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商量完畢,王家人便找開屋門,從屋裡出來,卻愕然看著樂子,拿著一根長長的大竹竿,用力朝著牆頭上的人掃著,倒也沒有真正碰到他們,只是將他們從牆頭上趕下去。
這幹嘛啊,要打仗嗎?王世安趕緊喝止。
看到王世安一家出來了,那些人趴在牆頭上便叫囂起來:「王員外啊,你家的這個下人出手好凶啊,打傷好幾個哪。」自從王世安做起了這個酒生意,村中有些好事之人便不再叫他王老二,而是改叫他「王員外」,王世安雖然多次表示自己並不是個員外,但那些人卻仍然執意這樣叫,王世安無奈,只好聽之任之——現在這樣叫的人就更多了,大半村人都是這樣叫的。
平時裡王世安聽著村人叫王員外,更多的是一種尊敬,因為他有了發達的方法沒有忘記大家,而是帶著大家一起致富……可是現在呢,他卻感覺這個稱號,簡直就是一種嘲諷,一個笑話,這樣叫他的人,好像是在譏笑他,不自量力,還想讓全村跟著一起發財呢……可是卻害了大家。
「我哪裡打傷人了?我哪裡碰到過你們!」樂子氣得臉漲得通紅,爭辯說,「你們誰傷到了……要不要去衙門驗驗?」紅口白牙的當著面就誣陷人,太過分了吧?還真以為他是個下人是吧?
「這麼高的牆上掉下去,能不摔傷啊?」那人白了樂子一眼,說,「我跟你東家說話,你這個下人插什麼嘴!」
「樂子哥不是下人!」阿喜氣得上前,將樂子擁到身後,沖那村人說,「從牆上摔下去傷了……是我家請你爬的牆嗎?是樂子哥讓你爬的牆嗎?」
「這……小丫頭片子,我不跟你說。」那村人一陣口拙,眼珠一轉。看著王世安,道,「王員外,你老關著門也不行啊。不如打開門好好說說,到底怎麼回事,怎麼完了?大家心裡也好有底是不是?現在這酒生意也不是你一家的,大家全都靠它養家呢!」
「開門。」王世安沉聲說。
「爹!」王泓宇叫他。
「開門!」王世安大聲吼道,「你爹說的話,你也敢不聽了?去城裡讀了幾天書,是不是連『孝』是什麼都忘記了?」關著門又能怎麼樣。關得了一時,還關得了一世?躲得了一時,還躲得了一世?
王泓宇無法,只好去開院門。樂子見狀,扔下手中的竹竿,幾步跑過去,將門打開了。院門外,滿滿當當站著一堆人。全是村中釀酒的人家,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
王世安跟著後面,撥開兒子與樂子。站到了院門中間,面色沉靜地看著村人,村人也停止吵鬧,靜靜地看著他。所有的人都很緊張,明明知道不會是什麼好消息,不然王世安一家不會這樣子緊張……可是,事到臨頭,所有人卻又開始期盼,其實是個好消息。人心,其實不過是如此。
過了一會。一個中年漢子終於忍不住了,開口道:「王員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是好是壞,你都得跟大家說說不是?大家去年靠著釀酒賺了不少錢,大家都感激你。可是,有事也得跟大家說說啊……這是全村人的事情啊。」
王世安聽了,低低地咳了一聲,又沉默片刻,才開口道:「生意……出問題了……」
村中人頓時嘩然。他們都想到了,都猜到了……但卻沒有人敢承認,只是期待著城裡傳來的,會是好消息。
雖然這麼長時間,村人從王泓宇的態度猜測,生意只怕是出了問題,心中早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可是從王世安嘴裡說出來,卻仍然讓村人接受不了……這個生意……沒得做了嗎?這樣賺錢的生意沒了,以後又去哪裡再找這樣好的生意來?
「不是聽說咱們這生意的後台是大官嗎?怎麼還有人敢搗亂?」有人終於憋不住,高聲說道。「大官」這兩個字一說出口,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是啊,他們釀酒的後台是個大官啊,怕誰啊?
「對方的來頭,只怕不比陳御史小。」王泓宇低聲說。
村人個個茫然,面面相覷,不知所措。在農村人看來,縣官就已經是大得了不得的官了,要人死就死,要人活就活。可是,陳御史家只是一個沒有功名的孫子,就能將知縣關進牢裡的人救出來,那陳御史肯定就更厲害了……
可是卻沒有想到,就連陳御史這樣了不起的人,也有玩不轉的時候……那對方又是什麼樣的大官?是皇帝嗎?
「那我們怎麼辦?這酒還釀不釀了?」終於有人問出了眾人的心思。所有人擔心的都是這一個問題,釀酒這個生意……是不是做不下去了?
要知道,這種糧食釀的普通酒,一般賣出去,市價也就二十五文左右,可是王世安收的時候,一直出的價是三十文……這個價錢,那是相當優厚的,賺得頗為不少。所以家家都鼓足了勁頭,拚命釀酒。可是現在……突然就說不收了?所有人一時間都接受不了這個事實。
「我家暫時是不收酒了。」王泓宇見阿爹一直沉默不出聲,他便說道,「大家都知道,自從年後大家復工後,我家就一直收酒……但現在城裡面倉庫裡裝得滿滿的,暫時是不會來運了,我家也多得裝不下了,實在沒有辦法……」
「你家不收了?那今天的還收吧?」有人問。今天大家可是都還有釀酒的,要是砸在手裡,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啊。
「對不起,從今天起就不收了。」阿喜從王世安的身後擠過來,大聲說。一天村裡就能釀幾百壇呢,城裡暫時不會來運,再收酒,全都得她家先墊錢……現在生意成了這個樣子,這進酒的錢,還能不能還給她家都說不定了,不能再多進,多進一壇就多虧一壇的錢。
「阿喜這個丫頭怎麼回事啊,大人說話,小孩子插什麼嘴!」一個村婦斥道,又問王世安,「王大哥,我知道你是一個心善的。你看你家賣了那麼多酒賺了大錢,可是大家卻是將賺的錢全砸在糧食裡了……如果今天的酒你家若不收,大家這麼長時間就都白幹了不說,還要虧本……王大哥,你可不能幹這事啊!你家前段時間賺了大錢,不在乎這幾個,可是這對我們,可是好大一筆錢。」
王世安聽她說這話,臉上抽搐了一下,但仍然不出聲。
「就是就是!你們這樣的有錢人家,撥跟汗毛,都比我們的腿粗,何必非得讓我們來承受這個損失?」下面有人叫囂著。
「老二!」一個人腆著肚子,頗費了些力氣,從人堆裡擠出來,大聲說,「你可不能沒良心啊!全村人給你一家釀酒,你們那酒賣什麼價啊,我可是專門去城裡而打聽過的,二百零三文一壇!可是你收大家的,卻只出三十文一斤……你不費糧不費柴,不用在火上辛苦地折騰……只是用你那所謂的『密方』,一斤酒賺的錢,比咱們這下了大力氣的還多些!就這樣,出了事情,你還不願意承當責任,想讓村裡人幫你來承受損失?你也不想想,如果不是你收酒,我們釀酒做什麼!不是我們釀酒,你賺得了這麼多錢嗎?現在做這事,老二,你的良心讓狗吃啦?」
「對,我們釀酒做什麼!」不少人聽了,便跟著鬧了起來。
阿喜恨恨地盯著大伯王世全,恨不得食他一口肉,喝他一口血。現在事情本來已經很不好處理了,他還跑到這裡來帶頭生亂。見她家好他不願意,她家若是出事了,落井下石他算頭一個!這算是哪門子的親戚?
王世安眼睛緊緊盯著王世全,那眼神有點兒狠,仍然不說話。
王世全高高昂起頭,也這樣看著弟弟王世安。
「收酒!今天的酒一定要收!」有些人哄鬧了起來。他們才不管王世安家損失多大呢,只要能讓他收了自己家的酒,要做什麼都是願意的。
還有一些人,擔心自己家的酒,急急地往家趕。一會兒,便有人用小車推著過來了,遠遠地碼在王家旁邊那處空地上。
阿喜見著這情景,百感交集。
當初阿爹進城賣蠟,帶了江易晨回來,高價收購村裡的蠟,村裡人那時候對她一家人多麼客氣!一個個都笑臉相迎,遠遠看見就開始跟她打招呼。
後來因為自己的緣故,阿爹決定讓將釀酒的技術公開,自己家收購酒,並將收購價定在了三十文一斤,那時候村中人對她多麼客氣!一個個看見了她,比自己家的孩子還要疼些一樣,有什麼好吃的東西都拚命往她手裡塞,還不時地會拿一些好吃的到家中來送給阿翠阿輝還有奶奶吃。
可是現在呢,這些人一個個面色猙獰,只因為生意可能要做不下去了,家裡決定暫時不收酒了……不過只是一天的酒罷了,卻讓他們一個個凶相畢露,有如城煌廟裡面的泥塑像,張嘴瞪眼,粗聲惡氣。去當判官,都不用再畫妝了!
可是自己家呢,過年到現在,已經收了有五千罈酒了……五千罈酒啊,白花花的三百兩銀子就這樣花出去了,可是村中人卻個個有如惡鬼附體,還非得逼迫她爹將今天他們釀的酒也收了!
有福能同享,為什麼有難就不能同當?(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