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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二卷 青州之鵬第十節 黑衣白衣 文 / 黑色柳丁

    「裊裊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

    將軍府內宅的深院,袁紹的正妻劉夫人一身茶黃羅綺綿袍,外罩素紗禪衣,佇於丹楓之下,輕聲吟唱著屈原的《九歌?湘夫人》。忽地一陣秋風掠過,樹梢上的葉子真的像詩歌中傳唱的那般飄落而下。劉夫人抬手接住了其中一片落葉,待見鮮紅的楓葉映襯著素白的玉手煞是好看。一瞬間這位嫵媚的貴婦人,嘴角露出了喜悅的弧度。

    然而就在劉夫人端詳紅葉之時,忽見一男子急匆匆地來到院中,噗通一聲向其跪地稟報道:「啟稟主母,主公剛才在堂上表大公子為青州刺史。大公子不日即將赴任。」

    劉夫人乍一聽男子的稟報,原先舒展的黛眉驟然一簇,繼而轉身求證道,「夫君讓袁譚去青州做刺史!袁雷,汝可有聽錯?」

    「回主母,此事乃小的親耳所聞。在場的諸公也可證實此事。」被稱為袁雷的男子低頭回應道。

    呲地一聲,劉夫人手中的紅葉被揉成了一團,與此同時她那雲鬢上步搖也隨之顫抖了起來,「豈有此理!那他今日帶尚兒上堂又是為何?難道只是為了給他那兩個大兒子充場面!」

    劉夫人口中的那個「他」自然指的就是袁紹。然而院子裡的婢女僕從顯然對此早已見怪不怪,各個緊低著頭裝作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沒聽見。不可否認出身世家的劉夫人是美麗的,是動人的。或許三十二歲的劉夫人早沒了少女的清純活潑,但她卻有著豆蔻年華所缺乏的成熟魅力。無怪乎,就算府中姬妾成群。袁紹依舊對這位正夫人寵愛有加。然而夫君的寵信並不能令劉夫人感到滿足。在這個時代女人一過三十就會被稱為半老徐娘。面對袁紹這些年不斷納入府中的年輕女子,劉夫人深切地體會到,在偌大的將軍府內,她唯一可以仰仗的只有她的兒子袁尚而已。

    然而袁尚雖也算是嫡子,但由於劉夫人是袁紹的續絃。故袁尚於情於理都只得屈居於兩個兄長之下。在劉夫人看來這無疑是件頭痛的事,因為袁家的家主只能有一個。倘若自己的兒子做不了家主,那其長大之後勢必就會被袁紹外放出去。想到自己日後年華已逝。留在府中天天看繼子的臉色行事,劉夫人便覺得淒楚不已。所以自打生了袁尚之後,劉夫人一面潛心培養兒子。一面則處心積慮地想要讓袁紹廢長立幼。雖然到目前為止袁譚還霸佔著長子嫡子的地位。但袁紹對三子袁尚的寵愛還是世人皆知的。或許廢長立幼只是差一口氣而已。

    因此這會兒在聽罷袁雷的稟報之後,劉夫人便一面告訴自己要冷靜,一面則跟著追問道,「除此之外,夫君還有何佈置?」

    「回主母,主公還下令東萊的蔡府君輔佐大公子平定青州。此外主公便再無它令。」袁雷如實地稟報道。

    劉夫人又問道,「東萊的蔡府君?可是那個少女太守?」

    「正是此女。」袁雷欣然點頭。

    「讓蔡氏輔佐袁譚?」劉夫人若有所思地低頭沉吟了半晌後,突然黛眉一挑冷哼道。「去年才給二兒子定親中山甄家,現在又為大兒子保起了媒。他可真是忙得很啊。」

    身為袁家僕以及劉夫人心腹的袁雷眼見主母冷笑了起來,不禁在心中暗呼不妙。須知袁府的人都知曉只要主母一冷笑。那全府上下非雞飛狗跳不可。於是這會兒的袁雷趕緊起身上前向劉夫人勸說道:「主母息怒。主公雖讓蔡氏輔佐大公子,卻並未提及婚嫁之事。更何況剛才在堂上大公子還當眾羞辱了蔡氏。進而被主公大聲呵斥。」

    「哦?還有這事?」劉夫人聽罷立刻流露出了感興趣的神色,並示意袁雷向她詳細說明。

    於是乎,袁雷便將先前在堂上所發生之事一五一十地向劉夫人娓娓道來。當劉夫人聽到袁紹單獨將袁尚介紹給蔡吉之時,她的臉色總算是稍稍緩和了下來。再聽到袁譚竟當著眾文武的面衝著蔡吉大吼大叫,還極沒風度的說什麼「女娃兒還是早點找人嫁了,回去生娃好」。劉夫人當即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鄙夷與得意,直笑得花枝亂顫道,「哦呵呵,袁譚那廝果然愚不可及。想那蔡氏以女子之身執掌東萊郡,秩比兩千石。男子只要娶了她就可平白得一郡之地,千石俸祿。如此大好時機,袁譚那蠢貨竟然白白放過。夫君這會兒多半已被其氣得無話可說了。罷了,看來此事還得吾家尚兒出馬。嗯,那蔡氏與吾家尚兒年紀相仿,又出身書香且有東萊郡做嫁妝,這樁親事倒也算是門當戶對。」

    卻見此時的劉夫人在一番自言自語的張羅之後,當即雷厲風行地回頭喊道,「袁雷。」

    「在。」袁雷一個箭步上前道。

    「汝去給吾好好看著那個東萊蔡氏。一有風吹草動,立即就來此稟報。」劉夫人整了整剛才因生氣而弄個亂的蟬衣囑咐道。

    「喏。」袁雷躬身領命道。

    而在袁雷離開之後,劉夫人又回頭向身後的婢女下令道:「汝等快去將三公子新做的那套獵裝取出來,還有那雙烏丸上貢的鹿皮小靴。」

    面對如此強勢的主母,袁府的婢女哪兒敢有所怠慢,一個個福了福身之後,便忙不迭地去為袁尚置辦行頭去了。至於劉夫人則根本不管周圍人忙碌的身影,卻見她回頭望了望萬里無雲的晴空,不禁驕傲地笑道,「兩日後夫君要攜眾文武遊獵,吾家尚兒定會是最美的少年郎。」

    雖說這會兒的蔡吉,並不知曉袁紹的正妻劉夫人忙著將兒子袁尚打扮成翩翩少年,用以勾引她這隻金孔雀。但熟知歷史的她卻清楚,袁譚出任青州刺史勢必會在不久之後讓袁紹勢力內部起紛爭。要知道《三國誌》的編撰者陳壽可是毫不客氣地評價說,袁紹廢長立幼是取亂之本。是袁氏覆滅的禍端。要說身為歷史學者能親自見證這等歷史時刻本該是件讓人激動的事才對。只可惜現下的蔡吉並非歷史系碩士,也不是後世看戲聽書的旁觀者,而是漢末年的一個少女太守,一個依附於袁紹陣營的少女太守。至少在蔡吉還沒有勢力拋開袁紹單干之前,袁紹勢力的興亡勢必將直接影響到東萊郡的發展。

    而更讓蔡吉覺得麻煩的是袁紹在堂上表現出那種曖昧。雖說袁紹在自己的暗示下。並沒有當眾提親,可他之後命自己輔佐袁譚,又像是在撮合自己與袁譚。然而要真是如此。袁紹之前又為何要用自己來羞辱袁譚,以至於那位大公子被激得當眾出醜。再一聯想到袁紹歷史上對三兒子袁尚的寵愛,蔡吉又覺得袁紹似乎也有為袁尚說親的意思。總之。一番思前想後。蔡吉只覺得頭大如斗。要她自個兒的意思,袁紹的兒子一個都沾不得。只可惜蔡吉現下是寄人籬下,有許多事情由不得她做主。好在現下袁紹還沒將窗戶紙捅破的意思,於是蔡吉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且說,蔡吉所要面對的問題雖紛亂如一團亂麻,可日子依舊得要一天天的過。這不,蔡吉在低調地在鄴城住了兩天之後,應袁紹的邀請參加遊獵。不得不再次出現在了公眾視線之中。不過鑒於蔡吉之前曾向袁紹提醒過自己還要守孝,因此這一日她依舊是未施粉黛,白衫素裙。甚至連髮簪都沒插一根,只是讓令狐九簡單地為她梳了個分髫髻。然而恰恰就是蔡吉的這一身簡樸的打扮。讓她在遊獵的隊伍中顯得極其引人注目。

    原來遊獵是古代達官貴人們的一項專屬活動。西漢時司馬相如就曾作《天子遊獵賦》描述帝王遊獵時的盛大景象。由此可見漢朝的遊獵,其實是分出遊和打獵兩部分,且出遊位於打獵之前。故遊獵之時,達官貴人勢必會穿上最為鮮亮的服飾招搖過市,互相攀比。這一次袁紹遊獵自然也不會例外。

    卻見上至袁紹本人,下至鞍前馬後的僕役,凡是參加狩獵的男子各個鮮衣怒馬,打扮得花枝招展。沒錯,就是花枝招展,在蔡吉看來這四個字用在這幫爺們身上一點都沒有誇張的意思。須知,後世的一些影視劇為體現大漢莊重的風格,往往會選用素色暗花的服飾做道具服。但事實是絲綢在漢朝屬於奢侈品,達官貴人們為了顯示自己的身價,一般穿的都是絲綢,且啥顏色艷就穿啥顏色。因為這是地位的象徵,是身份的象徵。倘若不達到一定的地位一些大紅大紫的衣服還不允許穿呢。至於一身粗布素衣的,除了像蔡吉這般顯示守孝的,那就大多是黔首白丁了。

    所以這會兒的蔡吉一眼望去只覺到處桃紅柳綠,不少人甚至還傅了粉,熏了香。直讓見慣了陽光男兒的蔡吉有些不適應。當然這會兒的其他人看蔡吉一張素臉朝天的模樣更不適應,若非考慮到其還在守孝,恐怕不少人會以為蔡吉是個女生男心的怪物。

    不過就在蔡吉像是看西洋鏡一般看眾文武出遊之時,卻見一身紅袍的袁尚正在一群同樣衣著鮮明的少年郎的簇擁之下朝她打馬而來。不可否認,紅與綠是美人的專屬色。袁尚在紅袍的映襯下顯得更加膚白若雪惹人喜愛。相較之下袁尚身邊的幾個白面公子就一看是作假做出來的。他們臉上的那層白粉,塗得像日本鬼片似的。也不知道是現在鄴城流行這調調,還是故意在為袁尚作對比。然而對蔡吉來說哪怕袁紹一家子各個貌若潘安,她也絕不能濕手沾麵粉。難道就此躲開?不行!對方既然目的明確,自己要是真躲了,指不定會被好事之徒傳成了害羞。更何況對方終究是個孩子,自己心裡沒鬼又躲什麼。於是蔡吉當即大大方方地向袁尚行禮道,「尚公子。」

    「見過蔡府君。」袁尚恭敬地還禮之後,又好奇地打量一番怎麼看都不像是來狩獵的蔡吉,繼而問道。「唉?蔡府君,未帶弓弩?如何狩獵?」

    蔡吉自然是老老實實地回應說,「不識弓馬,不通武技。」

    「蔡府君既然不識弓馬,不通武技,如何統領一郡之地?」袁尚身後的一個年紀最長少年咄咄逼人地問道。而在場的其他世家子亦用看笑話的眼光注視著蔡吉。要知道蔡吉的年紀與這些少年相仿,甚至還比他們中的一些人要小上一兩歲。這個年紀的孩子,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看誰都不順眼,各個自付老子天下第一。因此別說是蔡吉是個少女了,哪怕她是個少年,這會兒也一樣被人攻擊。

    不過令人意外的是,還未等蔡吉發話,一旁的袁尚倒是率先開口為她打圓場道,「蔡府君精於政事,故能將濱海邊郡治理得有條不紊。」

    「精於政事,那蔡府君是擅長文治?」另一個少年忙不迭地接口道。

    而他的同伴則跟著躍躍欲試地向蔡吉挑釁道,「若是如此,狩獵結束後,右將軍會在山頂之上舉辦詩會。屆時吾等就可有幸一睹蔡府君之文才咯。」

    用不用得著這樣啊!不是說才女一般總能受人憐愛嗎?怎麼自己到這兒就成中二公敵了。然而就在蔡吉在心中考慮待會兒詩會是否要借個機會尿遁之時,卻聽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陣唏噓聲。蔡吉下意識地扭頭一看,只見不遠處一個身騎五花馬的少年,正領著兩個騎士朝這邊疾馳過來。

    照理說,少年騎馬並沒有什麼好意外的。此刻蔡吉面前就杵著一票兒騎馬的公子哥兒。可這個少年卻不同,因為他竟然只穿了一身黑色的粗布勁裝就趕了過來。不僅如此,這少年還一反鄴城白面潮流,以一張小麥色的面孔素顏示人。

    「何方豎子,如此衣著寒酸,竟也來參加遊獵?」先前向蔡吉挑釁的少年略帶厭惡地說道。

    「那不是曹操之子曹昂嘛。」另一個少年一眼就瞧出了對方的身份,並跟著恥笑道,「都說曹軍以人脯為食。卻不曾想竟窮到讓公子穿如此粗劣的布衫出門。」

    「哎呀,汝別說啦!」一旁的同伴趕緊摀住了那個口誤遮攔之輩的嘴。

    曹昂?!這個少年就是歷史上死於宛城之戰的曹操長子曹昂?蔡吉瞪大著眼睛看著歷史記載中的又一個人物出現在自己的面前。然而就在此時,她忽然聽到身後那個年紀最長的少年戲謔地冒出了一句。

    「黑衣,白衣。曹家公子倒是與蔡府君相得益彰。」

    加班晚了點,新一章奉上。小蔡縱馬而立,揚聲長歎,三國美人有毒,粉票才素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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