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當年,我窮困潦倒的時候,連給母親下葬的錢都沒有,我到處去尋求幫助,最後,還是我嬸嬸賣掉了幾件嫁妝,湊了幾十兩給我辦喪事……還有一個戲子,因為當年得到過父親的誇獎而在梨園中聲名鵲起,成了個角。他也給了我十兩。」
阿喜靜靜地聽著胡逸之靜靜的述說,她有些難以想像,想胡逸之這樣的天之驕子,竟然還有這樣潦倒的時候?連母親下葬的錢也拿不出來?
「那些錢在喪事過後,就沒有剩下多少了,這時候,那個戲子過來告訴我一件事,說是有一個他的客人,一個大海商,現在正準備出海。如果我想去,他可以幫我打個招呼,讓我能蹭下船。」
「所有的人都知道,出海賺錢是很容易的,可是,那需要本錢,而我當時全部家財,加起來,也不過只有喪事剩下的五兩銀子……但是這樣的好機會,卻是再也遇不上了了,所以當時我咬咬牙,就同意了,那個戲子果然就去找了那個客人,說服了他,讓我上了那艘船,做了個水手。」
「可是我願意上船,並不是為了做個水手,賺些辛苦錢。可是,五兩銀子又能做什麼?我在市場裡到處轉,那些綢緞、瓷器、藥材什麼的,我一樣也買不起,當時,我都已經很絕望了,可是,這個時候,我看到了桔子。」
「桔子不貴,最後的洞庭紅也不過十文錢一斤,我將所有的錢都買了它,一共買了十幾簍,讓那賣桔子的販子幫我一起搬到了船上,把分給我的房間都擺得滿滿噹噹的。當時船上所有的人都笑我傻,其它人都進的都是絲綢瓷器藥材,只有我,進了這麼多桔子。有人告誡我說。出海這事說不準,也不知道要多長時間才能到那佛郎機人的地方,要是時間耽擱長了,桔子就要都壞掉了……我便說。路上大家光吃乾糧和魚,那也太難受了,我這桔子,便是給大家開開胃的。」
「可是沒想到我的運氣很好,很快就到了地方,別人都將他們的東西搬上了碼頭,與那佛朗機人做買賣。我沒有貨物。又想著那桔子放在房間裡放了很久了,怕長毛壞掉了,就將它們都搬了甲板,拿出來曬,自己就上了碼頭,看別人做買賣。那些佛朗機人果然有錢,國內只要十兩一斤的絲綢,他們卻出價出到了二十兩、三十兩。我這才知道為什麼雖然官府治出海治得那樣嚴,可是偷偷出海的人還是那樣多,這錢賺得真的是很容易啊。」
「沒想到一個佛朗機商人看到了我那桔子。非得要買,好像是他們佛朗機人從來沒有見過這東西,出價一兩銀子給我買一個,我有些不好意思,不想賣,他還非買不可,仍下十兩銀子,拿了幾個桔子就跑了,我都不知道他拿了幾個……」
說到這裡,胡逸之的臉上露出了笑容。懷念地說起了這件多年前的往事,「我還有一船的人,還沒有反應過來,又來了很多的佛朗機人,都要買桔子,還買得搶了起來。結果十幾簍的桔子,賣到最後一簍時,甚至漲到了五兩一個……扣掉那些壞掉了扔掉的,我一共賣得了二千多兩銀子,這是我賺到的第一桶金。」
原來如此,阿喜感歎,這個人的運氣可真是沒得說,買十幾簍桔子,也能發個財,實在是讓人沒有辦法,除了感歎他運氣好,再也沒有別的話說了。
「用這些銀子,我又在佛朗機人那裡進了很多的香料寶石什麼的,回來賣掉,又賺了一筆,再進了東西去賣給佛朗機人……就這樣跑了幾年的海,賺了不少的錢財,不過桔子就沒有再進過了,現在,那裡的桔子也便宜下來了,只有十文一隻了,沒有什麼賺頭了。」胡逸之呵呵地笑起來,「怎麼樣,阿喜,我這,還算是白手起家吧?」
「你這不要白手起家,」阿哥喜撇了撇嘴說,「你這就空手套白狼。」
「空手套白狼也不錯啊。」胡逸之笑著說,「這也是為什麼我喜歡桔子,就是因為這個。如果沒有桔子,也不會有我的現在,所以我很感激。」
「你天天面前都要擺著一盤桔子嗎?」阿喜只對這點好奇,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她又問,「那冬天還好說,總還有些桔子保存到現在,可是春天呢,夏天呢?這個時候,新的桔子還沒有出來,可是舊的桔子都已經壞掉了吧?」
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想到了劉伯溫的《賣柑者言》,那還只是冬天罷了,外面的皮看上去,「玉質而金色」,賣相相當的不錯,可是剝皮後,卻是「干若敗絮」。
劉伯溫的這個故事,背景是元末,離現在,也不過一兩百年的樣子,難道這一兩百年之間,桔子保存的技術突飛猛進,已經可以保存到下年的夏天了?
胡逸之笑了起來,說:「所以我才不吃桔子啊。桔子倒是能保存到那個時候,可是,看上去樣子倒還是不錯,吃卻是沒有辦法吃了。就這些桔子,」胡逸之指了指他現在面前的那些桔子,「也沒有什麼很好的味道了,只是一味的酸。」這是因為摘得太早的緣故。可是如果要桔子差不多熟了才採下,卻是沒有辦法長時間保存的。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阿喜點點頭,正要走,卻又被胡逸之叫住了,對她說:「你能不能幫我做個桔子味道的熏香?那樣的話,比擺盤桔子,要好得很多吧。」
「這沒有什麼問題。」阿喜點點頭答應了,這是小事一樁,添加些這個桔子精油到蠟燭裡面就可以了,「我很快就給你送來。」
「對了阿喜,」胡逸之又想起一件事來,問,「你剛才說什麼砂糖桔……那是什麼東西,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
啊,砂糖桔啊,那是她前世最喜歡吃的桔子了,可是她並搞不清楚,這個時代有沒有哦,很多東西,都是後世研究出來的新品種,若是還沒有,可是要怎麼辦?她怎麼一時嘴大,說出來了?
「砂糖桔……就是一種個頭很小的桔子,皮上佈滿了小砂點,皮有些粗糙,吃起來很甜很甜,就像放了糖一樣……」阿喜說著,落荒而逃。
只留下胡逸之,在那裡皺眉。個頭很小的桔子?皮上佈滿了砂點?很甜?這是什麼桔子,怎麼他這麼多年,竟然從來沒有聽說過呢?
他掀開車簾,招招手,叫了一個下人過來,囑咐他去尋找這個樣子的桔子來,多買一些,好讓他試試味……
其實他不吃這桔子,並不是因為他不愛吃桔子,事實上,他是非常的喜歡吃桔子的。只是現在這個時候的桔子,哪裡能吃啊,所以他都只擺在面前,聞聞味道就罷了。但現在聽說了有一種很好吃的桔子,他卻有些心動了,非常的想要試一試。
只是胡逸之也很奇怪,為什麼他都沒有聽說過的東西,阿喜卻吃過?是不是這個桔子,其實是產在王家村旁邊的岷山裡面的,而別的地方根本沒有,所以,他才沒有聽說過?
而且剛才阿喜的態度也很奇怪,為什麼不能跟他說個清楚呢,急急忙忙地逃了,倒好像怕他繼續追問一樣。
兩天後,阿喜給他送來桔子味道的香熏蠟燭時,又帶來了新的香味精油,又拿出來給胡逸之聞。胡逸之非常的無奈,怎麼自己這一路上,就成了阿喜的鼻子了?專門給他聞這樣亂七八糟的味道?
「唔……」胡逸之這次才聞了一下,就趕緊摀住了鼻子,皺著眉頭將那小瓷瓶遠遠拿開,問,「這是什麼味道,太難聞了!」
阿喜拿到自己的鼻子跟前聞了下,抬頭很奇怪地看著胡逸之,說:「這個味道很難聞嗎?不是吧?」
胡逸之用力點頭,加強自己的語氣說:「真的很難聞!」太難聞了,就好像是樹葉的腥氣一樣,而且還怪噁心人的,怎麼阿喜會研製出這樣怪的氣味出來?
「看來這次失敗了。」阿喜聳聳肩,「也許我不應該用松柏針的……可是冬天,也只有松柏還有是綠的啊,不然,我就沒有東西可以試了。」
「你要用樹葉做什麼?」胡逸之很不理解。阿喜的實驗越來越古怪了,就好像在故意整他的鼻子一樣,拿來提煉的東西越來越古怪,做出來的氣味也越來越奇怪。
「我要做森林味道的精油!」阿喜鄭重的宣佈,「你放心好了,我一定會研製出很好聞的森林系精油來的。」
胡逸之對阿喜的誓言表示懷疑,森林味道的精油?那是一種什麼樣的味道?就算能做出來,又有什麼好聞的?這樣的味道做成美甲蠟,也不會有人用吧?
「你費力氣做這麼多香味的蠟做什麼?」胡逸之問阿喜。各種花的香味都已經用不完了,她還在不停地做複合型的花香,現在竟然連完全不香的東西,也開始研製起來。
「開發新產品的工作是很重要的呢!」阿喜瞪大眼睛看著他,「你不會打算,一個產品賣一輩子吧?那就算做得再好,很快就會出現高仿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