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生得好。」宋家老太太哼了聲,隨口說道。
「這樣漂亮啊,太可惜了。我們鎮裡有個大財主,長得一表人材,今年才三十歲,年前才死了媳婦,我聽人說他也不想娶妻了,就想納個妾,只要漂亮,別的不論,出價一百兩呢!」阿喜故意大聲說,努力注意著這個「侄女」與宋老太太的反應。
果不出她意料,這個所謂的「侄女」在聽說大財主才三十歲又一表人材是,表情動了;而宋老太太聽說出價一百兩,也很明顯地意動了。
果然,哪是什麼侄女啊!明明就是宋民河的妾!不然,難道宋老太太還能將自己侄女賣給別人當妾?
宋老太太眼睛亮了亮,連忙問:「小姑娘,這是真的?」一百兩啊,如果將這個賣了,足足可以再買兩個至三個妾呢!只是難得再遇上這樣漂亮的罷了。管它呢,要這樣漂亮幹嘛,又不能當飯吃!
「假的!」阿喜大聲說道,然後迅速躲到了父親的身後。
宋老太太臉上頓時一變,陰雲密佈,似乎馬上就要發火。那正眼睛發亮神色嬌羞的年輕婦人也臉上突然白了下來。
看來,雖然大姑心中捨不得這個什麼叫宋民河的垃圾男人,可是這個小妾其實對這個男人並不是很滿意呢!本來就是,十七八鮮艷得跟朵花一樣的小姑娘,卻嫁個四十多歲的農村男人,家境也不過一般,長得也不怎麼樣,怎麼能讓她甘心?要是三十來歲的英俊大財主就另當別論了。
「老婆婆,這不是你娘家侄女嗎,你怎麼想將她賣出去當妾啊?」阿喜從阿爹身後探出個頭來,譏諷道。
宋老太太這樣厲害的人,一時豬油蒙了心肝,中了阿喜的圈套。竟然被她激得沒了話說,只恨得臉色漲紅,手中拳頭捏了又捏,如果不是她的父親還有爺爺還在場。只怕一個巴掌就要招呼過來了。
「我不跟你這小丫頭片子計較!」宋老太太冷哼一聲,轉身進了屋。那個小娘子,也扭扭捏捏地跟在她身後,不過進的是另一個房間。
「站住!」王連方大喝一聲,轉頭向阿喜微笑示意,然後繼續向著宋老太太說,「我來不是找你耍著玩的。你別急著進屋,將你兒子叫出來,我有事跟你們說。」
宋老太太停下腳步,頓了頓,轉身又出來了,輕蔑地看著王連方,道:「有什麼事,跟我說就行了。我兒昨天太累了。今天起不來。」
太累了?阿喜頓時產生了豐富的聯想——差點將眼珠子掉了出來。這個老太太,真真是個猛人,這樣的話也敢說啊。只是怎麼就累著啦。她剛才看那個小妾好得很啊,什麼事情也沒有的樣子。
「沒那個本事,就不要娶那樣多,到時候管不住了,後院起火,紅杏出牆,可就不好看了。」沒想到王連方竟然笑了起來,這話裡話外的意思,只差直接說她兒子要當王八了,氣得宋老太太臉色發黑。
「還是將你兒子叫出來吧。這事你做不了主。」王世安看了一眼身後的女兒,雖然女兒還小,這樣的話應該還聽不懂……可是他總還是覺得不安心,乾脆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宋老太太黑著臉哼了一聲,轉身進了剛才那小娘子進的房間,過了一會兒。又出來了,跟著她的,是還睡眼迷糊的宋民河,好歹還有點知道禮儀,將衣服穿整齊了。
「是岳丈與二舅子啊!怎麼一直站在外面啊,現在外面還冷著呢!趕緊進屋來坐坐吧。」宋民河雖然眼睛都還睜不太開,但還是努力地招呼著。
「罷了!我們來可不是為了坐你家凳子的!」王連方**地拒絕了,「我來是跟你說,阿眉回娘家了,以後也不會再回來了,你開張和離書吧,以後你們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宋民河一時有些愣住了,這是做什麼?和離?他不是耳朵沒掏乾淨,出現幻聽了吧?不就是納個小妾吧,有什麼要緊的,怎麼就扯到了和離了?
「休想!」宋老太太在一旁大聲地尖叫了起來,「王眉姑生是我宋家的人,死是我宋家的鬼!想和離,門都沒有!」
「你不寫和離書是吧?」王連方陰陰地看著宋民河。
「不寫!」宋民何挺起胸膛,大聲地說。開玩笑,寫和離書?那他不得成為整個宋莊的笑話了?他不休妻就罷了,還被妻家的人逼上門來要和離書?這會讓他一輩子抬不起頭的!
可笑!他怎麼可能會寫那個東西!
「真不寫?」王連方問。
「真不寫!」宋民河挺著胸膛回答,覺得自己特別有男子漢氣概。
「大明律你知道不知道?上面寫得清清楚楚,凡男子年滿四十而無後嗣者,得納妾。違者笞四十……我問你,你是沒有後嗣嗎?是阿眉沒有跟你生兒子嗎?」王連方大聲怒喝。
「岳丈大人不要這樣激動嘛!」宋民河假意上前來攙扶,「小婿也不是有心的嘛,可是一次與人談生意,喝醉了酒,不小心佔了人家清白……女子清白是多麼重要的東西,小婿也是沒有辦法了,只好納了進來,不然她就鬧著要投河上吊……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去死吧?當時我明明已經跟阿眉說得清清楚楚的了。再說,子女都這般大了,還鬧和離,多丟人啊……不如讓她回家住幾天,等氣消了,我再去接她。」
「不必了!」王連方甩開了宋民河的胳膊,冷著臉對他說,「我們王家已經都決定了,這次過來就是來拿和離書的。你寫了和離書之後,想怎麼樣都隨便你了。」
「還有端娘,我們也要一起帶走。」阿喜也回了一句。
「不可能!」宋民河斷然拒絕。
但宋老太太眼珠轉了一下,扯了一下兒子的袖子,讓他稍安勿躁,然後轉過臉來,仔細詢問王世安:「這丫頭片子剛才說要將端娘也帶走……這是什麼意思?」
這老太婆說話怎麼這麼難聽,什麼叫丫頭片子?她明明有名字的。
「就是這個意思。」王世安眼睛都懶得瞅她,也不想跟她多說話。
「端娘已經訂過親了,馬上就要出閣,你說她娘要和離,還要將她帶走,那她到時如何出嫁?」宋老太太卻緊纏不休。
什麼如何出嫁?其實是想說,嫁妝如何安排吧?阿喜冷哼了一聲,宋端娘難道不是你宋家的骨血嗎,現在一聽嫁妝有戲,竟然就打起了歪主意,真是可笑又可歎!
阿喜正要說點什麼,卻被王連方搶了前頭。王連方正色說:「我與幾個兒子都已經分過家了,我手中尚有蠟園四十畝,這是我的東西,隨我處置。只要你們肯簽和離書,如果以後端娘出嫁,保證不向你宋家要一文嫁妝,都歸我這個當外公的置辦。」
怎麼,爺爺怎麼突然說出這話來?阿喜與王世安,聽了這話都愣住了。這話路上爺爺可是半點沒透露啊,也不知道是早就想好的,還是突然靈機一動才想到的。
不過,也許是要讓點步,不然大姑這個和離書只怕是不好拿。只要宋家貪財,肯為了孫女這點嫁妝而寫和離書的話呢,那也算是過得去了。畢竟,爺爺是大姑的親爹,更疼惜女兒一些,只要為了女兒好,只怕是多少吃點虧,也是樂意的。
「此話當真?」宋老太太高興地一拍巴掌。
「當真!只要你們寫和離書!把這條記在和離書上也成。」王連方說。因為那蠟園是王連方自己的東西,所以阿喜與父親也沒有再勸了,爺爺他自己的財產,他愛怎麼處置不是他自己樂意嗎?為了他女兒,拿出一些來給外孫女做嫁妝,這也是很正當的。再說了,他們家已經有了五十畝蠟園了,也不必眼紅爺爺那些園子了。
只是如果大伯知道了,一定會心痛得跳腳吧?
宋老太太興奮地趕緊跑進了屋子,很快就拿了紙筆出來,又叫那小妾搬了張桌子出來,就在院子裡,讓兒子寫了和離書。
宋民河還是不太樂意,但宋老太太拉著宋民河到了一邊,好好說了一陣,再過來時,宋民河終於鬆口了,很爽快地寫下了和離書。
阿喜看著爺爺很小心地將那份和離書揭起來,小心翼翼地將上面的墨印吹乾了,然後再小心地疊起來,放進了懷裡。爺爺很重視這個和離書啊,看來,她以前以為爺爺很自私也不對啊,至少爺爺很心疼大姑這個女兒啊,真心為了大姑的幸福考慮啊。也許是因為大姑是爺爺的第一個孩子吧!
這時宋老太太已經進了孫女的房間,去將事情與宋端娘說了。待王連方終於將那和離書吹乾疊進懷裡,宋端娘也拎著一個小包袱出來了,才十三歲的小姑娘,臉上帶著一種很惶惑的表情,淒惶地看著眼前的眾人,不知道她的命運又發生了什麼樣的改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