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王泓宇當然是願意的,只是一看天色實在不早了,如果不一路急行的話,可能趕不上在關城門前到達——可是如果趕路趕得太厲害了,又怕這個陳公子會受不了……他可是正兒巴經的官宦人家的公子,銜著金湯銀匙出生的少爺,從小就有下人侍候的長大的,可不比他,農家出生,從小幹慣了活的。
「少爺,您是現在就要去麼?」那小廝上前一步,勸道,「現在天色已晚,又起了涼風,不如明天白天再去。」
「多話,去收拾東西吧。」陳世謙笑著說,「我什麼時候就那樣弱了?」
他說話似乎蠻有威信的,那個小廝雖然滿臉不悅,卻也只能退下。只是退下時,惡狠狠地盯了王泓宇一眼。都怪他,不是他跑到家裡來,少爺會這樣晚了還往外跑嗎?如果少爺有個……一定饒不了他!
王泓宇心中頗為不安,不由得開口勸道:「反正今天天色已晚,接出來了也沒有辦法回家了,不如明天再去吧,也不用這樣折騰。」只是多在牢裡呆一晚上……不會怎麼樣吧?
小廝在一旁也暗暗點頭,心中暗道:「這才像話嘛,請人幫忙,也要替主人考慮一點。我們陳家又不欠你們的。」
陳世謙卻搖頭說:「別的還好說,但牢中還有你的妹妹,卻是大大的不妥。這個塗知縣做事太不靠譜,無緣無故將個小姑娘拘了起來。不早些接出,怕以後會對她清譽有損。我身體雖弱。卻也沒有那樣弱不禁風,還是早些去吧。雖然回不了家。但江家再塞四個人,總還住得下吧?」
聽他這意思,今晚上要在他家住?江易晨大喜,滿口答應一定安排好。如果這一趟能結識下陳家少爺,對他而言,倒是個意外之喜。
那小廝本來慢慢走著。希望王泓宇能將少爺勸服,沒想到那兩個人反倒被少爺勸服了,沒辦法,只好搖搖頭。小跑著,開始收拾上路的行李。但心中仍是不忿,嘴嘟得老高,一邊嘀嘀咕咕地說著什麼。
但抱怨歸抱怨,可是動作卻一點也不慢——他們準備得越快,那少爺等會兒就能不用趕得那樣著急!早知道,剛才他應該再趕快點的。
幾個丫環小廝進進出出,一包又一包的東西,不停地往外搬,看著王泓宇張大了嘴——這個陳世謙。他真的是去縣城裡救人嗎?他不是要搬家吧?怎麼會有這樣多的東西?
陳世謙看他那樣子,也知道他是如何想的,不禁有些紅臉,分辨說:「王賢弟……實在不好意思,我身體太弱受不得顛簸,所以要多墊點東西……喂,你們搬這麼多東西,人家馬車還坐不坐人了?趕緊給我放回去!」陳世謙見自家下人有用毯子、褥子將江家馬車填滿的趨向,不由得喝罵。
那些下人還有些不足。覺得馬車還不夠舒適,但見少爺真是生了氣,只得悻悻地放棄。
又有幾個下人準備好了路上的吃食,點心什麼的,本來江易晨出來時馬車上就備了不少吃的,再加上這些,王泓宇嘖舌,這些東西都夠吃好此天了。有錢有權人出行,原來都是這副做派。而陳御史家還是出名的清正廉潔,如果是那些貪官,家中少爺小姐出行,又該是什麼樣的氣派?
現在還只是一個小小書生的王泓宇,是怎麼也想不出來的。但是他當然想不出,其實在不遠的將來,他就也有了這樣的待遇……可是,卻也沒有感覺比當個貧窮蠟農的兒子要幸福多少。有時候,幸福感與物質的充裕與否,其實並不是成正比的。
三人上了馬車坐下,江家本來就派的最好的馬車來的,外表看著不出眾,但裡面卻是極為舒適,現在被陳家的人一收拾,就更是舒服了。陳家的東西,都不是貴重的物品,但卻都是很實用的,像墊在馬車上的褥子什麼的,都是很細軟的新棉所制,舒適得很。三人坐在裡面,聊著天,品著茶,外面急急地趕車,裡面卻連桌子都不晃一下。
終於趕在城門關閉前進了城門,三人大呼僥倖。如果真被關在了城外,那即使有陳御史的名刺,只怕也沒有用,三人便只能在馬車上湊合一夜了……馬車雖然舒服,但要是睡覺的話,當然還是希望能在床上睡。並且,王泓宇非常想在今天,就將阿爹與妹妹救出來。
馬車停在了縣衙門口,三人下了車,陳世謙臉色有些蒼白,卻一刻不停,持著祖父的名刺,交給衙役,求知縣接見。
塗知縣雖然糊塗,但陳御史的大名卻是聽說過的,所以雖然天色已晚,卻也不敢耽誤,還穿著便服,就去找胡師爺。胡師爺已經脫了外衣,正要梳洗,聞言臉色有些發白,他怎麼也沒有想過,這樣一個小小的案子,竟然能驚動這樣的大人物。一邊只是一個山村來的蠟農,一邊只是幾個卑賤的屠夫……怎麼瞧,也不像能跟前御史大人拉上關係的樣子……御史大人什麼時候會認識這樣的人了呢?
兩人緊急商量了一番,塗知縣又換了身正式的衣裳,才去接見陳世謙。江易晨與王泓宇則在衙門門口,焦急地等候著。
不知道陳世謙跟塗知縣說了什麼,塗知縣很是爽快地同意放人。一個兵丁出來,領著王泓宇、江易晨二人來到縣牢的外面,稍等了一會兒,王世安與阿喜便被獄卒帶出來了。
阿喜在裡面呆了大半天,真是度日如年。現在好不容易終於出來,見到夜色下站在監獄門口的哥哥,也知道是他出了大力氣的——一個無功無名的書生,又沒有錢,想將家人從牢裡撈出來,可不是件容易事!不由得抱著他痛哭——她活了兩輩子,也沒有坐過牢。沒想到這個例,今天卻破了——才七歲的時候。仔細想想,她做錯了什麼?只是遇上了一個糊塗縣令,卻莫名其妙遭遇一場牢獄之災!她在牢裡,想起前世看到的那些新聞,關於「躲貓貓」什麼的,便有些害怕,緊緊地貼著阿爹。幸好那幾個屠夫聽信了哥哥的話,擔憂自己尚且不及,沒來得及折騰這父女二人。
這件事情,讓阿喜有些茫然,也有些觸動。這個時代,比她以前生活的那個時代要更殘酷一些,要想活得好,活得體面,活得有尊嚴,只能讓自己變得更強!
王世安也是悲喜交集。坐牢的感覺當然很不好,但他是父親,卻是不會在兒子、女兒面前哭泣流淚的,只是緊緊地摟住兒子女兒,心中也感歎,自己果然老了,兒子卻是大出息了!竟然能將家人從牢裡撈出來!
江易晨好不容易在一旁勸住這三人,到了縣衙門口,還要向塗知縣辭行呢!
雖然對塗知縣很不恥,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必要的禮儀還是要做到的,王泓宇便帶著父親與妹妹,又到了縣衙。陳世謙得了消息,正與塗知縣往外走,一邊走一邊說笑,似乎是相交頗久的熟識了,但事實上,他們認識,也不過半個時辰。
王泓宇帶著阿爹與妹妹,向塗知縣致謝。塗知縣擺擺手,道:「事實搞清楚就好了……你們是清白的,放心,本縣一定不會為難你們的。那幾個屠夫是刁民,倒是一定要好好治治,不治不足以平民憤,不治不足以……」這件事情,讓他也很鬱悶,本來是要給這松潘縣的刁民一個好看的,結果現在卻成了這個樣子……那幾個屠夫如果沒有得力的人來保的話,他還是準備按之前那樣,好好的懲治他們一番。
阿喜雖然心中不忿,但哥哥一路上已經向她解釋過了,她也認認真真做了一個萬福,輕聲細語向塗知縣告別。
待幾人從縣衙裡走出來,江家已經得到訊息,又派出了一輛馬車,已經在外面等著了。幾個人分開上了車,到了江家,江家早已經安排好了晚宴,算是為王世安與阿喜收驚。
王世安這一輩子也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面,不禁有些發呆。這屋子裡面住的,真的跟他是一樣的人嗎?不,不一樣的,他們怎麼能是一樣的呢,看看人家吃飯的碗,又細又白,漂亮得如同玉石;而自己家吃飯的,卻是最普通最便宜的粗瓷大碗,幾文錢一個。
人家吃飯的桌上,上面鋪著雪白的單子,一點兒油印子也沒有,可他們睡覺的床上,也沒有鋪過這樣漂亮的床單。
人家坐的椅子,上面雕著花,沒有刷漆,卻比刷漆的還漂亮,又亮還帶著天然的花紋……王世安並不知道,這種木料叫紅木;而自己家的椅子,卻只是普通雜木做的,柳木啊棗木啊什麼的,家裡有什麼就用什麼做。
還有人家的地面……人家的屋頂……人家身上的衣著……人家婦人身上戴的、頭上插的,那樣明晃晃亮閃閃,可是自己媳婦頭上,只包了一塊粗布……(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