上青州的位置。心中頓時就燃起了鬥志。卻見太史慈一個抱拳向其請戰道,「慈願為主公拿下青州!」
「請主公准許雲為先鋒一同出戰!」趙雲也跟著請命道。南征呂布一戰,讓趙雲贏得了蔡吉軍上下的尊重。同時蔡吉及時與袁紹分道揚鑣的做法也令趙雲放下了心中的疑慮。因此趙雲並不想錯過這次既能取得軍功,又能為公孫瓚報仇的機會。
然而就在一干僚屬眾志成城地打算發動青州之戰的時候,一旁的賈詡卻突然冒出了一句道。「不過大婚之際不宜起戰事啊。」
蔡吉經老謀深算的賈詡如此一提醒,當即露出了會意地微笑道,「文和公言之有理。本府既已為曹公提供了糧食。就犯不著如此急著為曹軍分擔防務。」
「確實如此。袁紹對曹操的執念可非常人能比。」郭嘉亦跟著點頭附和道。
郭嘉此話一出,在場的僚屬們頓時就爆發出了一陣哄笑聲。原來蔡吉早先曾預言袁紹為了與曹操一爭高下,不會繞過官渡去奇襲許都。起先眾人對蔡吉的預言還不怎麼相信。但隨著官渡之戰陷入焦灼階段。袁紹的所作所為終於應驗了蔡吉的預言。而眾人在驚歎於蔡吉善於掌握人心的同時對袁紹的這種執著嗤笑不已。
不過為人謹慎的蔡吉倒並沒有因此而輕視袁紹。正所謂小心駛得萬年船。抱著這一想法蔡吉不由欠身向眾人告誡道,「但也須謹防袁紹軍偷襲我部,畢竟本府已與曹公結成聯盟。子義,而今駐防濰水一線的袁紹軍由何人指揮?」
「回主公,自打袁譚領兵馳援官渡之後,青州的防務便由其部將汪昭接手。」太史慈拱手作答道。
「汪昭?」蔡吉回味了一下這個名字,覺得似乎有點熟悉,可又想不起對方是誰。
太史慈見狀不由微笑著向蔡吉提醒道。「主公,汪昭就是當初在馬頰河畔夜襲主公,後反被主公施計火燒的那個袁譚部將。」
「啊。是那人啊。」蔡吉經太史慈如此提總算是想起了對方是誰,於是忍不住釋然一笑道。「說起來這位汪將軍還是第一個品嚐火藥滋味的人,他可是吾等的老對手也。」
然而眼見蔡吉對汪昭頗為輕視,劉義遜倒是適時地又向蔡吉提點道,「主公,汪昭此人雖脾氣暴躁,難當重任。但留守平原郡的辛氏兄弟卻都是精明之人,不可不防。」
蔡吉聽郭嘉提起了辛評、辛毗兄弟,不禁收斂起了先前的笑容。的確,相比名不見經傳的汪昭,辛氏兄弟可是在漢末三國的歷史上留下了不少記錄。不過讓辛氏兄弟特別是弟弟辛毗出彩的卻並非袁紹而是曹操。再一聯想到去年辛毗來黃縣談判的情形。蔡吉不由回頭向郭嘉問道,「奉孝如何看待辛氏兄弟?」
面對蔡吉的詢問,郭嘉悠然作答道,「辛氏兄弟乃穎川名士。長兄辛評為人忠誠不二,且一直以袁紹長子袁譚為尊。但辛評智短,不辨忠義,一味愚忠袁氏,日後必無善終。相較之下其弟辛毗剛亮公直,正諫匪躬,雖身處袁營,卻對漢室仍存有敬畏。」
郭嘉對辛氏兄弟的分析,正應和了後世史料對這兩兄弟的記述。蔡吉旋即點頭附和道,「奉孝言之有理。汝與辛氏兄弟同為穎川人,不知可否在辛毗身上做做文章?」
「嘉願出面一試。」郭嘉欣然頷首道。
「善,此事就交由奉孝處理也。」蔡吉在向郭嘉報以微笑之後,又回頭向賈詡問道,「文和公,不知本府的婚事置辦得如何了?」
「回主公,媒妁已完成納采、問名、納吉、納徵之禮,且下了聘書,眼下正與占卜請期。」賈詡拱手作答道。
賈詡所說的納采、問名等一些列婚嫁步驟指的正是自周朝便傳承下來的「三書六禮」。所謂「三書」,是指奉行「六禮」應具備的三種文書,即聘書,男女雙方在訂婚時男家交予女家的書柬,用作確定婚約;禮書。男家在過大禮時女家的書信,詳細列明過大禮時的物品和數量;迎親書,迎親當日,男家送給女家的書柬。此「三書」是古時保障婚姻有效的文字記錄。
而「六禮」則是指:納采,男方請媒妁往女方提親。得到應允後,再請媒妁正式向女家納「采擇之禮」;問名,男方遣媒人到女家詢問女方姓名。生辰八字,取回庚貼後,卜吉合八字;納吉。男方問名、合八字後。將卜婚的吉兆通知女方,並送禮表示要訂婚的禮儀;納徵,亦稱納成、納幣,就是男方向女方贈送聘禮;請期,又稱告期,即男家派人到女家去通知成親迎娶的日期;親迎,又稱迎親,即新郎親自去女家迎娶新娘。如此六個步驟。最早見於《禮記?昏義》。以後各代大多沿襲周禮,只在名目和內容上有所更動。
不過值得一提的是,自打黃巾之亂後。整箇中原因戰亂而變得動盪不安。值此朝不保夕的時代,民間乃至公卿大夫階層的婚嫁步驟已然簡略了許多。不少地方都甚至都顧不得六禮。僅行拜時(拜公婆)之禮,連合巹儀式(夫妻在新房內共飲合歡酒)也不要了。而按原有歷史進程,也正是從漢末三國起皇太子成婚不再有「親迎之禮」。直到隋唐年間,皇太子才恢復行親迎禮,帝室成婚也開始重新尊照「六禮」行事。
正因為如此這會兒的曹操雖只送了聘書就急著向蔡吉討要嫁妝。可在場眾人除了譏諷幾句之外,倒也並未對曹操產生非議。畢竟正是出於對蔡吉諸侯身份的尊重,曹操才在此非常時期盡量滿足「三書六禮」的步驟。否則若換做其他尋常女子聯姻,曹操怕是僅派幾輛裝著綿、絹的馬車來此,就可直接把人給接走成親了。
其實蔡吉本人倒是對「三書六禮」並不執著。在她看來自己與曹丕訂婚只是暫時的權宜之計。不過曹操既然將事情搞得如此隆重,蔡吉也不會加以拒絕,再怎麼說她都出了五萬斛糧食。其實真正讓她感到頭痛的另有其事。卻見蔡吉在向賈詡點頭首肯之後,又回頭向坐在最末端的工匠行會會長賽魯班問道,「馬伯,本府的府邸翻修得怎樣了?」
從未參加此等重要會議的賽魯班被蔡吉一點名,當即便微微挺了挺腰板,略帶拘謹地拱手作答道,「回主公,後院再過十日便可翻修完畢。至於大堂擴建仍需年後才能完工。」
原來蔡吉雖已坐擁六郡之地,並受封侯君,可她所住的宅邸卻依舊是當初的東萊太守府。僅就蔡吉本人以及諸僕役門客而言,若大個太守府自然是綽綽有餘。畢竟蔡吉不用像其他諸侯那般要養一大家子的妻妾。而她本人對一些奢華的裝飾也並不感興趣。因為無論蔡吉將宅邸裝點得如何富麗堂皇,都不可能比後世擁有空調、暖氣、電視等等現代化設施的公寓住得更舒適。與其花費頗多去置辦那些華而不實的東西,還不如簡簡單單來得整潔。然而如今既然要成婚,那就免不了要重新翻修一番。且不論如何將整座太守府雕樑畫棟,至少也得騰出一個院落來安置即將來此的曹丕以及隨行的人員。
不過這會兒蔡吉耳聽大堂的工程要拖過年,不禁微微蹙了蹙黛眉道,「大堂不是只翻新一下,何故變成了擴建?」
賽魯班被蔡吉如此一問,不由尷尬地朝一旁的黃珍等人投去了求救的目光。卻見後者連忙拱手向蔡吉解釋道,「主公明鑒,府邸的大堂過於狹窄,就算翻修一新,也不符合主公侯君的身份。故臣等以為還是直接將大堂擴建為妥。反正現下離主公的婚期尚有一段時日,只要民夫盡力趕工,定能在朝廷送親使團抵達之前完工。」
「可是如此一來豈不是又要勞民傷財?」蔡吉面露難色道。其實若非手下僚屬一再的要求,蔡吉本不打算在大戰在即之際破土動工翻修府邸。可誰知照眼下的情勢,這工程量竟是越做越大起來。
不過一旁的郭嘉眼見蔡吉似乎有停止擴建大堂的打算,卻替黃珍等人勸諫道,「主公體恤百姓之心,臣等均能理解。然則正如黃從事所言,主公而今已是侯君身份,且坐擁東萊、北海、琅琊、東海、北平、遼西六郡之地,東萊太守府已不再匹配主公今時今日的地位。主公或許對此並不以為意。可主公此番受天子賜婚與曹氏聯姻,青、徐二州定會有諸多名門望族來東萊道賀。倘若主公的府邸過於寒酸又如何能向眾人彰顯主公『齊侯』的身份。」
「奉孝所言雖有道理。可本府值此非常時期如此大興土木,難道不會因此而被人詬病驕橫奢侈?」蔡吉不無擔憂地反問道。
眾人見蔡吉如此一問,面面相覷之下不禁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顯然他們的小主公並沒有因身份地位的變化而萌生享樂之心。這對身為臣子的眾人而言是一樁好事。不過正所謂此一時彼一時,有時候必要的門面還是要撐一撐的。這不,賈詡就跟著向蔡吉勸解道,「主公莫憂。自古以來一個人的衣食住行皆由其所處的地位所定。庶民有庶民的標準,大夫有大夫的標準,公侯有公侯的標準,君王有君王的標準。倘若一個人的衣食住行不能體現其地位,則尊卑就不能彰顯,長幼就不能有別。如此一來,天下豈不是要亂套。故而主公只要不越界,世人就不會責怪主公驕奢。」
賈詡的話音剛落,連同郭嘉、太史慈等一干文武在內的僚屬,均異口同聲地向蔡吉進諫道,「請主公莫要推辭。」
面對眾人的如此盛情,蔡吉雖只得入鄉隨俗地朝眾人頷首應答道,「罷了,就按諸君所言,擴建大堂。不過馬伯切記不可因趕工而苛責民夫,更不可剋扣其工錢。」
「喏。」賽魯班趕緊躬身領命。
蔡吉見該商討的事都談得差不多了,正要揮手示意眾人散會。卻不想賈詡突然拱手進言道,「主公,詡還有一事相商。」
蔡吉見狀連忙點頭示意道,「文和公請講。」
「主公既然大婚在即,理應先行笄禮。」賈詡提議道。
「笄禮?」眾人經賈詡如此一提醒,這才想起蔡吉雖已年滿十八可至今都未行笄禮。依照周制貴族女子年滿十五之後便可行笄禮以示成人,也可在訂婚或許嫁之後再行此禮。相比同一時代的女子,蔡吉年紀雖有些偏大,但也不算太晚。可是這會兒的問題又來了。以蔡吉而今的身份又該請何人來為她主持笄禮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