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醫生不愧他「全科聖手」的稱號,確定穆嵐睿現在的狀況好得不能再好之後,笑呵呵的放了他。
轉身接過吳媽手上的袋子,蹲在別墅青石板上就地檢查起裡面雜七雜八的東西來。越看他越是心驚,不禁以困惑的目光連看了穆嵐睿好幾眼,搞得連穆定邦也緊張了,牽著獅子也一起蹲到塑料口袋邊上似模似樣的翻看起來。
吳媽看他們煞有其事的樣子,不禁開口詢問道:「穆書記知道這是啥?」
「不知道!」穆定邦回答的斬釘截鐵。
「……」吳媽無語的呆住了,半響後反應過來被老爺子戲弄了,吶吶問道:「那你看出點什麼了?」
「我就看老柳在看什麼,這個東西有點奇怪是個什麼名堂?」穆定邦手裡舉著一朵棕褐色大拇指大小的蘑菇,菌蓋表面有網狀稜的子實層,邊緣與菌柄相連;菌柄圓筒狀、表面平滑。
這邊柳醫生到確實看出點門道了。
「你手裡羊肚菌,肉質鮮嫩,一朵就能讓一碗清湯鮮美無比,健胃補脾,理氣化痰。」
說著,他指著一朵形若傘狀,色澤鮮明,菌蓋呈褐色,菌柄為白色,有纖維狀茸毛鱗片,菌肉白嫩肥厚,質地細密,有濃郁的特殊香氣的蘑菇,說道:「松茸,益氣和血,防癌抗癌。」
接著托起幾朵長相酷似網狀干白蛇皮,深綠色的菌帽,雪白色的圓柱狀的菌柄,粉紅色的蛋形菌托,在菌柄頂端有一圍細緻潔白的網狀裙從菌蓋向下鋪開,讚歎說道:
「竹蓀,山珍之花,雪裙仙子;肉質潔白,脆嫩爽口,止咳補氣;營養豐富,香味濃郁,滋味鮮美,自古就列為「草八珍」之一。好東西啊,好東西!」
意猶未盡的將手裡的竹蓀輕輕放到一旁的青石板地上,拉開袋子繼續解說道:
「雞樅:形如雞腿,味鮮如雞肉,減肥消食美容聖品;還有野生青頭菌、香菇,疏肝活膽,養胃生津!嗯!這采蘑菇的人哪兒去找這麼些的?有的可是深山老林子裡面才會出現的?要採集到一種已是千難萬難了,這裡種類齊全,難得形狀也保持得基本完整!嗯,今晚有口福了,吳媽,今晚就燒山珍全宴,一會兒我來指導!」
「好的,那我先去清洗清洗。」吳媽說做就做,聽柳醫生這麼一說,她可是心服口服,期待這一堆尚帶著濕潤泥土的醜東西變成桌上的美食。
「你小心點,這些蘑菇都是嬌貴食物,清洗的時候可不要大力搓揉,把泥土沖乾淨就好。……」
等柳醫生再次滔滔不絕嘮叨了半天每種菌類該怎麼清洗後,在場諸人已是合不攏嘴,就連下班剛到家的穆梓峰,聞聲下樓的楊悅心也都聽得出神。
穆梓峰畢竟在n市做了好些年市長,這些菌類也陸陸續續算是嘗了個遍,只是還真沒見過實物,還不知道竟有如此多的好處。估計那價錢肯定也不低了,他倒是沒想到會是兒子帶回來的,當下黑臉道:
「這是誰送來的,誰經手的,待會兒我派人送幾百塊錢過去」
「爸,這是我同學從家裡帶來的,還說這是不知道我要去學校,只有一袋她自己留著喝湯的先給了我;聽她說她老家寨子裡有很多。」穆嵐睿起初並不知道這些沾著泥土的菌類這麼難得,現在趕緊解釋清楚,可不想引得父親誤會。
「就以前給你們說過的女孩:陸嵐菲!a市石磨鎮住的那個!想起來了嗎?就錢叔盛讚過的那個。」
「陸嵐菲?半臉半手黑胎記。是吧?」楊悅心對兒子上心的女孩記得倒是清楚。
這是穆梓峰第一次完整清楚的聽清「陸嵐菲」「半臉半手胎記」等字樣,一下子如遭雷噬!強製冷靜下心緒,手在背後捏成拳頭,裝作不經意的問道;
「睿兒,你的這個女同學多大啊?有胎記可不漂亮了啊,唉!」
「說來也真巧,菲菲和我同天生日,七月二十八號。過些日子十八歲!」
「什麼?她的胎記在左邊還是在右邊?」
穆梓峰身軀震動,幾乎站不住腳,伸手抓住兒子的肩膀,用力之大,指尖有些泛白。
柳醫生驚得張著嘴巴,瞪大了眼睛,望見穆梓峰大變的神色,他憶起了當初的情景,選擇了沉默,但全副心神被勾得激動不已。
這個問題同樣引起了穆定邦的注意,特別是穆梓峰失態的激動;他拍拍手邊同樣開始有些躁動不安的獅子,補充問道:「臉上和手上的胎記是什麼形狀?」
穆嵐睿見家人怎麼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胎記身上,肩上的銳痛讓他痛呼出聲,趕緊說道:
「爸,痛,放手,我說就是!菲菲的胎記不醜,就像雲朵盤踞在左臉和左手背,身上似乎也有,我總覺得那雲紋說不出的美麗!先說啊,以後我請她到咱們家都不許嫌棄人家。」
楊悅心不明所以的排開穆梓峰的手掌,嗔道:「你那麼激動幹什麼?你……?」
穆梓峰現在的模樣有些嚇人,整個人定在原地。其他人則全都瞪大了眼睛:
「什麼?」
「汪汪!」雄渾的狗叫聲在說:看吧,我說小主人和那女孩有關係吧,不然我才不甩他。
「她沒死,哈哈,柳叔你聽到沒,一定是她,我記得,我記得很清楚!哈哈……」饒是歷練官場多年的穆梓峰此刻也是狀若瘋魔,常態全無。十八年了,丟棄女兒的情景時刻在腦海間閃現,他不敢到當初丟她的地方尋找,怕見到一堆小屍骨,或是殘留布巾。
一直以為這個深深的愧疚會跟隨他一生,現在穆家在政局上已是一片時事大好,莫說一個胎記女兒,就是個畸形女兒也不怕被人拿來說事了!
越是身居高位的人越是相信報應之說,兒子的常年臥病在床說不定就是這件事帶來的報應,穆嵐睿靠近陸嵐菲就身體健康的這件事更是讓他相信這個女兒對兒子是有幫助的。
柳叔身為穆家家庭醫生多年,自然瞭解穆梓峰為人並不壞,只是當年逼不得已為之的這件事情著實讓人如哽在喉,這麼多年了……
「梓峰,你等等,別激動,確定了在說!」
穆定邦基本肯定了孫子所說的同學就是那年救老妻一命,收服獅子的那個女孩,他都還沒來的及激動就發現兒子和柳醫生的異樣,臉上一板,問道:
「梓峰,什麼事情讓你失態成這個樣子?幸好這是家裡,讓旁人看去了威望何在!」
老爺子四下掃了一眼,牽著獅子先進了別墅大廳。
「進來,老柳你們兩有什麼事情和那女孩有關的,通通說出來,不得隱瞞!」
楊悅心和穆嵐睿莫名開始緊張了,娘倆拉著對方同樣汗濕的雙手疑惑地跟在穆梓峰身後進了大廳。
分座落下,穆定邦便一言不發的盯著穆梓峰,氣氛一下沉凝了下來,穆梓峰摘了眼鏡用力揉揉眼睛,也不知道是想清晰下頭腦還是別的什麼。
再抬起頭時,已然一片清明,如今時局穩定,這件事情幾乎壓得他十八年來不曾好眠過一日。
「悅心十八年前生的是一對龍鳳胎!」
不顧四周的抽氣聲,也沒理會撲過來的妻子,他接著說道:「當時女嬰出生,全身纏繞著墨黑色的胎記,就連左臉,左手這些暴露的地方也不例外。父親和二叔正是參加大選的當頭,悅心也是因為這個被推下樓梯導致早產的,而且爸該記得二叔是以什麼利用輿論將對方的民意削弱的吧!我……」
醞釀了下情緒,他摀住臉,聲音從指縫中傳出:「我丟棄了她!」
「啊——」楊悅心本聽得自己當年果真有個女兒,正激動的撲向穆梓清欲問個清楚,再聽得最後一句,竟然一聲尖叫軟到到了地上。
同時,穆定邦已是怒火上身,一把將客廳茶几上的茶具掃到地上,指著碎裂的茶具,怒罵道:
「混賬,給我跪上去,你……你既然知道我們利用人家家裡殘疾孩子製造封建輿論逼人家,你就該知道人家為了孩子不惜放棄一切權利的抉擇,那才是為人長輩該做的事情,你這個逆子……你……要是你不認回她來,我……」
柳醫生眼見穆定邦喘不上氣,臉色暴紅,眼球也充了血絲,也顧不上做到地上神情呆滯的楊悅心,趕緊坐到他身邊,急道:
「穆老,深呼吸,壓一壓在說。」
提高聲音對廚房方向叫道:「吳媽快拿冰塊來。」
「睿兒幫你爺爺把鞋子脫掉,梓峰先不要顧著跪下,遞個瓷碎片給我,要尖的。悅心,有什麼先放到一邊,來幫著扶著老爺子。」
幸好穆奶奶今天去了二兒子家了,不然搶救的人會換成兩個,突發的腦溢血此刻往醫院送也來不及了,但柳醫生自有他一套獨特的辦法。
也顧不上消毒了,飛快的用瓷碎片在穆定邦耳垂,十隻手指尖,腳指尖刺了小孔,放出有些變紫的血液,然後小心地將冰塊包在毛巾裡,在他額上輕敷,口裡寬慰道:
「穆老,梓峰已經跪下了,他早知道錯了。你別再激動了,想想還有沒見過面的那個孫女。」
楊悅心既心疼丈夫膝蓋跪在尖銳的瓷器上面。又惱恨他讓自己母女相隔十八年,此刻站在老爺子身邊抹著眼淚,矛盾地不知該怎麼辦了。
穆嵐睿心下更是如掀起了滔天波浪,但穆定邦的突然發病讓人顧不上細問。吳媽作為穆家兩朝元老,這個時候當然知道孰輕孰重,忙撥通了穆梓清家的電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