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行速度很快,也很穩妥,然而想要飛到九玄,總需要耗費那麼一兩個時辰,韓吟享受了一會那碧空翱翔的自由舒暢後,心裡的疑問就漸漸泛了上來,連忙從乾坤囊裡取出書信看起來。
信有兩封,看得出其中較長的一封是早先寫下的,字裡行間無限躊躇,另一封寥寥數語,像是急切間揮就,字跡微草,墨色尚新。除此之外,信間還另夾著一幅工筆素染的人物畫像,畫上女子雖無絕世麗容,卻有臨風仙姿,令人一見忘俗,不過韓吟最感興趣的,還是這女子身上的衣飾。
白衣、素簪、青囊和玉珮!
嗯哼,這不就是標準的九玄裝束麼,不用想都能猜到這女子肯定是九玄的內門弟子,楚夫子收藏的那塊玉珮,也應該是她的物事。
韓吟隨手就去翻那塊玉珮,在背面找見蠅頭般大小的兩個篆字:暮雪。
她忽然就想到了一句詩:「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造化金錢在她懷裡接口:「好酸好酸。」
韓吟沒理它,只覺得這個名字挺淒涼的,再看畫像上墨跡已陳,紙張也有些泛黃,心思不禁一動,窘窘的想著,這女子該不會是楚夫子年輕時的相好吧?
這樣的想法其實是人之常情,但是看過信之後她就覺得自己的想法太猥瑣了。
暮雪是這女子的名,可是前頭還帶了一個姓。
楚,楚暮雪,楚夫子的獨女。
長信上記述的全是她的事情,但大概是楚夫子滿懷慕子之思,想要寄情於文,因此行文不免有些囉嗦,嘮叨了不少無關緊要的瑣碎事情,韓吟費了點勁,才從中整理出他要說的重點——
楚暮雪失蹤了。
不過說失蹤大概不太準確,據推斷她應該是自行出走的。
這個消息,最初是她的師父帶給楚夫子的,但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情,她為何失蹤,她師父都不肯說,只留下了白玉珮,希望楚夫子能在楚暮雪歸家時,將玉珮交與她,勸她重回九玄。千里鶴也是同玉珮一塊留下的,她師父擔心她執意不肯回去,說若是如此就請楚夫子將這鶴放飛帶信,到時他親自登門來勸。
然而一晃二十多年過去了,楚暮雪從未歸家,至今仍然杳無音信。
起初楚夫子還有按捺不住想出門找尋女兒的衝動,可是茫茫天下,他不知該從何找起,又怕萬一他出門的同時女兒歸來,兩人錯過了不能相見,於是拖著拖著,漸漸的就死了心,直到看見韓吟身上懸的玉珮,再次勾起傷心事。
他請托韓吟的事情當然與之有關,一來是想讓她今後去別處時,替他留意一下楚暮雪的下落,二來即便找不到,他也很想知道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請韓吟替他在九玄打聽。
這兩件事,說難不難,說易也不易,韓吟不敢說能辦到,只能記在心裡,回頭留意罷了。
她又去看那封短信,這上面寫的事情就簡單多了。
楚夫子早就發現了她的身份,可是事情畢竟過去二十多年了,他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因此一直在猶豫要不要找她打聽,猶豫的過程中,他就拿筆將這些往事都記錄了下來,免得到時真想說了,卻因情緒過於激動,說不清楚。
至於他為何知道她沒有真正離去,破綻全露在胡侃身上,簡單推斷一下就知道除了她這種修仙者,似乎沒有人能讓胡侃這昔日懶到可以躺著死的賭徒勤快起來,何況只要假設她還沒走,那麼荒廢多年的鬧鬼宅子忽然有人買下,還有其他零零碎碎多少透著幾分古怪的事情,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看完信,韓吟一笑,她還真沒想到自己露了那麼大的破綻呢!想想也是,那段時日她一直忙著修煉,哪有工夫去掩飾那些蛛絲馬跡,只要能瞞過大多數人,沒有什麼大麻煩找上門也就夠了,不過這也給她提了個醒,將來要是想掩飾身份,一定要將腰間那顯眼的玉珮摘下,不然就有掩耳盜鈴的嫌疑了。
出了一會神,她忽然想起了什麼,將造化金錢取自掌心,托著它問:「你聽沒聽過楚暮雪這個名字?」
造化金錢答得飛快:「沒聽過!」
過了一會,又加重語氣補一句:「絕對沒聽過。」
韓吟十分狐疑的盯著它:「那元一真人建的石室裡,為什麼會有施了縮地成寸術,直接通往鳳泉村的暗道?」
造化金錢一噎:「這種事情,你應該去問元一真人。」
「他已經死了,沒處問去,但你是他的隨身法寶,他的事情你怎會不知?」
造化金錢忽然暴躁起來:「說不知道就不知道,你煩不煩啊!」
韓吟唇角微揚:「不說就不說,有什麼了不起,當我猜不到麼。」
「你猜到什麼?」
韓吟一字一頓道:「楚暮雪的師父就是元一真人!」
造化金錢:……
「是不是?」
造化金錢:……
「不說話就當你默認了。」
造化金錢沒憋住,小小聲問她:「你怎麼猜到的?」
韓吟笑吟吟道:「暗道通往鳳泉村,建的人一定同那地方有些淵源,這樣的人,我目前知道的只有兩個,第一個是楚暮雪,第二個是楚暮雪的師父。另外,暗道在石室裡,而石室除了元一真人外,大概就只有他弟子有機會進去了,交錯著一對比,答案不就出來了?」
造化金錢無可奈何:「算你有點小聰明。」
韓吟就軟了聲氣求道:「我們這次能脫險,全靠楚夫子幫忙,書上不是說知恩要圖報麼,我答應要幫他打聽楚暮雪的下落,你要是知道些什麼就告訴我,只當是報了他的恩,好不好?」
造化金錢沉吟了一會:「我只能告訴你當年他們師徒倆因一件事情鬧翻,楚暮雪摔了玉珮,留書發誓今生今世絕不再回九玄,後來她也當真沒有再回去過,就這樣過了沒兩年,元一真人修煉時出了岔子,爆丹而亡,我就被羅瑾這老匹夫封印在了聚仙峰上,直到蘇星沉將我盜出來。這些年來九玄的事情,我一概無知無聞,當然也不知道她的下落,你再追問我也沒有什麼用。」
韓吟被它說得愈發好奇:「他倆為了什麼事鬧翻的,你說清楚一點。」
造化金錢冷笑起來:「好奇心會害死人,勸你不要再問,多活兩年為妙。」
……
韓吟不死心,再三追問,可是造化金錢一反常態,就是裝死不肯理她,她無奈之下倒賭起氣來,不說就不說,了不起麼!事情只過去了二十來年,她就不信沒辦法從別人嘴裡打聽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