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夏衛是個邊城。[.]本來阿喜覺得應該就是個不大的小城,主要用來屯兵的,可是到了寧夏衛後,這裡的規模還是讓她吃了一驚,沒想到,寧夏衛的規模還不小呢,雖然軍人很多,但是普通百姓也還不少……也許是因為屯兵所在,還是比較安全的緣故。也確實如此,九大邊城,明朝也是花費了不少的人力物力去建、去維護,明朝每年的歲入,也有不少是耗費在了這上面。
可是誰曾想到,大明王朝最後的潰敗,卻是因為皇上撤消了驛站,一個驛卒沒飯吃了,揭竿而起呢?那樣強大的外敵沒有消滅這個漢民族最後的王朝,而是毀在了最窮最弱的農民手裡?
「這裡原來還挺熱鬧的。」阿喜早就被胡逸之趕到了馬車裡面,不准她再出來,只好小心地掀開馬車簾子的一個角,從裡面用一隻眼往外瞧……唉,真是麻煩啊,她無比地懷念那個女人可以和男人一樣,大大方方在街上走路的時代。
「當然了,這寧夏衛可是巡撫所在地,蒙古韃子雖然眼紅這裡的富庶,卻一般也不敢進攻這裡的,這裡的糧食、兵器屯的數量,就算被圍困,供全城官兵百姓堅持個一年兩年也是沒有什麼問題的。」胡逸之隨口答道。
真的?阿喜有些吃驚,這樣大的數量?那可真是不簡單啊。可是想想明朝最後的結局,不知道為何,她心中的滋味怪怪的。屯這麼多糧食在這裡又有什麼用呢,種糧食的人都快餓死了。
「這個社會……很有問題。你想過嗎?」阿喜忍不住開口道。
「我知道,你師兄在京城裡做的那些事。」胡逸之從外面進來了,坐到了馬車裡面,看著阿喜。「雖然我不是很贊同他,可是,他做的事情。還是很偉大的。」
每年,藍道行都要利用他在皇上面前的那份體面,找遍京城的富裕人氏,向他們化緣,在這其中,「蠟香居」絕對是一個藍道行不會放過的大肥羊,而自然。[~]因為阿喜與藍道行的關係,「蠟香居」的各個幕後的老闆,也從來沒有讓藍道行失望過,每次都要拿出一大筆的錢財來。
而藍道行拿著這些錢,不但每年都要施那非常稠的真正能飽肚的粥。也將他的善堂更加完善起來。畢竟,那個善堂,才真正是他的理想所在。
胡逸之雖然佩服他,可是,卻並不贊同他。以他一個人的能力,就算是皇上面前最受寵的近臣又如何?你能救得了幾個人?
好,托他的福,這幾年冬天,京城幾乎沒有受凍餓而死的人了。可是,就那年一個姓康的少年,就將他弄得灰頭土臉,四處不討好。可是沒有想到,剛剛受了皇上的訓斥,藍道行剛出宮。就是再次跑到一戶有錢商家,向他化緣。
「他也許救不了所有的人,可是,他盡了他的能力,至少,他救了京城裡的那些窮困者。」阿喜說,「一個人不論有沒有能力,他首先,要去做,而不是遠遠站著,還要去批評。」
阿喜不知道在幾百年後,發生了的一件事,一個堅持收養了上百個被遺棄的孤兒的農村文盲婦女,因為能力所限,給不了她收養的孩子很好的生活,於是招來了無數的指責。可是,那些指責的人,哪一個都比她更有條件來收養孩子,可是,他們除了指責,還做過什麼?
胡逸之無奈地說:「我沒有批評指責他,只是覺得,他這樣做,其實沒有多大的作用,而且……每年的捐款,我出的份,都是最多的。」
「那我錯怪你了,對不起。」阿喜也有些郝然。藍道行做的這事,是她所敬仰的,雖然她自己知道自己只怕做不了,可是卻也不會去批評,而只會去敬仰。[~]正因為她知道,這裡面的艱難。
這麼多年下來,不管什麼時候,藍道行只要有時間,就滿世界跑著,去募捐,去化緣。而所有的這些錢,藍道行並沒有動用過其中的一分一毫,至今,他仍然用著自己的俸祿,過著儉樸的生活。要知道,明朝的官員的俸祿,是很低的。
甚至因為這些事,藍道行減少了服侍皇上的時間。還好阿喜每年給他的兩玉瓶的仙液,不然,他只怕早就被刻薄的嘉靖忘記到後腦勺了。
而當花客已經出師,可以獨當一面,藍道行更是將宮裡的事情完全交給了他與阿吉,而自己就幾乎全部身心的撲在了化緣上,除了給每年給皇上煉一次那個仙丹。
「我只是覺得,他這樣的,改變不了這個世界。」胡逸之說著,掀開了車簾,「他就算在京城完全解決了窮人的問題又怎麼樣,中國這麼大,不是只有一個京城,你看這寧夏衛,就有不少的乞丐……」他的眼光瞟向了車簾外,指向一個角落,然後,他的聲音突然停了。
怎麼了,那個乞丐有哪裡不對勁嗎?阿喜奇怪地向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卻看到一個英姿颯爽的女子高高地坐在一匹高頭大馬上,自在地走著。
那不是莫娘嗎?阿喜非常吃驚,這次運氣可真是不錯,才進寧夏衛,甚至還沒有到提前讓人訂好的客棧,竟然就遇到了莫娘!
「怎麼辦?」阿喜看向胡逸之,要怎麼辦呢,是先去客棧呢,還是先下來跟莫娘打招呼?
「先去客棧。」胡逸之想了想,將掀起了大半的車簾放了下來,又敲了敲馬車的車壁,馬上,就有一個一路跟在馬車後面的人,上前走到車窗邊來。
胡逸之輕輕揭開了一點點車簾,一副生怕被莫娘看到的樣子,低聲吩咐道:「你跟上那個騎馬的女子……注意一點不要被她發現了,她可是很精明的人。」
那個屬下應了後,胡逸之才再次放下簾子,躺在馬車座位上,閉目養起神來。
「你很緊張麼?」阿喜問道。
「不。」胡逸之說道,「我不緊張,因為我已經知道了答案……這次來,只是想對自己有個交待罷了。所有的事情,都是因為她而起,最後,當然也要因她而結束。」
「你能跟我講講你們的故事嗎?」阿喜問道。她一直對莫娘很好奇……還有,對胡逸之很好奇。
胡逸之沉默了片刻,阿喜以為他不願意,只好悻悻的說:「你不願意就算了……」自己真是太把自己當回事了……就算是這次出行,胡逸之主動邀請的她,又算什麼?也許,只是看在自己比別人更瞭解莫娘,又是個女的,而且年紀還小的份上?
「沒有,我說給你聽。」胡逸之長長吸了口氣,「只是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我總是不敢去回想,生怕一想,就會鮮血淋淋的……剛才想了一下,竟然覺得挺輕鬆,挺感動……就好像……」他皺著眉毛思索起來,「就好像那是個別人的故事一樣。」
那些傷心竟然在不知道什麼時候,就離他而去了?胡逸之覺得有些不解,他不明白,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又因為什麼呢?是因為時間太長久了嗎?是因為莫娘一次又一次地不告而別嗎?是因為他的心早已經不堪重負,所以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進行了選擇嗎?
「我們胡家,本來是當地著名的富貴人家,我祖父在世的時候,掙下了好大一份的家業,而我父親,生下來就是一個有錢少爺,無數的人圍著他打轉,說著他的好話……他並不仗勢欺人,相反,雖然不事生產,卻是一個相當大方的人,成天家中都有宴請不說,不管是什麼人有困難找他求助,他也從來不吝惜,而且不管是多大的數額,他卻連借條也不用人寫一張……因為他從來就沒有想過,那借出去的錢?還有要回來的一天……」
阿喜聽得嘖嘖稱奇,原來這世界上還有這樣的富二代啊……這一比起來,幾百年後那些只知道開快車撞了人就成了七十碼的富二代,真是弱爆了。
「可是他花得太厲害,又不是生產,所以家境是一天不如一天……等我出世的時候,他已經開始變賣祖產了……」胡逸之苦笑一聲,「可是就算是這樣,他的大方也絲毫不見收斂……我很小的時候,家裡給我訂了一個親事,是鄰縣的黃家。那時候我家雖然已經開始衰敗,但還是比黃家要強,所以當時黃家是很高興的。可是待我十多歲時,家已經完全敗了,父親去世,甚至已經連棺材都置不起了……而那個時候,往常家中的座上賓,卻一個也見不到了。」
胡逸之娓娓向阿喜述說著當年的故事。當阿喜聽當到因為家境的敗落,十七歲的胡逸之走了好幾天到了黃家,向黃家人求親,卻被無情的趕出門時,還有他的老母,一路乞討到了黃家,請求黃家履行婚約時,卻再次被趕出門……她是那般的心疼。
然後又聽到莫娘不顧父母的反對,非要嫁給胡逸之,帶著胡母,一路乞討回到胡家,又因為胡母路上生病,莫娘放了自己的大腳,一路將胡母背回家,自己的兩隻腳卻鮮血淋漓……不由得對莫娘更加敬佩起來。莫娘果然不愧是一代奇女子!這樣的女子,也許應該給她寫個傳記,讓後世的人,永遠都記得,曾經有這樣一個女子,她大膽地追求愛情,她勇於承擔責任……
她做到了很多男人都不敢去想的事情,而她,只是一個裹了小腳的,弱質女子。(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