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夫人慎重地把這些東西都收了,然後帶走了念春閨。
謝葭原不覺得什麼,那天下午還帶著衛安安在看畫。衛安安雖然長得像衛清風,可是打小性格就像謝葭。可能也是被衛清風和這一大家子寵壞了,脾氣倔得不得了。
而且小小年紀便是自有主張的,連飯也不讓人餵了,自己辛辛苦苦地拿了銀調羹,挖了一勺飯,剛要送到嘴邊,又手一傾斜倒了下去。有的時候還非要搶著喂二郎和三郎。也是一般情景,漂漂亮亮的挖了一勺送到弟弟嘴邊,卻不會像大人一樣調整調羹的角度讓弟弟吃下去,幾勺難得吃到一勺。二郎和三郎又是能吃的,常常被她弄的哇哇叫。但是衛太夫人和衛清風都寵著她,也樂呵呵地隨她去。胭華看不下去,還被衛太夫人狠狠說了一頓。
謝葭想著小女孩兒的性格太倔恐怕沒什麼好處,平時也就常常把她帶在自己身邊,想要讓她知道一些高低淺薄。她決定用學海無涯的方法來鍛煉她的心性。做母親的最擅長作畫,深知她現在所到達的境界不過是皮毛,名聲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炒出來的。她深深知道這門功課的艱深和複雜。便決定親自教衛安安學畫。
畢竟是謝葭的女兒,也免得她長大以後被母親的名聲所累。
幸而衛安安是個好學的,小小年紀,雖然還不懂事,只會抓著毛筆亂塗亂抹,但是起碼願意去寫,願意去畫,也願意去看謝葭給她看的一些簡單的畫作。
正樂呵著,刺槐突然進來。輕聲道:「夫人,宮裡傳來消息,宋貴妃剛剛生下一位皇子。」
謝葭一怔,笑道:「這倒是可喜可賀。」
刺槐笑道:「太夫人特地讓奴婢來先知會您一聲。眼下消息還沒有傳遍呢。」
謝葭心想,早作準備,進宮去賀喜,到時候也不至於手忙腳亂。宋妃有了兒子,終於算是穩固了地位。不再是個輕飄飄的貴妃。再有宋尚書,也是為女兒考慮的,現在旁聽謝嵩一案,也是有了底氣。
這樣想著,她的心情就很好,便道:「我待會兒就去給母親請安。你和紫薇先去準備。」
刺槐笑應道:「是。」
衛安安還依依呀呀地在紙上亂抹,弄得一身都是墨汁。謝葭也不生氣。反而抱著她在懷裡親了一口。
突然謝葭覺得耳中好想聽到一聲奇怪的蜂鳴,宛如要刺破耳膜一般!頓時就頭暈目眩起來!
太夫人養了一隻西洋狗,和花園裡的仙鶴,竟然一下子全都淒厲的慘叫騷動起來。不多時,太夫人的那只西洋狗就趴在太夫人腳下,吐了白沫。眼看是出氣多入氣少了!
正在這時候,盧媽媽急匆匆地來到,道:「太夫人,大事不好了,夫人暈倒了!」
太夫人又驚又怒,龍頭枴杖狠狠地敲擊地面:「快去給我看看是怎麼回事!」
她畢竟活了那麼大歲數了,年輕的時候東奔西走,有什麼東西沒見過?心中猜測可能是鬧了不乾淨的東西。可是卻又不能相信。整個京城,就連皇宮也要用猛將的畫像做門神守護。何況將軍府歷代出大將,供著的祖先英靈,一個個生前都是刀下亡魂無數。這一代的衛清風更是號稱白虎星君轉世,是天生的煞星。哪裡有什麼小鬼敢來犯將軍府!眼下雖然已經時近黃昏,可是畢竟還是大白天的啊!
衛太夫人匆匆趕到江城樓。果見謝葭已經癱在榻上,臉色蒼白。滿身冷汗。衛安安趴在她身邊哭得死去活來。
她看到兒媳婦胸口還在急劇起伏,倒是鬆了一口氣,摸摸兒媳婦的手,發現甚至是有些燙的,不敢耽擱,連忙道:「去請大夫來!去把姑爺請回來!」
下面的人早就亂成一團,盧媽媽自然早就去叫了連姑姑和連師父。如今見了太夫人就如同有了主心骨,連忙叫人去請不知道在那裡閒晃的顧神醫。
謝葭只覺得胸口上那塊玉珮燙得像是要灼傷她的皮肉,尚有意識,卻是半句話也說不出來念春閨。幾次三番,都有亡魂大冒的錯覺,好像有人要把她的魂魄生生從身體裡逼出來一樣,如同不停地在鬼門關前徘徊。
衛太夫人看她睜開了眼,眼中一會兒混混沌沌,連人話也聽不見了,心中大驚,連忙道:「去把慈雲觀的淨初師姑也請來!」
頓時眾人側目,但是盧媽媽還是爽利地派了人去請。
連姑姑仔細給謝葭檢查了脈搏,卻是什麼異樣也沒有發現。連後來被及時抓來的顧神醫也來了,但是他擅長治外科,這種情況比連姑姑還不如,只覺得謝葭不停的痙攣,卻能斷定她沒有外傷,和筋骨傷病。眾醫張口結舌。
眼看人是要不行了。
衛太夫人一世英雄,此時也慌了神,兒媳婦養在膝下,就和她的女兒無異。從前也有些小病小痛,可是從來沒有一次讓她覺得這樣絕望,覺得人幾乎就是要保不住了。
她抓了謝葭的手,老淚縱橫,道:「葭娘,葭娘!你可一定要撐下去,你若不在了,這好幾個孩兒要如何是好!連我老婆子也要如何是好啊!」
她更絕望地想,衛清風和謝嵩也要如何是好啊!
衛清風聽說妻子突然病危的消息,匆匆趕了回來,原也沒有想到這樣嚴重。眼看躺在床上的妻子竟然已經開始翻白眼了,儼然已經是氣若游絲。
錚錚鐵漢,也一瞬間睚眥欲裂,強作鎮靜,拉了身邊的人來,沉聲問道:「怎麼回事?!」
被他抓住的倒霉鬼是竹心,被嚇得亡魂大冒,戰戰兢兢地道:「奴婢,奴婢不知……先還好好的,突然,突然就……幾位神醫,都,都診不出來……」
衛清風就覺得心中像被刺紮了那般,衛安安抱住他的大腿哭泣他也無動於衷,死死地盯著臉色已經像個死人的謝葭。
衛太夫人傷心欲絕,轉身撲進衛清風懷裡大哭起來。畢竟是老了,哪裡經受得起這種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打擊!
衛清風深吸了一口氣,扶住太夫人,道:「娘,嬌嬌不會有事的,你要相信,嬌嬌不會有事的!來人,扶太夫人回去休息!」
盧媽媽連忙把已經完全失控的太夫人扶住,好聲勸道:「太夫人,您先回去歇息一會兒,待會兒淨初師姑不是還要來嗎?」
衛太夫人卻不敢再有太大的指望了。盧媽媽只好扶著她到隔壁去休息。
衛清風摸摸謝葭的手,發現她的指尖冰涼,手腕以上卻又是溫熱的。手中好像在用力那般,手背上青筋曝露。他緊緊抓住她的手。
許真是白虎星君,鬼神難擋。衛清風在她身邊坐了一會兒,謝葭竟然慢慢緩過來一些。
她的眼珠子也慢慢沉了下來,一身早已經被汗水浸透也無所覺,只知道自己好像是從鬼門關走回了人世。
她輕聲說了一句話。
衛清風耳尖,聽到的好像是:「玉珮……不能摘……」
他連忙扯開她的衣領,疑心她指的玉珮是不是這一塊。雖然也見過,可是他從來也沒有留意過。如今手一摸,竟然是有些燙手的。
然而他也顧不上驚訝,連忙道:「嬌嬌,嬌嬌……」
謝葭又閉上了眼。但不像剛才那樣恐怖,倒好像是累極睡去。
幾名大夫又先後給她檢查了脈搏,卻驚訝的發現,比起剛才說不上來是怎麼回事,她現在的脈搏正常多了。最多就是脫了力。可是她好端端的躺在床上,這麼短的功夫是去哪裡消耗了這麼大的體力?
但眼下總算是沒有那麼危險了。
直到那淨初道姑匆匆而來,衛太夫人從屋裡迎了出來。
淨初道姑是京裡有名的,已然八旬高齡,但儼然是鶴髮童顏,雙目如炬。太夫人年輕時曾經和她有過私交,也受過她的教誨。在她面前,也要恭恭敬敬地行禮。她一掃過江城樓的樓頂,便神色冷峻,道:「你這府裡有個異世妖姝,是福也是禍。如今城中有人降妖作法,三百里內鬼哭神泣,也逼得她方寸大亂。且待貧道先去瞧瞧!」
衛太夫人心中一驚,卻沒有多言,引她進了屋內。
這道姑氣勢逼人,進了屋,眾人竟是都生出畏懼之感,退了開來。
衛清風也從床邊站了起來。
淨初一眼掃過他面上,見他隱有伏羲之相,貴氣逼人,但是戾氣沖天。便知此人是天生的煞星,恐怕就是衛太夫人的兒子當朝衛大將軍。
她也不行禮,第一眼掃過床上的謝葭,眼神是冰冷的。但是突然看到她胸口露出來的那枚玉珮,頓時又神色一變。
三步並作兩步,上前去瞧了一瞧,果然是鎖魂佩,便在心中暗道,雲海師叔竟要保這妖姝,想必也有他的道理……
心思轉過幾下,才是把殺意按捺下去。畢竟她的道行比起雲海老道,是有差距的。想來自己也許眼皮子終究淺了些。
於是便問衛清風,道:「這是你夫人?」
這毫不客氣的口氣倒是讓衛清風也是一怔。(未完待續)